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彌賽亞之殤3


    洪火秀再次感到強烈的眩暈,閉上的眼卻睜不開,他隻能無奈的看到自己從雲端跌落,而這刻他並沒有意識到一個最為關鍵的事實:不是他在提攜著兄弟們飛行,而是兄弟們一層一層的將他墊到了天上。


    洪火秀沒有想到這一層,他壓根兒就沒有往這方麵兒想,即便是看到了墊在腳下的兄弟們他也絕不會承認,他會說這是喝多了。


    他的確是喝多了。


    可是此時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也隻有酒了。


    慌亂中,洪火秀握緊了手裏的碗,埋頭俯身就和手與碗的高度,將臉埋在碗裏,倉倉皇皇的吸上一口。


    酒,亦可以解酒。


    一口酒吞進去,洪火秀覺得自己又漂浮了起來,下垂感暫時止住,可他並不放心,緩緩的睜開將信將疑的眼睛。還好,深淵不見了,眼前是粗糙的碗,碗中還有大半碗酒。


    洪火秀覺得是酒救了他,他相信是酒讓他免於墜落進無底深淵,他端起碗來一飲而盡。立刻,他重新向上飛去,他感到自己又飛上了雲端,隻是這一次他不再張望,他的流氓氣發作起來,加之有狂狷之氣輔助,一下子就蒸騰到雲端。他不再尋找什麽都不再找尋,他不再問九天之上是什麽摸樣,他不再問了。


    洪火秀摸索著端起馮雲山的酒碗,他必須要多喝點兒,以免一會兒事情還沒做完就掉下來。他已經決心要大幹一場了,不計後果的大幹一場,至於以後,去他的以後。


    可他擔心會半途而廢,他不知道做完一切要做的事情需要多久,他不確定。


    洪火秀端起馮雲山的酒碗來,一揚脖都灌進了肚子裏。


    這還不夠,他夠到了桌子另一頭的酒壇子。


    兩個酒壇子,一個已經打開了,另一個還是泥封的。


    泥封的酒壇裏滿滿的一壇子老酒,開了封的壇子裏也還有大半——馮雲山並不是想要一次就跟表哥把這兩壇子酒都喝完,傷痛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好的。馮雲山想著在這裏陪表哥一段時間,多聊聊,隔三差五的就對著明月清風喝上兩碗,有個月餘的功夫就什麽悲傷都隨著酒勁兒過去了。也就是說這兩壇子酒是預備喝個七八次的,而第一次即便是多喝一點兒,就像吃藥頭一次的劑量翻倍一樣。可那也是有下數的,依照馮雲山不完全估計,這一頓兒頂天消耗個半壇子酒,咱這是最大的量了,再多可就不是酒醉的事兒了。


    洪火秀坐在桌子這頭,伸直了手臂才夠得到酒壇子,他抓住壇口兒想要往上提起,可這個樣子卻是不好用力的,而他現在身體飄飄蕩蕩的飛舞還行用力卻很是艱難。


    他抬起屁股身體前傾,可還是抓不起酒壇子。


    洪火秀惱怒了,瞪眼了充滿血絲的眼睛,他氣憤難平,庸吏腐儒跟自己作對,不解自己的高義,強說不及格,就夠他憤懣的了,現在連一個酒壇子也敢如此疲遝,敢不聽調派,他如何忍受得了。此時的洪火秀不是在考場上,不是站在地上的,他已經飛了起來,飛到了九天之上,他就要將九天之上的一切神仙佛主玉帝王母統統都消滅幹淨,他就要在這九天之上做這方天地的主人了。臨上任之前,難道一個小小的酒壇子還能阻擋自己,難道小小的酒壇子也妄圖改變偉大的天命,不,這不是酒壇子,這是妖孽


    洪火秀笑了,他既然知道是妖孽在興風作怪自然就不會那麽惱怒了,惱怒反倒是上了妖孽的當,反倒是讓自己進退失踞亂了方寸,有妖孽作祟未必是壞事,越是有阻礙就越說明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一帆風順反而不是好事。


