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洛自然知道書雲箋很清楚這種事情,他問她這話,自然也不是真的想問她問題,他隻是在提醒書雲箋,一個大家都明白的事實。


    楚家被稱為地下君王,所擁有的財力、勢力極大。楚家一旦發生變動,整個天垣很有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若此時再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可以撼動天垣的皇權統治。這件事不是在誇張,而是一種極大的可能,楚家手中掌握了天垣王朝一半的財富,擁有整個天垣王朝的河運以及一半的糧店,這樣的勢力就算覆滅不了一個王朝的統治,但從根本上影響統治,造成禍亂,應該不是什麽難的事情。


    “雲兒自然知道。”書雲箋回答,目光不自覺看向天邊殘留的夕陽餘暉,“楚家的主要產業有河運、糧店以及錢莊。璿璣閣作為錢莊遍布各國,用於國與國之間的貨幣兌換,以通交易,其中的作用不僅僅是方便人的出行,也有利於各國之間的交流。河運的運輸速度快,運輸量大,費用和消耗相較與陸路運輸而言,也有極大的優勢,通過河運聯係的城池,經濟文化交流頻繁,互相促進發展。而糧店的作用,更是不必說,人食五穀雜糧怎麽可能有不需要的時候?”


    “楚家的這三個產業,各有作用,也可以直接聯係,璿璣閣中的錢財可以用於糧店中糧食的買賣,可以用於河運的運輸費用,而河運可以用於糧食以及錢財的運輸,至於糧店,聯係就更直接了,不吃飯哪有力氣做事啊!”書雲箋說到這時,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事情,其實就是這麽簡單直接。


    “這三者之間的聯係並非缺一不可,但卻是各自發揮著作用,甚至可以說,經過這麽多年,已經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模式,一個固定的平衡,它是龐大的、全麵的、積極的保障,但一旦生變,也是龐大的、全麵的、沉重的壓力。”書雲箋將這些總結了一下,雖然都是她自己的看法,但卻也是大多數人的看法。


    這番話讓容洛和書靖幽都有些詫異,他們都沒有想到,書雲箋竟然將問題看得這麽深刻透徹。


    當然,這也不是什麽神秘不可知的事情,隻是書雲箋看得太透徹了,這種透徹就像是撥開人的皮膚,劃開鮮血淋漓的血肉,然後露出裏麵雪白的骸骨,讓容洛和書靖幽驚訝的就是這種透徹,一眼到底的透徹。


    “是啊,這已經是一種固定的平衡。”容洛看著書雲箋,一字一言清晰無比,他的聲音不算冷漠,但卻仿若碎雪凝冰,帶著無法忽視的冰凍人心的溫度。“由楚家維持的平衡,遠遠在天垣王朝建立之初就已經存在,這種平衡可以比喻為紮根在地底深處的樹木,它會隨著年歲的增加,越來越深入地底,想要連根拔起,絕非一時之事。但聚集一定的力量,想要楚家受創,也絕非什麽難以登天的事情。就拿剛才的話來說,隻要那些人皆都牽扯其中,並且盡力而為,大概就可以做到。”


    “確實。”書靖幽表示讚同,“可前提是,阿洛你剛才言語中的那些人皆都涉及此事。”


    楚家的事情便是北陵青的事情,北陵青和書雲箋的關係,書靖幽很清楚,所以說接下來的話之前,他不由自主的先看了看書雲箋,見她一切如初,才說了出來。“隻是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楚家一直維持的平衡便極有可能發生變動,這些變動涉及到天垣王朝的方方麵麵、明裏暗裏,此時若是沒有人能夠繼續維持這個平衡,那麽以楚家如今在天垣王朝的位置,可能會像衝破堤壩的洪水一般,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失。”


    “但這個損失,隻要不危及到自己的利益,有些人還是會去做,從表哥剛才的話中便可以看出。”書雲箋突然笑了起來,那一抹弧度並非平時的寧和靜然,而是一種冷漠的豔。隨後,她抬手撩起垂落胸前的一縷長發舉到唇邊,漆黑的發絲映襯著她雪白細長的手指,極致的色彩搭配在她身上顯得甚為安和。


    突然,她吹了一口氣,目光緊盯著浮動的發絲,慢慢的,她唇角的笑容溫和起來,不見半分豔色。


    “聽表哥之言,他們都很想要狐狸手中的東西。”書雲箋看向容洛,說道。


    “九皇叔手中所有,可以給人帶來更多的名與利,權與財,這自然會讓人覬覦。”容洛回答。


    “表哥呢?想不想要?”書雲箋笑著問。


    容洛凝視著她,沉默了片刻後,開口,“楚家不變,風平浪靜,楚家生變,翻天覆地,表哥我懶,不喜歡浪費力氣在一些不清楚是否會發生的事情上,現在的平靜我也十分滿意。”他的語氣很隨意,但眼神卻格外認真堅決,“況且,楚家的存在對於天垣百姓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天災之際,楚家開倉賑濟百姓,戰時之禍,楚家利用河運供給戰士糧草、棉衣,物資皆由自己家族而出,百年來,一直如此。一旦楚家消亡,取代它的家族,隻會取代它的勢力,不可能延續它所做過的事情,就算是為了百姓,也不該有這覬覦之心。”


