“今日六宮請安,石渠閣的那位又稱病未來,自封了上家人子便一次未參加每日的晨昏定省,可每次去參加宮宴,大暑天去給陛下送吃食身子就好了。”侍書在一旁打著扇子一個人叨叨著。


    子衿仍是淡然的替我研磨,仿佛沒聽到般,我沒有說話,也沒有製止,隻執筆練字,不知何時起,發現在練字時,心總能平靜下來,心如止水,大概就是這樣了。


    “那也就算了,姑娘還不知道,聽說那位每次挑衣衫錦緞,就愛挑淺藍,淺紫那些淡淡的花色,衣服紋飾,珠釵也總喜歡芙蓉,睡蓮的,走路也是輕盈翩躚,就愛往陛下平日下朝經過之地去賞花遊玩的,常常有六宮的人瞧著了都認錯,隻當是……”我執筆的手微微一滯,鼻尖的墨差點滴了出來,我理了心緒繼續寫字。


    李朝恩說的正起勁,突然戛然而止,偷偷抬眼瞄了我一眼,見我沒有異樣,便輕聲道:“又一次隻叫昭儀娘娘瞧著了,帶刺兒的說了幾句,才收斂了些。”


    “饒是日日去宣政殿門口等著,陛下也不定理會的,瞧著是溫婉性子,沒想到……”


    “本宮如今是失了chong的中宮,人家鮮亮亮的玉人兒日日在我跟前乖巧又得不到好,做什麽?”我笑著立直了身子,然後抬頭看向子衿道:“瞧瞧今日的字如何?”


    子衿仔細打眼看去,然後抿嘴一笑道:“主子的字兒越發好了,倒像是繡的花兒一般。”


    侍書和李朝恩皆迷惑的看著我們,我笑著看向他倆道:“李朝恩跟了我這麽久,還是這麽個性子,侍書倒是越發像司棋了。”


    說到司棋我嘴上突然一滯。心中不由悵然,侍書她們一聽也埋頭,眼睛微微一紅。我轉了笑意道:“李朝恩,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李朝恩微微一愣。見我有了興致問,便忙道:“真的,六宮都傳開了,聽說六宮瞧那位是刻意了許多,無論是衣著裝束,行動舉止,就連主子您的‘踽步’……”


    李朝恩打眼看了我,然後道:“她都學了一兩分。”


    “再學也學不來的。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陛下不也不曾去過麽?”司棋打著扇子,最終囁嚅著。


    我輕笑了一下,無奈地搖了搖頭,因著六宮都說曹氏因我而得聖眷,侍書們瞧著我如今,便越發不喜歡曹氏了。(.好看的小說)


    待最後一筆落下,我將筆輕輕放下,拿起了紙張展開,滿意地笑道:“陛下不去又如何?左右太後喜歡。太後重視,那曹氏便有得意的資本。”


    說著我轉頭笑著看向侍書她們道:“你們以後說話也小心些,我麵前也就罷了。叫外麵聽了,太後知道了,可就不是好玩的。”


    侍書不豫的囁嚅道:“是。”


    我抬頭看向窗外一枝桃花,妖嬈灼灼,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曹氏不知是聰明,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知道我從前聖chong,又知道自己是因我而至如今的地位,因此便想用這一點抓住聖心。然而她卻沒有想到如今我與皇上起了間隙,皇上若是真日日看著她如同見了我一般。隻怕腦海中便會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憶,隻瞧曹氏隻得蒙皇上露水之chong。便知這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了。


    清風微揚,桃花落了漫天,我抬手接過幾片花瓣,嘴中喃喃道:“起風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曹氏的聖眷是一夜催開的梨花,盛滿枝頭,而這些聖眷來的快,去的也快,似是一夜東風虐,滿樹凋零,而這一切的緣故,都是合德。


    京城的十月,便已經有些寒涼了,爐中火苗微搖,路上清茶沸沸,案上擺著各色的點心甜湯,我與衛婕妤對坐,懷中是乖巧可人的安宜,九個月大的長公主在懷裏撥弄著小玩偶,“咯咯”的笑個不停,臉上粉嘟嘟的,招的一室的人都笑了。


