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歌坐馬車回了自己府中,臉上微笑從容,隻是那手中的帕子已經被絞擰得不成樣子。


    張氏正端著一碗杏仁羹慢慢攪著,看到女兒進來,她眉頭微微一動,將碗放到桌子上,對屋內伺候著的幾個丫鬟道:“你們下去吧。”


    顧九歌看她們都出了屋子,這才走上前去,端起張氏麵前的杏仁羹狠狠地一口飲盡。


    “怎地回來了?難不成那丫頭竟轉了性子,自己個兒一個人去了陸府,卻沒帶上你?”張氏緩緩問道。


    顧九歌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既而看到那帕子已然成了麻花,冷哼一聲,隨手將帕子甩到桌子上。


    張氏眉一揚,道:“難不成我說中了?沒想到這丫頭守孝時不聲不響地,看著綿軟,這一除了服,反倒硬氣起來。若是放在從前,你若肯這樣親近她,她不知會有多開心。”


    張氏說得沒錯,前世的微娘在體會到二房的險惡用心之前,頗有很長一段時間和這位二房的三妹妹手足情深。


    “哼,小氣巴拉的!”顧九歌再也忍不住,臉上笑容盡褪,有幾分扭曲,“虧我還想著她,去寺裏進香都特意叫上她。結果呢,她攀上了陸府這棵大樹,就把我丟在一邊!什麽玩意兒!”


    張氏淡淡道:“可不就是個玩意兒?你還真把她當人不成?”她低頭打量著手腕上新得的一個祖母綠寶石的鐲子,“你氣什麽?帶她進香,不過是把她當陪襯。沒想到這小妮子倒真有點兒眼色,就這麽讓她和陸府搭上線。”


    “我明兒就把那些謠言散出去!”顧九歌一臉怨毒。


    “不成!”張氏責怪地看她一眼,“你急什麽?她和陸府也隻是剛開個頭兒,以後誰知道會怎樣?這閨中小姐妹,看的可是緣份,請了一次後就從此變路人的也不在少數。”


    顧九歌眼睛一亮:“娘說得對!我怎地沒想到?去了陸府又怎麽樣,她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才藝,不過是個笑話。”


    張氏母女在那邊閑話時,微娘已經坐著自家馬車到了陸府。


    拂塵摻著她下了馬車,立時便有陸府的下人過來,示意陸殺將馬車停到旁邊固定的位置。那裏是專供客人馬車停靠的地方,已經貼牆停了一溜或頂著華蓋或裝飾雅致的車馬。


    微娘在陸府下人的引領之下,進了大門。


    對她來說,陸府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她這都是第一次進。


    不過,陸府大致情況她沒少聽人提過,畢竟這裏名氣太大。


    陸府人丁說不上旺盛,算陸老太太在內,府裏大大小小的主子不超過十個。這還是陸老太太看陸老爺子嗣單薄,特意為他納了兩家良妾,又將妾生的子女全上了家譜的結果。總體說來,陸活這一輩兒除了他和陸文秀外,就隻剩下陸老爺另外兩個名聲不顯的庶子庶女。


    可以說,如果她安心嫁人的話,陸府其實絕對是一個相當好的選擇。除卻他們在外麵的聲名不說,單說府裏就少了很多其他大戶人家常見的明爭暗鬥。


    隻是陸府真未必看得上她這個商家女子。


    更何況兄長束冠之前,大房的家業得由她撐著,平日裏就算再注意,難免有拋頭露麵的時候。


    所以對這一點她並不抱指望,她來這裏隻是為了交好陸文秀,給陸府留個好印象,為兄長和陸活相交打下基礎。


    “姑娘,這裏和我們府不一樣。”拂塵一進來就感覺到了陸府那種肅然的氣氛,忍不住連腳步都放得輕起來。


    微娘唇邊泛上一絲笑意,沒有說話。


    當然不一樣。


    如果她是前世來這裏,怕也要像拂塵一般感到無措呢。


    顧府裏的奴仆們再知禮,畢竟隻是商戶人家,再加上家主早歿,連顧老太太都已經沒了幾年,那種森然的上下尊卑界限無形中便模糊了許多。


    而這裏,就連出門迎客的下等仆役們都手腳輕巧,目不斜視,頗有幾分大戶人家調/教出來的氣度。


    微娘一路被人引領著到了陸府後院,又有幾個麵目俊俏的小丫頭們迎上來,笑道:“貴客終於到了。”


    接著打簾子的打簾子,傳話的傳話,等微娘進到室內時,屋裏那些姑娘們都停下了話頭,轉頭打量著她。


    陸文秀走過來,拉著她的手笑道:“顧妹妹來了,剛剛還正說到你呢。”說著將她領到一處空著的錦墩邊,另有丫鬟過來上茶上點心。


    “顧妹妹是第一次來吧?”微娘剛剛坐好,就有人開口問道。


    她抬頭,見說話的是一個身著翠綠衫子的姑娘,容長臉,麵色白潤,一雙眼睛未語先笑。


    微娘道:“這位姐姐說得不錯,確是第一次。”


    陸文秀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竟忘了介紹妹妹給姐妹們認識。”說著將屋中各女一一指給她,一時間她倒也記不住那麽多,隻知道那容長臉的姑娘叫阮桐,與陸府是沾親的,算起來還是陸文秀的表妹。


    阮桐上下打量了微娘一眼,用帕子掩著唇笑道:“早前兒就聽文秀妹妹說顧家妹妹要來,我們還擔心會不會來個全身插滿金元寶的俗人,現在一見妹妹,這通身的氣派竟是個不輸人的,倒是我們多慮了。不知顧家妹妹覺得文秀這裏如何?可會感覺寒酸?”