    “舍己為人,表哥好偉大,我好感動!”書雲箋突然哽咽了一聲,用團扇遮住自己的臉,似乎是在哭泣。


    容洛嘴角一抽,有些無語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我也被你感動了,阿洛。”書靖幽伸手拍了拍容洛的肩膀,一副甚是欣慰的表情。


    容洛嘴角抽搐的更加厲害。


    “表哥,用你舍己為人的情懷去感動那些人,讓他們別整天覬覦我的男人。”書雲箋說。


    “什麽你的男人?女孩子家的,矜持點,你還未嫁過去呢!”書靖幽瞟了書雲箋一眼,提醒。


    “我心裏已經嫁過去了。”書雲箋說。


    “唉!”書靖幽稍愣了愣,感慨了一句,“都說女兒是別人家的,我現在終於明白是為什麽了?”


    “所以啊,哥哥以後要是有女兒,記得嫁女兒的時候多收點聘禮,免得吃虧。”書雲箋說。


    “養育孩子不容易啊,定然要好好敲詐一筆。”書靖幽說。


    “正經點,別胡說了。”容洛連忙打斷兩人,他可以確定,這要是在胡扯下去,肯定也會扯到他的身上,還是早早打斷為妙。


    容洛這麽一說,書雲箋和書靖幽自然就沒有再說下去。三人相視一笑,神情都還算輕鬆平和。


    “表哥,謝謝了。”書雲箋忽然開口。容洛的話雖然讓她有些擔憂,但至少她知道了北陵青一直未歸的原因,心裏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容洛笑了笑,搖頭,“謝什麽?我隻是告訴了你一些最近聽到的傳聞罷了,傳聞是真是假,誰又能說得清,說不定隻是旁人胡謅的廢話。”


    書雲箋也笑了起來,“是真是假,表哥心裏有數。”


    “我心裏的確有數,希望楚家的變動沒有到我們剛才所說的那種地步。”容洛笑的儒雅尊貴,“平衡還是不被打破,才會比較好。”


    “嗯!”書雲箋讚同。


    “的確。”書靖幽也讚同這個觀點,之後,他看了看天色,問容洛,“阿洛,天色不早了,要不要去我的西院用晚膳?我們一起喝一杯。”


    “承蒙靖世子相邀,可惜啊!”容洛笑了笑,眉眼格外的溫然。“本世子已經戒酒了。”


    “戒酒?”書靖幽愣了愣,稍稍一想,便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時,容洛又開口了。


    “一人獨酌太無趣。”說完,他站了起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他走過書雲箋的時候,抬手附在她的頭上,輕輕拍了拍,沒有說話。


    容洛離去時的背影,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原本猶如晴空朗日般明耀的天水藍色錦袍,在此時顯得格外沉暗,即使是在燈火的照耀下,也似乎不能照亮一分。就像是已經錯過的曾經,不容改變。


    “回不去了吧!”書靖幽對著容洛離開的方向,突然道。


    書雲箋愣了下,輕輕一笑,“大概。”


    書靖幽也是一笑,站起來,走到書雲箋麵前,摸了摸她的頭,“哥哥也回去了,有些事情還得處理。”


    “哥哥,表哥來此之意很明顯,你呢?”書雲箋抓住書靖幽的手,問他。


    書靖幽手指動了動,指尖偶爾會觸碰到書雲箋發絲間的肌膚,他手指的溫度,溫熱柔和,而他的聲音,亦是如此,“哥哥隻是擔心,人心變得太快,所以就來了。”


    書雲箋目光一動,對書靖幽笑了笑,“哥哥不用擔心。”書靖幽的話很清楚,他是在擔心自己,擔心容洛會說出什麽讓自己受傷的言語,不過這種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嗯,看來是不用擔心。”書靖幽又拍了拍書雲箋的頭,從她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回西院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哥哥,你也是。”書雲箋說。


    此事過後兩日的黃昏,書雲箋依舊在這個時辰從景王府回來。到了雲箋閣,書雲箋沒有回房間,而是坐在紫藤花廊下發呆。夏日的夜空,萬物都仿佛經過水洗一般,清晰而又明澈,近處燈火照在紫藤枝葉上的光影,遠處天空閃爍不定的星辰,一切都是那般的寧和平靜。


    “郡主,晚膳時辰到了。”不知過了多久,玉案到她身側,出聲提醒。


    “知道了,奶娘。”書雲箋站了起來,攙住玉案的手臂,“回房。”


    兩人走了幾步,身後傳來一陣輕微而又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清冷涼薄的聲音響起。


    “郡主。”


    書雲箋回頭,愣了一下,“小黑子。”喚她的人是隨著北陵青離開後,便沒有再回來的豐昀息。


    “你回來了。”書雲箋對著豐昀息微笑。


    豐昀息點了一下頭,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書雲箋並未在意這個,她隻是走到豐昀息麵前,笑著問道,“他呢?有沒有回來?身體還好嗎?”


    豐昀息沒有出聲回答,他看著書雲箋,緊抿著雙唇,依舊麵無表情。他就這樣看著書雲箋,看了大概有一刻鍾,才開口。


    “郡主,世子沒事。”


    書雲箋頓時放鬆下來,他沒事就好。


    “世子的外公,楚飛揚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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