    抬眼看著對麵的衛婕妤,芙蓉髻,膚質若玉,一襲半舊的水綠錦緞衣,更襯得嬌顏灼灼,眼中含情的看著長公主,嘴角噙著chong溺的笑意,全身散發著溫婉的母愛,叫人心中舒然。


    “你是個有福氣的,安宜雖是公主,卻有公主來的好處,女兒好,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皇家陰氣重,說句不好的,公主終究是比皇子好養的。”我說著逗弄著懷中的安宜,話畢抬頭意味深長的看向衛婕妤。


    衛婕妤自然明白我話中的意思,恬淡的笑道:“臣妾能得蒙聖眷,得娘娘與太後的庇佑,有班婕妤的扶持走到今日,已是不知積了多少的福了,如今有了安宜,便已是全部了,臣妾不敢想多的,有一個女兒,便是福氣滿溢了。”


    我讚賞的朝衛婕妤點點頭,然後笑著道:“你能想得開就是好的,別人不懂你的福氣,自己懂就夠了,等以後安宜嫁了好郎君,將你接去宮外享弄孫之福,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若是皇子,便抹不開這宮中的詭譎爭鬥,哪有公主來的好。”


    衛婕妤笑著道:“臣妾受教了。”


    我微微一笑,看著安宜道:“本宮便沒你這般福氣了。”說著我不由有些失落的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這一輩子,我也享不了衛氏的福氣,哪怕這是一個平凡女子都能得到的,即使我執掌六宮,母儀天下,卻是享不到的。上天終究是公平的,得了多少,就會失去多少。


    “娘娘對安宜的好,臣妾是瞧在眼裏,記在心中的,娘娘待安宜如親生的公主一般,吃穿用度哪裏不是按照中宮所出的來的,就是臣妾這個做母親的也自愧不如。”說著衛婕妤誠然看向我道:“娘娘若是不嫌棄,安宜從今日便是娘娘的親生公主。”


    我震驚的看向衛婕妤,衛婕妤繼續道:“臣妾懷著安宜的時候,娘娘的照顧都是備至的,若非娘娘,隻怕就沒有今日的臣妾。也沒有今日的安宜……”


    我抬手止住了衛婕妤的話,然後笑著喃喃道:“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本宮既是中宮。便是這六宮所有公主皇子的母後,安宜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便同本宮一起看著她嫁得郎君,平安一世。”


    “娘娘……”衛婕妤眼睛微紅,語中有些哽咽。


    “主子!”突然子衿疾步走了進來,夜裏大冷的天兒,她卻是額角滲著汗。


    我不由蹙眉,能讓子衿著急這般,便可知不是小事,我問道:“怎麽呢?”


    “石渠閣的要生了。”子衿的一句話驚得我起身。身旁的衛婕妤也是一愣。


    “隻怕是早產了,我們快過去瞧瞧。”我忙同衛婕妤說,衛婕妤順從的點頭,上前扶了我朝石渠閣趕去。


    踏進石渠閣偏殿,如今便已經燒著地龍了,隻覺得鋪麵的熱氣襲來,滿屋子都是黑壓壓的人,喳喳的讓人心煩,直到李朝恩高聲喧,眾人都噤聲不語。給我讓出一條道來,我叫起了行禮的眾人,抬眼望去。六宮皆在,獨獨不見皇上,太後,還有合德。


    我招了個丫頭過來道:“你們主子就要生產了,怎的還不去請陛下和太後?”


    隻聽得那丫頭諾諾道:“請過了,隻是太後娘娘身子不爽利,不能來,陛下在昭儀娘娘那歇下了,來不了。”


    我眉頭一立。看那丫頭顫顫的不像敢亂說話的,便放了她下去。然後招了李朝恩道:“你親自去少嬪館請聖駕。”


    待李朝恩去了,我蹙眉看了一屋子的人兒。便道:“產房之外不宜太喧鬧,都雖本宮去偏殿等消息,隻留伺候生產的人在產房外仔細守著。”


    一番話下,我便攜了衛婕妤坐在偏殿,其餘人皆在一旁侍立著,聽著產房內撕心裂肺的哭喊,讓人不禁捏了一把汗,過了許久,一聲嬰兒的啼哭讓人心下一鬆,我喜得忙起身,剛走出偏殿,便瞧有宮女來報:“回皇後娘娘,主子誕下了皇子。”


