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出文問出這話,尤掌櫃還未回答,卻聽屋內微娘道:“尤掌櫃,那阮羅的價錢還有待商榷,暫且先不用考慮了。”


    聲音輕柔悅耳,說不出的熨貼動聽,可和一般人家的女子又有不同,隱約透著些說一不二的氣勢。


    果然不愧是撐起了大房產業的人,光是聽聲音就能感覺到不一般。


    尤掌櫃應了一聲,莫出文再不能假裝聽不出屋中人是男是女,便笑道:“可是你們東家?”


    莫出文點點頭。


    另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來:“可是姑娘,這些阮羅看起來真的很漂亮。”


    “溶月,你身上穿的,可不比這阮羅差。”微娘話裏聽不出絲毫惱意。


    倒是莫出文,一想到擁有這等迷人聲音的主人該長什麽樣兒,尚未勾勒出具體形象,手已經不知不覺地握成了拳頭。


    這個聲音,可是他日後富貴的來源。


    尤掌櫃轉身將門關得嚴嚴的,這讓莫出文想找借口拜見一下顧微娘也成了妄想。他心下不由有些失望,眼看尤掌櫃過來,剛要開口說話,那屋門竟又“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身穿淺綠紗裙的女子出現在門邊,鵝蛋臉麵,唇邊含笑,一雙星星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同會說話一樣,靈活得緊,細長的手指如削尖的蔥根兒一樣,脆生生,白嫩嫩,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


    那女子對著尤掌櫃笑道:“尤掌櫃,姑娘還有話說呢。”聲音清脆,聽著正是那個被稱為溶月的。


    連身邊的丫頭都長成這樣,那當主子的會美成什麽樣兒?


    莫出文想著,心裏不由又是一跳。


    他一向是個誌向堅定的人,清楚知道自己今後的路要怎樣走。如今竟然連一個女子的容貌都沒見到,先就意動了幾次,這在他之前還從未有過。


    溶月招呼完後,目光一掃,方才看到莫出文看著她的灼灼目光,不由眉頭微蹙一下。這個男人是哪裏來的?看人的目光直接大膽,讓人心裏很不舒服。


    尤掌櫃看了莫出文一眼,尚未來得及說話,莫出文已經大步走上去,對著溶月一揖:“屋內可是顧大姑娘?在下莫出文,是絲園那邊的人。”


    他為了製造所謂的“巧遇”,不知道在心裏練習了多少回,如今機會就在眼前,雖說不太適合他貿貿然出頭,但過了這個村,怕就找不到這個店了。


    溶月怔了一下,心下更不是喜。這個男人不但目光裏給人一種侵略性,連動作也無禮得很。自家姑娘要見掌櫃,他在這裏插一杠子算怎麽回事?


    隻是這事輪不到她開口,屋內微娘淡淡地道:“原來是莫掌櫃,真是巧得很。若有什麽事,和尤掌櫃的談就是,不必多禮。”


    連讓他進屋的招呼都沒有。


    莫出文眉頭不被注意地蹙了一下。


    不都說這位顧家大姑娘不注重禮節嗎?怎麽現在給他的感覺和外間傳言不太一樣?


    他挑唇笑道:“姑娘既是有事和尤掌櫃說,在下等一會兒也沒關係,總歸我這邊並沒什麽急事兒,隻是天熱口渴,不知道可否討杯茶來吃吃?”


    這話說得實在讓人挑不出什麽錯來,尤掌櫃給莫出文身後的夥計使了個眼色,這才進了屋子。


    那夥計急忙帶著莫出文去喝茶,卻終究記掛著袖子裏得的那角銀子,因此並沒有帶他回轉,隻安排到了微娘隔壁的屋裏。


    莫出文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一邊喝茶,一邊注意著隔壁的動靜,但聽到那邊門響,估摸著是顧微娘談完事出來了,他便裝著休息好的樣子,也從這邊走出去,將將和微娘走了個對麵。