    微娘心中一動,抬眼看了阮桐一眼,隻見對方一臉端莊笑意,似乎並沒意識到說過什麽不得體的話。


    這位阮家姑娘來意不善呐。


    “文秀姐姐這裏我雖第一次來,仍覺得好漂亮,人也好多。”微娘開口道。第一次來陸府,太鋒芒畢露了不好,軟綿綿了也不好,她索性隻作聽不出阮桐話裏的含意,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她是客人,凡事自有陸文秀擋著。


    陸文秀顯然也不想讓這次小聚會被攪得不歡而散,略帶責怪的目光掃了阮桐一眼,含笑對微娘道:“妹妹這帕子上的花倒真是別致,這繡法我竟不曾見過。”


    “我不像各位姐姐們那般有文彩,無事時便琢磨些女紅,幸好也有了點兒心得。”微娘的話很有技巧性,帕子上的針法是多年後京城才興起的,她既不說是自家獨創,又不說是得自旁人。


    “那日見著妹妹,隻覺得這長相靈透得很,今兒再看,果然沒看錯人。”陸文秀笑道。


    旁邊又有別的姑娘家上來湊趣兒,一時間屋內笑語晏晏,之前那番小尷尬倒無人提及了。


    小宴過後,眾女聚在一起開始遊戲,填詞寫字兒。因著微娘之前便聲稱自己不擅詩書,倒也無人過來為難她,她含笑站了一會兒,突覺小腹有些感覺,不禁眉頭微微一皺,她身邊侍立的那位陸家下人極有眼色,立刻站過來,悄悄地帶了她出去。


    陸府的構造雖然不像顧府那樣奢華富麗,但卻極其雅致,觸目所及之處,不管是一山一石,還是一廊一閣,都讓人覺得精巧翻覆得恰到好處。就連解手的地方都是周圍種滿了鮮花,微娘一路隨著那丫鬟分花拂柳而去,隻覺和前世在三皇子府上的如廁情形有些相似。


    到了地方後,那丫鬟侍立在外麵,目不斜視。自有分管此處的小丫頭隨微娘進去,不多時她整理完畢,洗過手後在那小丫頭的服侍下擦幹淨正,往外走時,忽聽外麵有輕微的聲音,不由心中一動,有點不妙的感覺,當即加快腳步出去。


    那丫鬟正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她心中微覺不好,正要開口喚人,忽地耳邊一個聲音道:“大姑娘莫怕,是我。”


    竟然是沈殺。


    微娘立刻回頭,看向身後跟出來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不知何時竟然也已經倒了下去。


    周圍再無其他人。


    “你怎地會在這裏?”微娘問道,隨即想起這地方不對,臉上有些發紅,心中羞惱,忙向旁邊的石子路上走了一段。


    沈殺似乎根本沒意識到什麽,隨她走過去,道:“本來一直在外麵等著大姑娘的,但因為看到了一個熟人,就進來了。”


    熟人?微娘皺起了眉頭。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對沈殺了解其實並不多。前世他是三皇子的利刃,專門幫他在私下裏解決一些陰私問題。他那時話極少,從不和人閑聊。就算身為三皇子最器重的幕僚,她也從沒有過在公事之外和他閑話幾句的殊榮。


    而這輩子,她無意中竟在清華寺遇到了他,隨即便將他帶回顧府。可以說,那時她的決定是瞬間下的,從沒細想過他為何出現在那裏,帶他回來後也從不曾細問過他的來曆。


    “這是陸府,可不是我們顧府。”微娘的話裏有警告之意。


    不管沈殺為什麽私自進來,她都不允許他因此搞砸了她的計劃。


    “大姑娘放心,我進來沒一個人看見。剛剛我是看到大姑娘在這裏,想來打個招呼,這才點倒了那幾個丫頭。”沈殺回答。


    “你所說的熟人是誰?”微娘本想不理他,但一轉念,還是把問題問出了口。


    “一個女人。”沈殺道。


    “後園裏麵到處都是女人。”微娘不滿意地道。


    “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隻是以前見過她的背影,這次好不容易又見到,不能放棄。”


    隻是一個背影居然就對人家念念不忘,甚至還追到了陸府的後院來……看不出這位冷麵暗衛居然還是個癡情種子。


    不過前世沒聽說過他有喜歡的女子啊。


    “你喜歡她?”微娘問。


    “她很有可能是殺了我師父的仇人,我必須找到他。”沈殺的回答和她設想的完全不同。


    微娘一愣:“你師父?”


    “是的。師父對我有養育之恩,他被人害死,我身為他唯一的徒兒,必須為他報仇!”沈殺斬釘截鐵地道。


    一瞬間,微娘突然明白前世沈殺為什麽對三皇子那般忠心了。


    大概就是三皇子派人查出了凶手,替他報了仇,他才會那麽死心踏地,什麽醜事髒事惡事都幫三皇子做吧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女兒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甘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甘筆並收藏重生之女兒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