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陸府辦宴席的規格雖然稱得上是盛宴,但顧家本就是豪商,在這方麵的奢華簡直無人能及。光論盤盞杯碟以及蔬果羹湯的話,根本算不上什麽。不過陸府的下人們個個舉止有禮,進退有度,那氣度風華簡直比得上大家姑娘,尤其是這宴席上的規矩,一道又一道,不常經過這些的人,怕是一不小心就得出醜露乖。


    開始水榭裏都用錦屏隔開,自陸文秀進來後,下人們就把錦屏折起來,彼此間都能看得到。


    陸文秀雖然已經坐到了最裏麵的桌子,阮桐卻留在了微娘這邊的桌上。


    微娘手裏拿著白瓷勺,攪了攪碗裏的羹湯,輕輕嚐了一口。


    阮桐一直留心看著她,見她舉止間並不見露怯,反有一種落落大度的芳華,不由心中詫異。


    反觀顧九歌,雖然擺出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但眼珠卻滴溜溜地左瞥一下,右掃一眼,明顯是在觀察席上其他姑娘的作派,接著照做。


    阮桐冷哼一聲:“明明是個粗俗丫頭,卻學的什麽斯文作派?也不怕丟了自家的醜?!”


    席上其他小姑娘都抬頭互相看看,目光最後落到九歌和微娘身上。


    說起來,這次陸府請的客人,大多都是富貴兼具的,光占個富字根本沒有進陸府的資格。席前互通姓名之後,也隻有顧家這兩個女兒在她們中算是另類。


    微娘雖然聽到了那句話,卻根本不動聲色,隻用包銀筷子在麵前的菜碟子夾了根青菜,神態於從容中透著雍容,竟比之席上的其他姑娘看著還貴氣幾分。


    倒是九歌臉上火辣辣地,雖然敷著粉,卻明顯能看出臉頰通紅。偏偏阮桐那話雖然尖酸刻薄,卻根本沒有指名道姓,她便反駁不得,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微娘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銀匙,舀了個丸子。


    九歌垂著頭,沉靜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樣未免過於示弱,性子一上來,索性拿起筷子夾了麵前盤子中的一小朵花。這盤菜做得很是風雅,整盤都是一朵朵不知道什麽東西雕成的鮮花,嬌豔欲滴。


    這桌上的盤碟,幾乎樣樣盤裏都有主菜配菜,一個不小心把配菜夾了,就會惹人嘲笑。


    但這滿盤子的花,根本沒什麽配菜。她這樣做,總是沒差的吧?


    此時姑娘們都注意著她,眼見她這舉動,不由都愣住了,既而麵上露出驚詫或輕視之意。


    阮桐用帕子擦了擦唇,輕笑一聲:“這顧家大房的姑娘看著還不差,怎地二房就差了這麽多?連吃個東西都弄不清哪兒是吃的,哪兒是看的。”


    顧九歌臉上更紅。她夾那朵花回來後,席上姑娘們的眼色就像裏麵含著根刺一樣,她立刻知道一定是自己做錯了。可她弄不明白,不就是朵花嗎?不夾回來吃,難道整盤子菜都隻能用看的?


    阮桐故意拾起麵前的筷子,伸到九歌剛剛夾過的那盤菜裏,輕輕地點起花蕊,放進自己碗中,又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滿是諷刺之意。


    旁邊伺候著的下人正是那日帶微娘在園子裏走的壓翠,雖然不如鬆香體麵,畢竟也是陸府精心調/教出來的,這時忙過來接過一邊小丫鬟手中的銀箸,給九歌夾了一片薄如紙片般的水晶肘子肉,笑道:“顧姑娘,這一道菜可是陸府裏師傅們的絕活呢,雖然看著不起眼,但是入口即化,吃起來分外不一般。不如姑娘嚐嚐?”


    九歌感激地對她一笑,剛要送進口中,阮桐卻在一邊冷冰冰地道:“東西再好,可也有懂得的人才好。那些不懂的粗俗人,就算吃什麽好東西,不過都是豬拱白菜,怕是被糟蹋了。”


    如果說剛才還是指桑罵槐,現在就相當於赤luoluo地打臉了。九歌雖然心裏發怯,畢竟也是張氏嬌寵出來的,不是什麽吃素的人,適才她退步忍讓,一是因為阮桐算是陸府的人,這裏又是陸府的地方,她不好惹出什麽事來,另一方麵則是阮桐並沒指明是她,她不好回話。


    當下她抿著唇笑道:“好東西自然要有識貨的人才行,說起來我還真不怎麽認得這個,主要是平日裏都說鮮花養人,所以家裏得了張製香的偏方,又用各色鮮花幫我製了盛香丸,吃了那個,是要在葷菜上忌口的。而且給偏方的那郎中說過,這肉吃多了,其他人還好,若是本身看著就不怎麽嬌弱的,怕是身上會有些不好聞的味道出來。”


    說起來,阮桐雖然漂亮,但和其他閨中姑娘們比起來,確實不是嬌弱無力那種類型的。九歌這話明顯就是對她的一次反擊,說她身上有異味。


    阮桐立刻變了臉色,隻是她畢竟不是陸府的真正主人,剛才又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再三,眼看著陸文秀那邊射過來的不讚同目光,她隻得冷哼一聲,扭過了頭。