    之前溶月已經讓他驚豔了一把,亦曾想過既然能留著這麽漂亮的侍女,那主子的長相必不會差到哪裏去。可真正見了麵,莫出文還是實實在在地看得呆了。


    什麽芙蓉麵,櫻桃口,這些溶月身上的美人特質和那位傳說中的顧大姑娘相比,竟然硬生生被比到了塵埃裏。


    這並不是她們身上所穿的軟煙羅和阮羅所製造出來的區別,這是兩人本身的差距。


    微娘看到莫出文,眼睛眯了一下,沒說話,隻微微側了身。


    尤掌櫃忙走上前來為兩人做了番介紹。


    之前屋內屋外尚還顧著男女之別,此時迎麵撞上了,總不好就這麽過去。


    莫出文這才從震撼中清醒過來,忙上前見了禮。


    微娘隻略略點了下頭,並未說話,從莫出文身邊走了過去。


    一陣淡淡的香氣傳了過來,沁得他整個心神都圍著那股香氣打轉,再難集中注意力。


    兩人走了一段,溶月回頭見再看不到那個男子,這才抱怨道:“絲園新提拔的這個掌櫃好沒規矩,看人時目光灼灼便似個賊。”


    她不過是隨口抱怨了一句就過去,微娘卻心中警醒。


    若微娘還是前世之時,並不會感覺其中有什麽不對。但她既是重生過的,在三皇子府上時又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手段,自然不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偶然。


    說起來,絲園的新掌櫃很年輕,能爬上這個位子,能力定是有的。


    他為了鞏固地位,做事用些手段亦無可厚非。


    問題是,不論他用什麽手段,都和顧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既然這樣,他急功近利地想“偶遇”自己的目的,就特別值得商榷了。


    顧家大房僅靠個姑娘家支撐,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即算如此,一般人家也都會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絕對不會自不量力地上門來找不痛快。


    這個男人看著年輕,卻不是不穩重的人。


    “姑娘?”溶月看微娘的腳步慢了下來,迷惑地叫了一聲。


    微娘轉頭衝她一笑:“無妨,我們走吧。”


    莫出文尚不知道他第一次出現在微娘麵前就已經被她看破了,猶自安排著第二次第三次“偶遇”,雖然這幾次偶遇都沒讓他如願以償地引起顧大姑娘的注意,不過他相信早晚會有這樣的機會。


    想想也是,他自認相貌堂堂,這些年做事又一向順風順水,再加上背後那個不可說的極硬的主子或者說是靠山,有點兒自大的想法也是正常。


    微娘再美,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個可以任意揉捏的漂亮女人,主子給他的任務是財,他卻是想財色兼收。


    抿了一口茶杯裏麵還帶著餘溫的茶水,滿腹心思的莫出文輕輕地笑了。


    二房府裏,張氏卻幾乎要咬碎了滿口的牙。


    “你說什麽?”她低低地問道,“竟然又沒見到他?”


    她對麵站著的仆役打扮的男人垂下頭。


    “你沒有將我的話轉給他麽?”張氏恨恨地問。


    “當然有。”他說。


    張氏哼了一聲,翻著桌上的帳本,一時間,房間裏隻剩下嘩啦嘩啦的翻紙聲。


    “這事是他主動找上來的,剛開個頭兒,竟然把我就晾在了這裏。難不成他以為憑了他自己就能幹妥這些事兒,能反了這天兒?”張氏磨著牙,“那個莫出文這幾天都在幹什麽?”


    仆役一五一十地將莫出文的事全都說給了她。


    “有時間給那個丫頭獻寵,沒時間來我這裏?”張氏冷冷地問。


    這就是沒有主事人在其中的壞處了。或許主子是怕他們擰成一股繩,對他們有防備之意,因此這次任務他們彼此間是合作關係。可也因為這樣,他們基本上都是各行其事,用得著了,就出麵知會一聲,一旦用不上,幾乎連個麵兒都不露。


    張氏想了一會兒,提起筆在紙上刷刷寫了幾個字,又抬起右手,左手拇指和食指不停地在右手中指的綠寶石戒指的戒麵上轉著,轉動幾下,那戒指的花瓣竟然全部伸出來,連在一起,扣成了一個精致的圖案。


    張紙將那戒麵在朱砂裏沾了一下,按到紙上剛寫的那一行字下方,這才把戒麵轉回原樣,將紙折疊起來,交給仆役:“你去把這個紙條帶過去,記住,千萬要親手交給他,不能經過第三人的手。”


    仆役接過紙,放進懷裏,張氏突地又問:“小蛾的死因查出來沒有?”


