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裏,王大平正在生悶氣。


    朝廷派他和金丹鳳到邊塞來,給的是參領一職,地位僅次於黃將軍。


    可是沒想到,黃將軍一句話,就把他們的職位明升暗降了。雖然同樣是參領,但身為征監參領,卻根本沒有領兵的權力,頂多身邊隻能帶幾個保護的護衛。


    這不是糊弄人玩嗎?


    說什麽軍中沒有空餘的位子,讓他們先在這個位子上呆著。沒有參領,連次參領也沒有?他的外甥領兵打仗那麽光明正大,憑什麽到他們這裏就變了?


    不把三皇子放在眼裏不成?


    王大平這時候已經開始想怎麽給三皇子上密折靠黃將軍的歪狀了。


    金丹鳳卻沒搭理他,隻是認真地看著幾個士兵搬過來的那堆軍中官長的軍名冊。


    “你看那個有什麽用?難道看就能看出來一堆士兵不成?”王大平一看到她認真的樣子就來氣,忍不住出言刺道。


    金丹鳳放下手中的名冊,抬起頭,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你有沒有想過,三皇子派我們到這裏來的用意?”


    王大平見帳中沒有其他閑人,帳門外也空蕩蕩地,便直言道:“還能是什麽用意,派我們到這裏攢軍功唄。可是現在那個姓黃的老匹夫架空了我們,讓我們怎麽辦?怎麽攢軍功?現在上戰場隻怕都困難了。我估計之前我們和尤章五倫打的那兩仗就是我們在邊塞能打到的僅有的兩仗。”他氣憤憤地道。


    金丹鳳淡淡地笑了笑:“你看看,你就是沉不住氣。虧得這一路上我一直提點著你,讓你不要去撩撥那個姓顧的軍師,不然的話,你肯定要吃大虧。”


    “不過一個娘們兒唧唧的家夥,能讓我吃什麽虧?”王大平道,“不過是你們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想得太多罷了。倒是你,不讓我去惹他,你卻一直出頭針對他幹什麽?”


    金丹鳳道:“當然是想讓他以為我是個有勇無謀之輩了。到時候真要有什麽事兒,我們暗裏做起來也方便些。雖說這辦法隻是以防萬一,但總歸是有備無患的好。”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王大平問。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我們是剛到這裏,邊塞的軍隊我們並不熟悉,黃將軍一直駐守這裏,不說上下一心,也差不到哪兒去。說得不好聽些,這邊的軍隊,算得上是鐵板一塊,我們兩個突然被朝廷派到這裏來,想站住腳,很難。就算黃將軍給了我們軍職,讓我們領兵,我們能不能帶好還是兩說。”


    “嘁,危言聳聽,怎麽可能帶不好?”王大平恨恨地說。


    金丹鳳不和他爭一時短長,繼續說:“你看,黃將軍駐守邊塞這麽多年,邊塞上雖然戰事不斷,但是倒沒什麽大的紛爭,算得上是有功勞的。但是黃將軍眼裏一向隻有陛下,卻從來不把三殿下放在眼裏。三殿下先後幾次派人來向他示好,卻都被他無視,裝糊塗掩了過去。這次三殿下向陛下替我們爭取到了來這裏的機會,除了讓我們攢戰功之外,更是希望我們能借機瓦解這裏的局麵,讓殿下的人滲透進來更方便一些,不然讓我們兩個來就是,何必還帶著那些人馬?”