    手還是緊緊的抓住酒壇子口兒,身體輕盈的飄起來,做了半個圓得環繞,如地球繞著太陽轉。


    當到達近日點的時候,洪火秀脫離地球的軌跡,撲向當做太陽的酒壇子口兒。


    洪火秀動了,他既然知道了有妖孽興風作浪就不能放過他,他要除妖降魔,他相信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他不介意有妖魔鬼怪,他甚至不問那是什麽妖魔鬼怪,他狂狷之氣已經衝破了九霄,他要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與洪火秀作對的不是神,同樣也不是魔,不是妖孽也不是鬼怪——這是千真萬確的,慈悲大妖王可以出具書麵的證詞證言加以確認,在任何神佛麵前慈悲大妖王簽字畫押的證書都是具有不限時效力的,也就是說不存在保質期,永永遠遠都是有效而且可以確認的。慈悲大妖王說這裏已經沒有神佛妖魔了就是已經沒有了,慈悲大妖王的掃描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為了確保安全他對這個地球做了多次全頻率的靈識掃描,並將靈識發散向遙遠的太空,有目標的定向巡視,最終確定魔界的勢力已經從這個正在剝離的位麵的曆史中撤離,神族和其他異界力量也同樣將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都撤走了,那些有意義的有價值的都撤走了,沒有一點兒遺漏,留下的隻是滿目瘡痍的物質世界以及神神叨叨的人類。


    還留在這裏不走的隻有修真者了,修真界如同異界的棄嬰被扔下了。


    即使他們被留了下來,即使這個時空中沒有任何可與之抗衡的力量了,修真者也是翻不了天的,修真者有這個能力卻沒有這個心氣兒,修真者的心思不在那裏,他們的注意力同樣也不在,他們更喜歡內鬥,也隻習慣於內鬥,世界的改變對他們沒有任何意義,遠不如打個悶棍搶奪別的修真者的儲物空間來得爽利呢,遇上狠角色連對方的金丹元嬰都不會放過,再狠點兒的加上血肉,再狠點兒的還能連魂魄一起用上,倒是超級的環保,加上打掃現場痕跡,一點兒汙染物都不排放。


    修真者沒有走不是他們不想走而是他們壓根兒就不知道這裏的時空正在被剝離,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位麵的曆史時間軸之中,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棄嬰,他們依然照著既定的軌跡存在著,跟剝離之前發生的一樣,該發生的事情就發生,不該發生的事情就不發生,一切都在原先的軌跡上,而斷裂的點卻在曆史中發出陣痛。


    因為撤離者曾經主導事件的發展,曾經是緣起與轉折的因果,但他們現在離開了這裏,在曆史中的缺位就不可避免的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每一次的缺位都會出現斷裂,讓曆史變得撲朔迷離不可捉摸。


    洪火秀並沒有去捉摸,也沒有琢磨,他自己身上的痛苦遠遠大於曆史的斷裂,曆史是否斷裂與他是無所謂的,他已經醉了已經飛起來了,要不然還可以痛罵兩句或者感懷一二,興之所至做一兩首牽強生硬的七言或者五言也說不定,但也就僅限於此了,再多的是決意不回去做的,也做不來,更沒有那個心性,他同樣也沒有那個時間,自身的苦楚還來不及拍前呢,哪裏顧得上這些虛無的故事。


    飄蕩中,洪火秀雖然無限的接近了酒壇子卻無意中錯過了條凳。


    這是應當責備於馮雲山的,是他走時太過匆忙,移開了條凳並未歸位,條凳離桌子的距離已經超越了軌跡的範圍,讓飄蕩中洪火秀光輝的**主義屁股沒有了位子可坐。


    飛在九天之上的屁股依然是要有座位的,座位的重要性甚至超越了飛翔的高度。


    並不是飛得越高越好的,那樣的詠歎都是不懂得飛行的螻蟻,他們隻是趴在地麵上撅起屁股仰望飛翔者,可是雲霧以及飛揚的塵土沙粒遮蔽了他們的視野,讓他們看不到飛翔者歇息的平台,看不到高高在上的存在屁股下的座位,那些座位是何等的重要又何等的渺小,那不過是下一級飛翔者的頭顱,而他們也同樣坐在再下一級的頭頂上。


