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先德雖然器重顧三思,但也不會因為幾句話就輕率地把近二十萬錢換來的茶花輕易毀去。他先是從宮中請了專門侍弄花草的花匠過來,讓他們看一看這兩盆茶花的真偽。


    花匠們並不是精通百花,可剛好其中有一個偏愛茶花,平時對這方麵琢磨得深入些,他仔細看過之後,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兩盆茶花,確實是落地秀才。


    顧三思的話是真的。


    他替竇府避開了一場滅門大禍。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竇先德卻仍舊覺得後背隱有汗意。


    太險了!


    他當即命人將那兩盆茶花毀了。


    花匠還沒出府,就有下人來報,說門外有人送了兩盆茶花過來,送花的人遞上來的帖子署著顧三思的名字。


    竇先德急忙出去,卻是幾個小廝模樣的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一見到竇先德出來,就立刻躬身施禮,顯然受過良好的訓練。


    再看他們旁邊車上那兩盆茶花,乍一看,都是白色的大花,細看卻有細微的差別。


    那酷愛茶花的花匠看到這兩盆茶花,不由眼睛一亮,湊上前細細地看著,不時地微微點頭。


    “大人您看,”那花匠忍不住道,“這一盆便是‘滿月’,雖然這滿月粗看是大白花,可您看到沒有,這花瓣上卻有些黑色的斑點?”


    竇先德看了看,果然如他所說。隻是那黑斑並不顯眼,不細看的話看不太出來。


    “這黑斑,就是月宮中的桂樹了。隻有滿月的時候,我們看月亮,才能隱約看到點兒月宮的形貌,比如說這月桂樹。這茶花大而圓,飽滿如中秋之月,花瓣上又映著桂枝的影子,因此才有‘滿月’之名,”他說著,又對第二盆茶花開始講解,“至於這一盆,如果小人看得不錯,應該是叫做‘紅妝素裹’的。”


    這兩盆茶花的名字,竇先德早先在微娘那裏便聽說了,隻弄不清哪盆對應哪個名字,如今見這花匠說得頭頭是道,顯然對茶花所知甚多,心裏多少放下了心。


    有三思和宮裏的花匠在,想來這次的茶花總不至於再出什麽事罷?


    “您再看這一盆,雖然同樣是大白花,可是同樣並不是純白,而是在白中透著些紅斑,這就像是一個美人兒剛剛塗好了胭脂,看上去別有一種風情,因此才起名叫做‘紅妝素裹’。”花匠道。


    竇先德滿意地點頭,送走花匠後,便吩咐下人們將那兩盆茶花好好地送到花房裏去。


    他則轉頭到了後院,去了正房。


    王太太正在美人榻上斜倚著,見他進來,忙起身坐正。


    他擺了擺手,王太太便對正在捶腿的小丫鬟道:“去,給老爺倒杯茶潤潤嗓子。”


    小丫鬟應聲出去了。


    竇先德坐到榻上,王太太見他臉色輕鬆,笑道:“今日老爺可是有什麽好事要說?”


    竇先德道:“送給太子的禮物已經準備好了。”


    王太太一怔。


    府中雖然也有些積蓄,但說到奇珍異寶卻根本沒有。就算把她當年的嫁妝拿出來,同樣摸不出什麽適合給太子當賀禮的寶貝。


    同時,這禮物還要名貴,又不能打眼,想想就讓人頭疼。


    自從知道那兩盆“十八學士”是“落地秀才”之後,竇先德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她知道他並不全是因為那花出去的二十萬錢,主要還在於要送的禮物沒有著落。


    沒想到今日竟然解決了。


    “老爺當真是厲害,轉頭就備好了。”王太太笑道,“不知道老爺這次備的是什麽?”