    “這個好說,隨時弄點兒手腳,栽些罪名,不怕他們不入套。”王大平說。


    金丹鳳搖頭:“真要把黃將軍弄垮了,邊塞誰守?是你還是我?”她揮手打斷了王大平一臉不服氣要開口的話,繼續道,“不是說我們帶不了兵,但我們初來乍到,對這裏的情況根本不熟悉,現在還不是弄掉他們的好時機。”


    “那怎麽辦?說弄掉他們的是你,說不弄掉的也是你。”


    “當務之急,我們要做的幾件事,一是先摸清軍隊裏的情況,尤其哪些是黃將軍的嫡係,哪些是他的心腹,哪些是他的死忠。二是我們要盡快弄清邊塞的局勢,不管是我們這邊的,還是遊牧部落那邊的,越詳細越好。除此之外,我們還要注意一件事。”


    說到這裏,她故意停了一下。


    王大平果然中計:“什麽事?你快說啊。”


    “就是預防著軍隊裏麵,尤其是軍名冊上的這些官長,”她揮了揮手裏的軍名冊,“會和那些遊牧部落裏的人眉來眼去,互通什麽消息。”


    王大平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說,軍隊裏麵有那些人的內jian?”


    “隻是預防,軍隊裏的事情,就是非黑即白這麽簡單。那些想兩麵討好的家夥絕對不能讓他們在軍隊裏麵出現。所以,我們要抓那些敢弄些小手段曖昧不清的家夥,更要在這個過程中防止真正想投到部落那邊去的人,或者說是內應。而以我們現在的身份,征監參領,做這種事情再合適不過。這段時間就讓黃將軍盡情地樂吧,我估摸著,過些日子,他就會連想哭都哭不出來了。”金丹鳳說。


    王大平一拍巴掌:“妙啊。這個辦法果然厲害,這下子,我看那姓黃的老匹夫還怎麽睡得著覺?還有那個叫司徒睛的小白臉,還有那個姓顧的娘唧唧的家夥。我非把他們全弄到牢裏麵去不可。”


    金丹鳳拍了他一下:“你輕點兒,當心讓別人聽到。還有,師出無名的可不行,我們就算要找他們的麻煩,必須得有確實的證據。你可別忘了,這裏是邊塞,可不是在京城。雖然有三皇子替我們撐腰,但邊塞離京城那麽遠,黃將軍又時常對三殿下陽奉陰違地,不是什麽好對付的善茬,一個不小心,隻怕吃虧的會是我們。”


    “放心吧,”王大平嘿嘿笑道,“有你這些話,我就踏實多了。以後我要注意的人大概也就是這麽兩類,一類是和那些部落私下聯係的,還有一類就是對三殿下不忠心的!”


    金丹鳳點點頭:“你看,這些軍名冊,除了官長的名字和職位之外,甚至連這些人什麽時候入的伍,大概經過什麽比較大的戰役都記了下來。這樣有個好處,就是便於我們查找。一般來說,從這些地方,基本就能初步確定出一個人是什麽樣的,值不值得信任一類的。”


    王大平點了點頭。


    金丹鳳和他說了這麽多,他的心氣漸漸消了,也學著她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拿了一卷軍名冊過來,翻開仔細琢磨著。


    微娘那邊卻沒她們這裏這般氣氛僵硬。


    已經是冬天,邊塞又一向是苦塞之地,黃將軍派人送她回帳子時,特意囑咐士兵先在營帳中升起了火。


    微娘畏寒,坐到火邊,白玉般的小手攏著火,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沈殺抱著劍坐到另一邊,雖然營帳內算不上暖和,他卻好像並沒覺得寒冷。


    微娘別別扭扭地烤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抬頭對他道:“阿沈,你也來烤烤火吧,那邊坐著會冷的。”


    沈殺轉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之前他在馬上抱著微娘一路行進,又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裹住她,雖然她心裏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但終究是個姑娘家,尷尬是難免的。


    在外人麵前時,她強忍著沒讓人覺出什麽異樣來,回到帳裏,她便寒著臉,不肯開口。


    她不開口,沈殺也不開口。


    兩人靜坐到現在,最後還是微娘熬不住這種沉默了。


    “對了,你聽說沒有?金參領和王參領都成了征監參領。你知道征監參領是做什麽的嗎?基本上沒有什麽領兵權。黃將軍這樣做,明顯是把他們兩個排到軍權之外了。”微娘說。


    沈殺站起身,慢慢走過來,坐到她對麵,認真地看著她。


    微娘道:“不過,我覺得,這兩個人應該不會就這麽輕易吃下這個啞巴虧,應該還會有後招的。後招倒沒什麽,反正他們再怎麽掐,都是衝著黃將軍去。我就是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到時候萬一波及到了我,我在軍中可是沒什麽威信地位的,隻是掛了個軍師的牌子而已。”


    她歎了口氣。


    沈殺道:“不怕。”


    “呃?”