    九歌原本卯足了勁兒,還想著再和她針鋒相對地說上幾句,沒想到她居然這麽輕易就認了輸,九歌心裏未免有些不足。


    微娘卻與九歌的想法不同。


    雖然不知道阮桐為什麽和九歌過不去,但在眾人麵前,她被九歌那樣諷刺還能忍得住,明顯也不是個能輕易對付的主兒。


    就算九歌當下占了些上風,日後還指不定誰吃虧呢。


    壓翠眼看著氣氛不對,趕緊插了進來,說了幾句笑話。周圍的姑娘們雖然年紀不大,但大家出來的,個個都是人精,亦都跟著說幾句玩笑,席間立刻又變得熱絡起來,就好像適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微娘身邊的姑娘看她頭上戴的釵子精致,忍不住出聲詢問,微娘笑著作答,九歌掃了阮桐一眼,見對方已經不注意這邊,便慢慢放鬆下來。


    這一段揭過去之後,筵席再沒出什麽風波,很順利就結束了。下人們將筵席撤下去之後,又奉上來香茶,第一巡是漱口的,等姑娘們都用過之後,第二撥丫鬟上來,再奉上來的茶方是吃的。


    大家坐著說了會子話,鬆香進來笑著道:“老太太那邊叫過去呢。”


    陸文秀急忙站起身,道:“既然那邊已經催了,想去看個稀奇的姐妹就跟我過來吧。覺得乏了累了的,盡管在這裏休息。有什麽事情,吩咐下人們去做就好。”


    眾姑娘一一稱是,大半站起身跟出去,有少數幾個留了下來,慢慢品著香茶。


    微娘和九歌都是第一次參加壽筵,又是商戶,自然不好托大,全都跟了過去。九歌一路上緊跟著微娘,眼角瞧著阮桐和別的姑娘說話,她急忙低聲問道:“大姐姐,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哦,那是文秀姐姐的表妹,姓阮,閨名喚作阮桐的。”微娘道。


    原來隻是一個客居在這裏的,卻偏要擺什麽主人的架勢。九歌撇了下嘴。


    微娘心裏卻微微一動。


    說起來,阮桐一個弱女,既非父母雙亡的,卻長期居住在陸府,很難說私底下會有什麽。


    比如說……阮家和陸家可能有過約定,兩家結親一類。


    雖說陸活屬意於自己,卻不代表他不會納妾。


    話說回來,自己第一次出現在陸府時,阮桐也不是很友善。這一次,她卻一反常態,針對起了九歌,還說什麽姐妹情深,當心背後如何如何。


    這分明是在提點自己。


    難道說她知道什麽事?


    若真是有約定結親的話,阮桐針對的應該是自己。


    現在變成了九歌……九歌為了參加壽筵,不惜拉下臉來和她示好……


    微娘心裏計算著,一樁接一樁,麵上卻聲色不露。


    “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擺什麽架子。”九歌低聲咕噥了一句。


    微娘淡淡一笑:“她便是這個樣子,我與她初見時,她對我亦沒說什麽好聽的。說起來,我們不過是商戶,這些真正的詩書之家,見了我們就算麵上客氣,心裏多是瞧不起的。阮姑娘不過是更直率點罷了。”


    九歌沒說話。


    微娘看她一眼,又道:“之前幾次你提過想和我到陸府來,我那時沒有應你,並非是出於別的原因。隻是我想到結果會是這樣,怕你受不住,終是委屈了。”


    九歌麵上擺出高興的神色,道:“大姐姐這是說哪裏話來?你我手足情深,大姐姐一心為我著想,我原是知道的。”心裏卻不屑地想著:“嘴巴上說得這麽好聽,不就是怕我來了搶走了你的風頭,耽誤了你和陸公子結親?我偏偏不讓你如意。等下我非讓你們全都出個大醜不可,不但是你,還有那個沒眼色的什麽阮桐。哼,無緣無故在陸府賴著住了這麽久,說對陸公子沒什麽心思,鬼都不信!”


    微娘雖然不知道九歌心裏的真實想法,但她對這位堂妹的性子了如指掌,一看她眼珠微動,就知道她定是在心裏又打什麽鬼主意了。


    陸府的水榭上下來,繞過園中的一條花徑及後麵的荷花池,就是一個極大的亭子。此時亭子周圍都圍著輕紗,各府的夫人太太們在亭裏端坐著,微風吹動,輕紗拂起,襯得裏麵的人宛如仙子一般。


    姑娘們進了亭子,各自坐下來。微娘抬起頭,這才發現主位上坐著的竟然不是在清華寺見過的那位陸府的老太太,而是一位穿著暗紫花袍的婦人。這婦人看起來有四十來歲的年紀,瞧著有幾分眼熟,微娘想了想,才想起來她和那位王守備夫人有幾分相似。


    陸老太太頭上戴著朵紅花,正坐在這婦人的右手邊,王守備夫人則坐在她的左手邊,其他的人依次而坐,看上去竟有幾分眾星拱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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