    我心中一震,有些驚喜道:“是皇子?”見那宮女滿臉喜色的點頭,我高興的雙手合十道:“好好好,佛祖保佑。”說著我忙道:“快抱來本宮看看。”


    那宮女退了下去,我轉頭看去,六宮都不可置信的看著產房,有的更是難掩的不屑與眼熱。


    我小心地抱了皇子入懷,高興的逗弄著,除了衛婕妤,周圍的人不過是佯裝附和。就在眾人若眾星捧月般圍著皇子,等著聖駕來時,卻是等來了掖庭禦丞籍武。


    籍武恭敬地給我行了禮,我叫了起後,有些詫異道:“籍大人來此是為什麽?”


    籍武恭敬的拱手道:“回皇後娘娘,小黃門田客田公公持陛下聖諭,命微臣攜皇子前往少嬪館見駕。”說完籍武從袖中取出了一道聖諭,恭敬地奉在我麵前。


    我接了過來,展開一看,確實是皇上的字跡和印記,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道:“那本宮隨你去吧。”


    然而籍武卻是斷然道:“陛下隻讓微臣攜皇子前去,皇後娘娘隻怕……”


    “放肆!娘娘麵見陛下,大人也要阻攔嗎?”李朝恩厲聲打斷籍武的話。


    我微微抬手,眼前的籍武行事說話不卑不亢,看得出是錚錚男兒,我微啟唇道:“既是陛下聖諭,本宮便也不讓大人為難了,隻是皇子關係國祚,大人小心照顧。”


    籍武對我投來感激的目光,然後更加恭敬道:“娘娘放心,皇子若有半分問題,微臣便以命謝罪。”


    我微微一笑道:“罷了,籍大人去吧。”


    籍武恭敬退下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卻沒有想到這一麵,竟是與這孩子的最後一麵。


    “主子,不好了,皇子不見蹤影,如今曹氏正哭著喊著要皇子。”李朝恩就是這樣急著跑進來。


    我嚇得坐起身,忙問道:“不是去了少嬪館麽?”


    李朝恩道:“奴才也不知是什麽情況,隻是皇子確實不見了。”


    “去少嬪館!”我立即朝門外走,心中卻是一陣陣不祥的預兆,我的腦海中不由浮現了一個恐懼的念頭,我害怕這一切都與一個人有關,合德。


    然而就在快到了少嬪館時,卻見秦道滿臉沉然的樣子,見了我忙行禮,我急著問道:“陛下可在裏麵?”


    “娘娘要麵見陛下?”秦道急忙問我。


    我奇怪的看了秦道一眼,然後道:“是。”


    秦道隱晦的朝少嬪館內瞟了一眼,然後壓低了聲音顫聲道:“若是為了曹氏之事,娘娘就莫要進去了。”


    我詫異地問道:“這是為何?”


    秦道無聲的歎了口氣,然後沉聲道出了一個讓人驚懼的事實:“曹氏所誕下的並非龍裔。”


    我嚇得後退兩步,同樣震驚的子衿忙扶住了我,隻聽秦道說:“昭儀娘娘早查到了苗頭,曹氏與漸台的一個樂師有私情,因此報與陛下,陛下方才親自滴血認親……”


    秦道沉聲道:“不相溶。”


    我的心一沉,幸好子衿扶著我,否則我隻怕早已軟了下去,我瞥眼看到秦道手中的諭旨,又看到秦道身後的內侍端著一個漆盤,盤中盛著酒壺。


    秦道順著我的眼神看去,然後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道:“陛下震怒,下了諭旨,這曹氏是不中用了。”


    我身上漸漸微涼,聲音有些顫抖道:“那孩子呢?”


    秦道垂首道:“提前去了該去的地侍奉曹氏和那樂師了。”


    我身子一震,隻覺得周身如寒冬臘月般刺骨的冰冷,秦道頷首道:“奴才有旨意在身,不敢久停,奴才先告退,娘娘保重鳳體,莫要為不值得的人傷了身子。”


    我微微頷首,秦道去了,我卻愣在了原地,不值得的人……是麽?可終究是一個剛剛落地的生命,剛剛的餘溫似乎還停留在我手中,卻是為那父母負了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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