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二年,丁、傅二族逐漸興盛,與王氏相抗衡,長信宮太皇太後再也沒有當年的彈壓能力。


    夏四月,詔曰:“漢家之製,推親親以顯尊尊。定陶恭皇之號不宜複稱定陶。尊恭皇太後曰帝太太後,稱永信宮;恭皇後曰帝太後,稱中安宮。立恭皇廟於京師。郝天下徒。”


    立時漢宮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場景,一朝天子,四宮太後並立。長信宮太皇太後王氏,永信宮帝太太後傅氏,中安宮帝太後丁氏,還有中宮皇太後,便是如今的我。


    原以為抱琴終究是守得雲開,卻未曾想到抱琴竟在一個淒涼的六月靜靜地隨劉康去了,我仍舊還記得,她臨死前那許久黯然的眸中凝著從未有過的光亮,嘴角噙著溫暖的笑意,靠在榻邊,一手握住我,卻向往的看向窗柩透出的一抹光亮溫然道:“主子,王爺來了,終於來帶抱琴離開了,我終究等到了,終究等到了……”直至闔眼的那一刻,眼角還滲出了喜極而泣的淚光。


    有時候我會靜靜地想,抱琴這一生比我更完整,至少,她有一個孝順的孩子,能體會到一個母親的幸福。


    抱琴死後,欣兒輟朝三日,曾言:“朕聞夫婦一體。詩雲:穀則異室,死則同穴……”最終抱琴與劉康同穴,圓了抱琴的心願。


    然而欣兒卻總會在夜深人靜時黯然哭泣,我不會忘記他跪著靠在我懷中,雖然已是五歲皇子的父親,是手握乾坤的皇帝,卻哭的像孩子般。我能夠感受到他對我的信任與依賴。一如對抱琴一般,長信宮的冷漠,永信宮的算計,欣兒如何會不知道,隻有在我與抱琴麵前。他才能無所顧忌的抒發自己的痛楚與壓抑,待到天明之時,又將是那個獨坐高處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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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是一年春好處,漫城的煙柳,倏然柳枝輕揚,燕子翩躚而過。暖暖的春色將永巷的花一夜催開,我站在高高的城樓上,靜靜地眺望著四月的長安,濛濛細雨下,看起來那般溫婉多情。像極了吳縣,埋藏我與合德兒時記憶的地方。


    然而再美,卻也比不過那城樓前的鶯鶯燕燕溫柔繾綣,嬌俏美好。這一幕極為熟悉,記得曾經我也站在這裏過,身邊依然是打著青綢傘的子衿,然而不同的是,子衿益發沉穩的雙眸。還有如今綴滿鳳冠珠翠的我,已然是一朝的太後。


    “子衿,記得哀家剛進宮時問及你年紀。你是比哀家長六歲吧?”我轉眼看向身旁的子衿微微啟唇。


    身旁的子衿微微一笑道:“太後好記性。”


    我微笑著轉頭睨向遠方道:“時間可真禁不住留啊,一晃眼連你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哀家也是老了。”


    “太後若也算老,奴婢可不得半個身子埋黃沙了?”子衿難得討巧的說了一句。


    “可不是,在奴才看來,太後若讓下麵的新秀看了。隻把太後叫姐姐才對。”李朝恩也耍巧的插嘴。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道:“罷了,罷了。哀家是一張嘴難敵你兩人,日子熬久了。沒把你們熬正經,反倒越發熬得鬼精了。”李朝恩和子衿相視一笑,都上前來恭謹地扶著我向城樓下走去。


    待我上了鳳輦,李朝恩與子衿退居兩側,身後跟著一眾的宮人鑾輿,待鳳輦經過甬道時,恰巧碰上了養德宮曹順領著新秀入宮。


    曹順一見我,連忙跪地請安道:“奴才給皇太後請安,願太後長樂無極。”一眾新秀都驚在那,呆呆的看著我,瞧了許久,才聽到身邊兒內侍的提醒,倉皇的跪地行禮。


    “新進的家人子們還不熟悉宮中規矩,乍一見皇太後鳳儀,一時失態,還望皇太後恕罪。”曹順一見,連忙兒討巧道。


    “罷了,你還仍和哀家第一次見你一般,就屬嘴討巧,鬼機靈這麽多年也沒變。”