    在地麵上的螻蟻隻感覺到自己脖頸上的沉重,他們難以看清那屁股的全貌,因為屁股很多時候並不是坐在一個脖頸之上的,這是上位者的優勢,是上位者視線更高的便利也是飛起來的好處,他們飛得更高就可以坐到更多的頭頂之上,同樣的,隻有穩穩的坐在更多的頭頂之上才能分得更高,否則就會摔得更重,甚至於粉身碎骨。


    因為馮雲山不在,因為馮雲山沒有將條凳放在合適的地方上,洪火秀剛剛飛起來的屁股失去了支撐,在酒壇子麵前搖搖欲墜,向下墜落。


    可是,真的是非常奇怪。


    這一次明明是在墜落,可洪火秀卻感覺到自己是在飛翔,向上飛翔,緩慢的,輕柔的,舒暢的飛向九天之上。


    事實上,因為握緊著酒壇子的口兒,身體又是擠在桌子與條凳之間,所以動作的確是緩慢的,但難以算上輕柔,隻是摔得不重而已。


    坐倒在地上的時候,洪火秀的手依然緊緊地抓著酒壇子的口兒,下落之勢雖然緩慢可洪火秀畢竟是一百多斤,一帶之下將酒壇子立刻拉倒,酒水奔流而下,撲麵落在洪火秀臉上。


    酒喝在肚子裏是火熱的,可澆在臉上卻是冰冷的。


    猛然一個激靈,洪火秀從雲端回轉,來不及睜眼就張大嘴迎上去,大口的吞咽著,和萬有引力爭搶著激蕩而出的酒水,可是他畢竟還沒有吞天的蛤蟆嘴,激射而出的酒漿打濕了他的衣服頭發落到了地上,進到他嘴裏的不多。


    濺出來的酒流淌而去,壇口兒的滴答聲卻是不斷,洪火秀湊上去,咬住壇口兒,雙手抱著壇子一點兒一點兒的喝,卻一直不停的喝,並不抬頭。


    在臉上在身上讓他感到冰涼的酒,在喉嚨裏是那麽的火熱,讓他的血液都燃燒起來,不斷地升華,看不見的火苗點燃了他的全身,卻又僅僅是身體裏麵,從骨頭的裏麵開始燃燒起來。洪火秀覺得自己是在脫胎換骨,那將是一個全新的自己一個無所畏懼的自己一個不可戰勝的自己,一個翱翔在九天之上將天上的一切都全部砸碎的自己。


    酒壇裏剩下的酒都到了洪火秀肚子裏,酒壇子空了。


    洪火秀覺得自己已經更新了,新的自己力大無窮,輕輕的就抓起了酒壇子——不,這不是酒壇子,這是妖孽,是忤逆於自己神意的妖孽,與藏在這九天之上與自己作對的諸多妖孽一樣,都是不可饒恕的,他們首先是妖孽,這就已經是彌天大罪了,更罪不可赦的是他們居然和自己作對,和自己作對就是更大的罪孽,比天都要大,大得多


    狂狷之氣、流氓之氣、無賴之氣被酒氣充分的點燃了,恢弘壯闊的成為仇恨的火焰,對著一切忤逆於他的存在瘋狂的燃燒起來,要將整個天地全都焚毀。


    洪火秀提起空空的酒罐,如高舉戰鼓,如手擎著大錘,也不分辨這九天之上是哪位神仙菩薩,一陣的亂打,一陣的廝殺,無敵的怒火在廝殺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無論敵人是誰,是時常跪拜的孔聖先師列為聖人還是灶君門神或是山神土地或是惡鬼城隍閻羅地藏,誰都一起消滅,一個也不要想逃掉。


    敵人是很多的,但卻是不堪一擊的,洪火秀沒有遇上一合之將,但手上的法寶卻並不經用,戰鬥還沒有進行多久就分崩離析了,好在他並不依賴於法寶的,任何東西到了他的手裏立刻就化腐朽為神奇,立刻就轉化為無敵的法寶,立刻就可以大殺四方所向無敵,崩潰了就再換一樣就好。屋裏的條凳、雞毛撣子、頂門栓都是好法寶,院子裏的掃帚、倚在柴草間門後的鋤頭、鍘刀更是犀利,最後還是斧頭最好,殺敵無數。