    仆役道:“沒有。看那傷口,對方定是個不世出的高手,怕是我們幾個聯起手來也不大可能是那人的對手。但是我們在城裏這麽多年,從不知道這裏還有這麽個人存在。”


    張氏皺緊眉頭:“會不會是外來的?”


    “小蛾對城裏地形那麽熟悉,真是個外來的,她不會甩不掉,更不會死。”仆役回答。


    張氏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出去時注意點兒,別引起府裏人的注意。記得我說的,要親手交給他。”


    仆役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張氏看著他的背影,眉頭越皺越緊。


    當初她接手這個任務時,主子派了十個功夫不錯的人幫助她,這些年,她自問做得也算不錯,沒想到前不久,小蛾竟然死了。


    要知道,小蛾雖然是女孩子,但在這十個人裏,算是功夫最好的。


    到底下手的人是誰?出於什麽目的?


    難不成是察覺了小蛾的身份?


    張氏搖了搖頭。如果對方真的知道小蛾是誰的手下,更大的可能是不敢下手,更不要說讓小蛾死。


    仆役出了顧府二房的大門,直接去了莫出文的住處。


    不出他意外,莫出文果然仍舊沒在。


    他問明了莫出文的去向,皺了皺眉頭,轉身走了。


    那個姓莫的家夥,果然又去大房那邊的產業。


    他們這些人的任務目標隻有一個,但不管用什麽辦法,都用不著非得出現在那個丫頭麵前。


    難道他不怕引起那丫頭的警覺?畢竟她可是生意人,年紀再小,能撐著大房的生意,肯定不是普通女人那樣好騙。


    仆役抿了下唇。若是他因為私人的想法而耽誤了主子的事情,到時不要怪自己不客氣!


    對於這些,莫出文並不知道。


    他眼看著顧微娘從金玉閣出來,走向馬車,自己急忙走了出去,還邊走邊向相反的方向側著頭,似乎那邊有什麽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樣。


    溶月眼看他直直地走過來,生怕他衝撞了自家姑娘失禮,急忙叫道:“喂!走路居然不看著道的嗎?”


    莫出文這才轉過頭來,一臉驚愕地看著這主仆二人,接著臉上出現了見到熟人的驚喜,笑道:“原來是顧大姑娘,怎地這麽巧?”


    當然巧,這十日之內,已經“偶遇”過三回了。


    微娘客氣點頭,絕色麵容在麵紗中若隱若現:“莫掌櫃的,好巧。”


    莫出文剛要說什麽,那邊沈殺已經趕著馬車過來,跳下來道:“大姑娘還不上車嗎?”


    微娘道:“現在就走。”說著扶著溶月的手,上了馬車。


    沈殺皺著長眉看著站在一邊的莫出文,忽地揮了一下長鞭。


    鞭子發出一聲脆響,嚇了正在凝神細看顧微娘背影的莫出文一跳。


    “你是哪個?”沈殺問。


    “我是絲園的掌櫃,和顧姑娘有過幾麵之緣,剛剛無意中碰到的。”莫出文笑嗬嗬地道。身為生意人,一直都信奉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信條。


    沈殺歪頭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慢慢地說:“這段日子,每次姑娘出來鋪子,幾乎都能碰到你。你到底打的什麽歪主意?”


    莫出文臉色漲紅,好像被侮辱了一樣:“你怎麽能這麽說話?什麽叫打歪主意?還是說這地方是你的,隻許你來,不許我走?我一個生意人,多到鋪子裏看看怎麽了?”


    說到口才,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是殺手的沈殺絕對說不過莫出文,不過他也不必說什麽,隻冷冷地看了莫出文一眼,就讓這個年輕人遍地生寒。


    那是一個人該有的眼神嗎?那讓他想起了以前在北方草原上碰到的一大群狼,冰冷刻骨,不帶一絲感情。


    “離大姑娘遠點兒,否則……。”沈殺沒說出否則怎麽樣,隻上了馬車,一甩鞭子,驅車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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