    曹順笑著抬頭道:“若非當年太後知遇之恩,奴才哪能到今日。”


    我笑著搖了搖頭,轉眼看向一眾家人子,入眼皆是俏生生的女孩兒,臉上仍是沒有褪去的稚嫩與純潔,好像竹林裏的清泉,一如從前剛入宮的合德,抑或是我自己。


    “陛下登基一年,永巷總算是盼的春色了,哀家打眼瞧去,都俏生生的能掐出水來,方才子衿和李朝恩還討巧說哀家不老,這會子你們自己瞧瞧,可是打自己的臉了?”我笑著靠在輦上,偏頭看向子衿,子衿笑著抿嘴正欲說話,卻突然一抹清音插了進來。


    “皇太後如皎皎明月,萬萬年年,也明月依舊才是。”


    我轉頭看過去,卻是一抹清影落入眼中,姣姣然如雨露桃花,美好嫣然,站在一眾驚滯的家人子中,不卑不亢,倒如一隻清荷。


    我探詢的笑看了一眼,那女子便微微欠身謙恭道:“奴婢董媛,因初入宮便能得幸見皇太後一麵,欣喜使然,舉止失態,求皇太後降罪。”


    求降罪,卻不求恕罪,是個聰穎的女子。我笑而不提治罪一事道:“宮中的女子,無不是為得見天顏而欣喜,你見了哀家卻是如此欣喜以至於失態,哀家倒是不明白了。”


    董媛笑著微抬首道:“奴婢在宮外時,從小聽皇太後的傳奇事跡,因此一直期望能得見皇太後鳳顏,未曾想到剛踏進宮門,上天便圓了奴婢的夢。”


    我微一挑眉,看向她笑道:“你倒與哀家說說,你都聽了哀家的什麽事跡?”


    她嬌嫵笑道:“奴婢聽聞太後您曾經以驚鴻一舞,與先帝定下了一生的情緣,陛下將最華美的遠條館賜予太後,陛下曾親自為太後描畫世人效仿的‘聯娟眉’,世上獨有太後您會‘踽步’,能作掌上舞,輕盈如燕,陛下為太後親取名,還稱太後您是大漢舞藝第一人,還有陛下送與太後的‘鳳凰寶琴’,太後於太液池的乘風欲去,陛下為此特建‘七寶避風台’給太後,還有最重要的……”


    她微微抬首看向我笑道:“先帝與太後一生相濡以沫,鶼鰈情深的愛情,讓世人羨慕讚歎。”


    這一刻我失神了,看著那燦若夏花的笑顏,我腦海中浮現了我與劉驁的一幕又一幕,那些屬於我們的美好記憶,如今從眼前這女子口中說出來,卻恍然如夢,心中倏然一暖,眼眶微熱,我微微偏頭忍住了淚意。


    “董媛?”待我轉首時,我已端然一笑。


    眼前的女子在眾人豔羨眼熱的目光中微微頷首,端莊笑道:“回太後,是。”


    我沒有再接話,隻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甬道遠處,然後啟了笑意道:“安宜也該急著要尋哀家了,回宮吧。”


    李朝恩忙道:“是。”然後昂首扯著嗓子道:“回宮!”


    鳳輦輕起,悠悠掠過了那一抹鶯燕。


    “那家人子倒極為聰穎,想必將來不止於此。”李朝恩笑著在一旁揣度的看著我。


    我一笑而過道:“這宮中從不缺聰明的女人。”


    李朝恩聽了撓了撓頭,子衿卻是抿嘴一笑,我微微闔眼,靠在輦轎上。


    永巷是沒有刀光劍影的戰場,在這裏能活下來的……才是真正聰明的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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