    竇先德歎了口氣:“還能是什麽?茶花唄。幸好三思不但心地善良,為人也坦率,回去之後就讓人把他買下的那兩盆茶花送了來,不然現在我還在撓頭呢。”


    王太太怔了一下。


    照她看來,自己那魯莽的女兒應該是把顧家的後生得罪得狠了,當眾罵出那麽難聽的話。這事兒換到她身上,如果她不是竇琳的親娘,心裏絕對會起了大疙瘩,就算因為身份關係沒法報複回來,也不會再幫著出什麽主意。


    沒想到那小後生不但出主意了,甚至重新送了兩盆茶花過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那兩盆茶花不會又有什麽不妥當之處吧?


    不知不覺中她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了口。


    竇先德看了她一眼,雖然自家這個太太在管理後院上確實有一手,但不可否認的是,由於是女人,她在眼光上很明顯差了不止一籌。


    如果真的有心陷害為難,當初顧三思袖手旁觀就是了,又何必特意上竇府相告?


    “放心吧,剛剛宮裏的花匠特意看過,說那兩盆都是上品的茶花,一盆叫做‘滿月’,一盆叫做‘紅妝素裹’,雖然在品質上比不得十八學士,卻同樣是難得的好花。”竇先德寬她的心。


    王太太這才放下心,拿著帕子的手撫了撫胸口,道:“妾身隻是太擔心這事了。”


    擔心上次的事再發生。


    “沒事,說起來顧三思還是我舉薦上去的。他一直念著這件事,不然也不會出力替我解圍了。”竇先德歎了口氣。


    小丫鬟進來,將熱茶倒進了他身邊桌上的杯子裏。


    王太太想著微娘的容貌,低聲道:“說起來,那顧三思的長相倒是個難得的精致。”


    “何止精致,難得的一表人才,風流倜儻,”竇先德說著搖搖頭,“也不知道我們養的那個好女兒怎地就這個性子,看不上他也倒罷了,偏偏行事沒個輕重,竟然還去為難他。”


    “是妾身寵她太過了。”王太太道。


    “若非顧三思心底坦蕩蕩,又看在我的麵兒上,恐怕現在我們那個好女兒已經被他折騰得有苦說不出了。”竇先德一反從前隻要妻子一請罪就立刻鬆口的態度,繼續道,“你有空閑就去告誡她一下,不要不知好歹,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得罪的。憑顧三思的能力,雖然現在隻是太子府裏一個小小的幕僚,但以後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王太太一頓。


    自家的丈夫自家了解。


    她嫁給竇先德這麽多年,他在她麵前不是沒有誇過什麽人,可絕對沒有評價這麽高過。顧三思在他眼裏竟似個好無缺點的一樣。


    她雖然同樣感激於顧三思的援手,卻依舊出於愛女之心忍不住出言回護了竇琳一下:“我看,也不一定就像老爺說的那麽嚴重吧?就算日後太子登上大寶,難道他就會封侯拜相了不成?他再厲害,也越不過老爺在殿下心裏的地位去。”


    竇先德立刻嚴厲地咳了一聲,見她住了口,這才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麽?如果隻是個幕僚,自然不會高升到哪裏去。你又怎知道他日後……。”說到這裏,環視了一下屋裏,終究沒有說下去,隻吩咐道,“你隻要看住琳兒就行了,別再讓她給我惹出什麽事來!平白就敗了那麽多錢出去!”說著一甩袖子就離開了。


    微娘這邊倒是沒什麽,雖然她命人把茶花送出去,但這府中之事本就是她在做主,並沒有誰敢在她耳邊嘀嘀咕咕。


    隻有顧三思問了一聲:“妹妹把要送禮的茶花送了人,太子殿下的生辰隻剩兩天了,妹妹打算送什麽禮物過去呢?”