    敵人是那麽的多,殺也殺不盡,滅也滅不完,總是從雲霧的後麵露出半遮半掩的身形來,洪火秀怒了,他扔下法寶放聲大叫,洪亮的叫聲在九天之上激蕩。


    敵人是脆弱的,哪怕再多也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在無敵的洪亮聲音中,躲藏在雲層之後的宵小紛紛粉身碎骨,連雲霧都粉碎消散不複存在了。


    天上顯出朗朗乾坤,而炙熱的他就是天上的太陽,照耀著無雲的大地。


    在遙遠的天邊,輕微的滴答聲傳來,他循聲而去,在瑤池邊有一汪清清的泉水正緩緩的流出,他俯下身,將因為戰鬥而幹裂的嘴唇湊上去,啊,是瑤池佳釀他索性躺下去,飄蕩到泉下,等那細細的泉水自己流進他的嘴裏。


    慈悲大妖王和呂清廣看著發酒瘋的洪火秀將自己的屋裏砸了個亂七八糟,然後到庭院裏拿著掃帚對著落葉發了一陣掃蕩和突襲,卻又不解氣,奔到柴房裏掄起鋤頭刨地,拿起鍘刀砍削劈柴,後有掄起斧頭去剁草堆……然後回到屋裏,看著並未被波及的桌子,撞了酒壇子一頭,然後昏頭樟腦的跪行到門口兒放聲嚎叫。叫累了,才支起耳朵,聽到被撞裂了的酒壇子滲出來的酒水順著桌邊兒滴落的聲音。這聲音如同是號角,將洪火秀招魂而至,他躺下來,如蛆蟲一般扭曲自己的身體,以迎合酒水的滴落。酒壇子隻是殑了個縫子,並未開裂,酒漿緩慢的從縫隙中滲出來,在桌子上流淌一陣,然後緩緩的滴落下去,是滴落而不是流淌。


    呂清廣看得幾乎傷感,又很氣悶,但更多的還是不解,看到這裏依然沒有個頭緒,看不出他為何能調動那麽強悍的信仰之力來,華夏一族信仰之力在他這是是如此的勇猛和執著,為什麽呢?就因為他喝多了麽?


    洪火秀躺在瑤池的不老泉下,泉眼裏流出來的是瑤池佳釀,每一滴都充滿了驚喜充滿了熱情充滿了力量。這讓他滿足,讓他忘記了時間以為這樣就可以到永恒,他這樣一支的幸福著,一口口的吞下桌邊滴落的老酒。


    時間慢慢的過去,他不停的喝著,隻要壇子裏的酒沒有流完就總是會有老酒滴落在他的嘴裏的,他就一直這樣不停歇的喝著,同時他也享受著屬於他自己的天國,在這裏不再有敵人了,所有的敵人都已經在他的呼號中消亡,然而這天國卻終究像是少了些什麽的,洪火秀吞咽著瑤池佳釀思慮起來,他立刻就把握住了要害——可不是,佳釀有了豈可無佳麗,這是瑤池,瑤池不僅有美酒更少不得美人。於是,美人出現了,好多好多的美人出現在他身邊,圍繞著他,侍奉著他,如眾星圍繞太陽一樣,他就是太陽。


    瑤池又變了,如美麗的大床,無邊的寬廣,他躺在床上,無數的美人兒躺在身邊兒,在他周圍,等候他的召喚。


    瑤池佳釀也不再是從泉眼兒中滴落的了,那是美人兒用甜蜜的小嘴喂進他嘴裏的,美人的舌頭在他的嘴裏,他的舌上、唇上、臉上、身上、手上留下吻痕,甚至他的腳上都沒有落空,那不是一個美人,是一大群的美人,各式各樣的美人,都簇擁著他,等待他的愛憐。


    洪火秀覺得他不可以讓她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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