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青的語調很輕,如星月湖上拂動漣漪的微風,適度的傳入江翊衡耳中。他注意著眼前如秀逸如竹一般的男子,唇邊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測。


    “江家大少爺。”


    江翊衡沒有立刻說話,隻是平和且靜然的看著北陵青。那雙溫淺柔和的眼眸並不像他的表情那樣平靜,但也沒有任何慌亂,隻是在北陵青說出江家大少爺五個字時,翻動著些許複雜的情緒。


    他知道嗎?自己的身份。


    可是自己,並未表現出任何的不對,他是怎麽看出來的?


    還是他早就暗中知道了一切,才會和小六一起來的嗎?


    小六,小六她知道嗎?


    江翊衡的心中很亂,遠比他表麵上看到的要亂很多。他不是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隻是怕自己的身份被那個少女知道之後會讓她亂想,以為自己是故意接近她。他隻是想等她而已,沒有任何目地,隻是想等著她,和她說說話。


    僅此而已。


    “楚公子,你在說什麽?”江翊衡心中的混亂讓他否認起來。


    北陵青唇邊浮起一絲淡的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清冷笑容,他的視線轉向旁側的星月湖,夕陽落幕之際,星月湖水映著晚霞的餘暉,黑暗的湖水中,那一點光芒,格外的邪異詭譎。


    “楚公子?”北陵青清冷的笑著,淡淡的道,“江大少爺,你真的不知道青的名諱嗎?”


    江翊衡沉默不言,臉色有些蒼白。


    “江少爺先前看到青時,眼神表情突然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那種變化並非突然見到陌生人時應有的表情,而是突然見到認識之人時才有的神態。”北陵青依舊清冷的笑著,眼眸之中的黑暗似乎比此時的夜色更加純粹,“江少爺準備如何解釋這個變化?難道要說你與女子一樣驚訝於青的容顏嗎?這倒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借口。”


    北陵青的語調依舊極輕,但卻冽如寒風,冷如碎雪,江翊衡抿唇看他,隻覺得眼前的少年像一座孤絕山峰一般,帶著一種沉重巨大的壓迫。


    就這樣靜默了半刻之後,江翊衡才慢慢開口,這番言語也算是間接承認了北陵青剛才所言。


    “江某與紹敏郡主相識隻是偶爾,之後與她相見也並非有所目地,隻是將她當做朋友,世子或許不信,在今日之前,江某隻當她是小六,在見到世子之後,江某才知道,她原來是書雲箋。”


    他從開始便知道,小六不是她的真名,但他沒有在意,也沒有派人去查探小六的任何事,因為這些事對他來說並不重要,能夠與小六見麵聊天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會因為這個少年的到來而改變。


    “江少爺既然這樣說了,青自然也不會懷疑你。但江少爺應該很清楚,你們以後不能再見麵了。”北陵青聲音溫淡如水,秀麗的眉梢不見原本的婉約柔和,隱隱的流露出一點孤絕料峭的鋒芒,清冷如冰,“江家若是知道敏敏的身份,知道你和她的關係,必然會利用她來對付我,對付楚家,你應該很清楚你們家族的手段,她會受傷的。”


    江翊衡再次沉默,臉容上浮現出一絲痛苦的沉哀。在看到這如當空寒月的少年時他便知道,星月湖邊的這一場偶然,到此刻應該要結束了。


    “當然,這也是為了江少爺著想,你很快就會繼承江家家主之位,若是被你們家族的長老,以及江家其他少爺發現你與敏敏有過來往,而且還沒有稟告家族,這樣的事情對於江少爺來說,應該也是一個不小的麻煩吧!”北陵青一針見血的指出關於江翊衡家族的事情。


    “的確,這對江某來說的確是個很大的麻煩,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江某可以不用繼承這個家主之位,那樣說來,倒也算是一件好事。”江翊衡笑了起來,那笑容太過隨意,隨意的讓人覺得有些刻意,有些勉強。


    北陵青看著他,唇角的笑意依舊清冷如雪,眸色似乎比剛才更加的黑暗,但語氣倒是漫不經心起來:“你別多想了,這樣的好事輪不到你,江少爺還是乖一點,這麽大年紀的人了,別學我們這些剛及冠的人那般胡鬧,你年紀擺在那兒,經不起折騰。”


    “景世子操心了,江某二十有二,正值壯年。”江翊衡麵對北陵青的慵懶隨性,倒也是很認真的答道。


    “正值壯年的話,江少爺就該早些娶親,老是惦記著別人媳婦,這可關於品格問題。”北陵青的笑容突然變得邪氣魅惑起來,言語與剛才的冷銳鋒利相較,也更加的隨意慵懶,散漫不羈。


    江翊衡愣了愣,右手不禁握了握拳,“江某對小六,並無兒女私情,世子恐怕是誤會了什麽吧!”