    微娘笑了笑,道:“現在我們的身份已經在太子那裏揭開,既然家底豪富,就不必再遮遮掩掩的,哪怕隻是在庫裏挑幾樣名貴的東西送過去,太子知道了也不會挑剔什麽。”


    顧三思見她這樣說,必然是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便不再問。


    太子生辰那日,送禮之人雲集,有些沒有資格進府裏道賀的,便托門房將禮物轉交進去。至於像微娘這樣的,雖然身份稱不上顯赫,卻是太子的屬下,自然被門房迎了進去,卻不能在主殿呆著,隻能和其他幾個幕僚一同在後院裏吃小席。


    因著隻有劉華幾人在,彼此間都算是自己人,稱得上是知根知底,倒也不用防範多多。呂方是最先喝醉的,接著是劉華,倒是王鶴鳴,一直笑眯眯地,無愧於他的“笑麵虎”稱號,一時間倒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醉了。


    微娘雖然是女子,卻是天生的海量,滿桌子的人都趴的趴,倒的倒,她卻還頗清醒地看著對麵的王鶴鳴,琢磨著他是真醉假醉。


    沈殺一入席就埋頭大吃,這些幕僚一向把他當成是順便的添頭,並不把他放在心上。舉杯的時候呂方倒還想著叫他一聲,其他幾個人都是提杯示意一下,便把杯子放到唇邊喝下,根本不給沈殺反應的時間。


    沈殺也不在意,可惜好景不長,他不過剛添了個半飽,外麵就衝進來個醉醺醺的身影。仔細一看,卻是蕭紫。


    蕭紫看到屋子裏的景象,不由有些怔愣,緊接著拍了呂方一下,原本趴在桌子上的呂方被他這一掌一下子拍到了桌子下麵。


    他跺了下腳,又去拉劉華,劉華晃了兩下,也坐到了地上。


    “王先生,王先生?”這次蕭紫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並沒有直接上手,而是小心地用手掌在王鶴鳴眼前晃了晃。


    王鶴鳴“嘻嘻”笑了兩聲,頭“咚”地一聲砸到了麵前的碗裏。


    得,這位也醉了。


    無奈之下,他隻好看向微娘和沈殺。


    沈殺根本沒注意他,隻顧著大吃大喝,倒是微娘偏了下頭,笑道:“蕭護衛有事嗎?”


    蕭紫見隻有這兩個是清醒的,雖然覺得不妥,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牙一咬,道:“還請顧先生和沈公子跟我去一下。”


    “去哪裏?”微娘問道。


    就算蕭紫是熟人,可是不問明白目的地,她仍舊不會輕易出去的。


    太子府說白了,就是傳說中的東宮。這是宮裏的地界兒,一步行差踏錯,搞不好明天出去的就隻能是具屍體。


    “太子那邊需要先生去看一看。”蕭紫含糊地說。


    微娘卻在看到蕭紫臉上有些為難的表情時,隱約明白了什麽。


    說起來,這雖然是太子的地盤,平日裏其他幾位皇子也不見得和殿下相處得多好,但借著他生辰的時機借酒裝瘋倒不是不可以的。


    眾目睽睽之下,太子就算想翻臉都不能。


    難道他堂堂國之儲君,連這點兒雅量都沒有,還要和醉漢計較嗎?


    那蕭紫進來就揪呂方,估計是因著他和太子多少有那麽一點兒親戚關係的緣故。雖然這點子關係在宮中貴人們看來並不算什麽,卻成了呂方能夠倚仗的最大優勢。


    可惜他現在醉了。


    不但他醉了,連劉華和王鶴鳴都醉了。


    一瞬間,微娘突然有些懷疑。


    難道這幾個人是真的醉了嗎?還是在裝醉?


    不過,事情已經容不得她多想。既然蕭紫求到了她的頭上,她又是場中“唯二”清醒中的一個,那就隻能跟著走一趟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今天的第二更,算是把昨天沒更的那章補上了。


    前天也沒更,另外還欠著地雷的字數債……我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碼一章出來。現在寶寶醒了,正在吵著要聽故事,我給她放故事聽聽,順便整理一下下一章的思路。不敢保證今天一定會碼出來,說不定等下聽故事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我隻能說盡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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