    他黑亮的眸子一直盯到她的心裏去:“有我在你身邊,護著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不管誰想找你的麻煩,你都不用怕。”


    微娘一怔。


    如果說以前在京都及在來邊塞的路上時,沈殺偶爾對她做的一些略有些過格的舉動還能讓她以“保護她”為借口外,現在的情形就不能不讓她多想了。


    隻是她還沒說出什麽,營帳外已經傳來了走動聲。


    她轉頭向外望去。


    隻是厚厚的皮毛擋著營帳入口,她什麽也看不到。


    沈殺起身出了帳門,半晌回來,道:“是那邊叫人,好像說是要查一遍這些人的軍功以及其他的一些情況。”


    有後麵這句解釋,前麵的“那邊”就算不說,微娘也知道是指的誰了。


    黃將軍和司徒睛沒那麽閑,會把一堆已經升了官的軍人們集合到一起查這個查那個。


    唯一能做出這種事情的,而且還是在權力範圍之內允許的,也隻有黃丹鳳和王大平了。


    沒想到這兩人的反應這麽快,黃將軍剛剛架空了他們,他們的反擊就到了。


    “這日子,以後隻怕不會再有什麽太平日子。”微娘歎息了一聲。


    大約半個多時辰以後,腳步聲再次響起,隻不過這次是衝著回去的方向。


    微娘走到帳口邊,輕輕將擋風的毛皮挑起一條小縫,立刻刺骨的寒風就刮了進來,衝到她的臉上,就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樣。


    她眯著眼睛向外看去。


    那些回來的官長們看上去狀態很不好,一個個蒼白著臉,雖然是冬天,他們中的不少人竟然還不停地在擦冷汗。


    到底金丹鳳和他們說了什麽,竟然讓他們這些在戰場上殺人時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人出現這種反常的情況?


    官長們都走了過去,沒人發現在旁邊的帳子裏,一雙眼睛正悄悄地注視著他們。


    “他奶奶的!這是個什麽事兒!”最末尾的一個看起來有些吊二郎當的官長突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低聲咒罵了一句。


    前麵的那個官職看起來比他要高的軍官立刻回頭低聲斥道:“胡老二,你亂說什麽呢?以為這裏是你的地盤?有什麽氣,都回你的地盤上撒去。這裏眼多嘴雜,你不要命了?”


    被叫成胡老二的家夥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沒戴頭盔,隻提在手裏,頭上則係著一截長長的布條。


    雖然胡老二每逢被人問起長布帶的來曆時,都會先胡扯爛縐一些讓人忍不住噴笑的理由。不過有一點不變的是,他頭上的那根布條確實沒換過。


    胡老二雖然一臉流裏流氣的模樣,但是明顯很聽那個斥責他的軍官的話,他捧著張笑臉說:“王定謀,不是我胡老二亂說,實在是這事兒讓人生氣。你說我們在邊境這裏吃風吃露水,常常連肚子都吃不飽,就這還替他們看著大門呢。結果現在人家噔一下就換了兩個參領過來,說是照顧,其實是怎麽回事,誰心裏都明白。就說剛剛問我們的那些話,那叫人話嗎?我們把腦袋別到腰上給她們幹活,結果在她們眼裏麵心裏頭,我們就是那養不熟的白眼狼,天天淨想著怎麽通敵叛國不成?這也太過份了!”


    “老實走你的吧,就數你話多!”王定謀呸地一下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轉過身走了,再不肯多和他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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