    “青並未指名道姓是她,江少爺卻如此直接的辯解,你這樣可是不打自招哦!”北陵青依舊笑的邪魅蠱惑,宛若罌粟一般,帶著致命妖嬈的誘【惑】。


    江翊衡失言,他剛才的確算是不打自招。可是北陵青說的那話,任誰第一反應都是書雲箋。


    “景世子,小六對江某來說,或許和其他的女子不同,但也僅限於這點不同之中,不會再深刻半分。距離兒女私情,還是太遠。”江翊衡平靜的解釋。


    北陵青抿了抿唇,“是嗎?”他的笑容突然變得意味深長,“本來,她與我的關係於此,你們就不應該見麵,如今得知你對她有別樣的心思,那就更不能見了。我很小氣,容不得她身邊有男子靠近,可她喜歡亂跑,又不能將她關起來,所以隻能由我親自將人一一趕走。”


    “小六如此,景世子真是勞累了。”江翊衡對於北陵青的話,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的確是有些勞累,所以江少爺主動些,別再出現在我們麵前,這也是為了你們二人好。”


    “我明白。”江翊衡笑了笑,想到與書雲箋的寥寥幾麵,目光不自覺的溫柔下來。“世子趕走的不僅僅是對小六有心之人,應該也是於她有損之人吧!”


    北陵青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笑著,眸色安然。


    看著眼前如朗月當空的少年,江翊衡想了想,道:“我想和她告別。”


    “以後還是會見的。”北陵青轉身,玄色如墨的錦袍在殘月朦朧婉約的光芒下,顯得格外沉靜。


    “以敵人的身份。”


    江翊衡愣住,心中有些恍惚。


    是啊,告別了又能如何?


    隻要她是書雲箋,是北陵青所在乎的書雲箋,他和她無論如何,都隻能是敵人。


    人生若隻如初見。


    如果人生,真的隻有初見便好了。


    江翊衡毫不猶豫的轉身,沒有一絲一毫遲疑的走向另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是他早就注定要走的方向,也是與那個他在意之人完全相反的方向。


    北陵青從湖邊走向林中,未行幾步,便看到書雲箋靠在枝葉蔥鬱的梅花樹下。她手中拿著一盞四角宮燈,上麵是蘭草的圖案,燃燒的燭火周圍,飛蛾環繞。


    “莫言……他走了嗎?”書雲箋凝視著北陵青,停頓了一下,才說出了整句話。


    北陵青走了過去,從她的手中接過宮燈,然後拉著她向來時的方向而去。


    “我的敏敏變聰明了,看天色已晚,竟然還想起去拿燈籠照明,真是厲害啊!”北陵青一副哄人的語氣,聲音柔軟如水。


    書雲箋白了他一眼,道:“狐狸,你覺得這樣岔開話題,我會上當嗎?”


    “試試啊,可能你又傻了。”北陵青自然知道書雲箋不會被他這般隨意的言語岔開話題,他隻是想要逗逗她罷了,“你剛才離我們應該不算太遠,有聽到什麽嗎?”


    “我沒有聽見你們的談話,隻是看到莫言他的神情有些不對,不過那時天色有些暗,我覺得自己也有可能看錯了。”


    “沒有看錯。”


    書雲箋‘哦’了一聲,突然便沒話了。之後,又走了幾步,她開口問道:“莫言,他是誰?和你之間有什麽恩怨嗎?”


    “敏敏,你沒有注意過嗎?他姓江。”


    北陵青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書雲箋頓時摸不著頭腦了,姓江怎麽了?姓江有什麽不對嗎?


    “我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告訴過你,藍氏鬼衛的創立者蘭亭所娶之人是江茹,也就是楚家曾經家主楚奚之妻江啟涵的妹妹。她們兩同出江家,你口中的莫言名諱江翊衡,同樣是江姓之人,敏敏你難道猜不到什麽嗎?”北陵青停下腳步,目光靜靜的看著書雲箋。


    “他們……”書雲箋怔了怔,北陵青已經說的這般清楚透徹,她又怎麽可能不知?江翊衡、江啟涵、江茹,這三個人同出一個江家,而且,江家應該還和楚家發生了什麽事情。否則,就不會剛才那般情景。


    “楚家和江家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書雲箋思慮了一下之後,還是抬頭問北陵青這個問題。


    北陵青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書雲箋的發,低聲道:“也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但江家和楚家已經鬥了近百年,算是世仇。”


    “理由呢?總有理由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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