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鈴姑剛剛傳進來的。”沈殺在微娘麵前的桌案上鋪開一張紙。


    紙上的筆跡遒勁有力,正是顧三思所書。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閉上眼睛深思起來。


    沈悄悄將紙條拿走,丟進地上的火盆裏。


    紙條很快燒起來,變成了灰燼,再也看不出上麵寫著的是什麽。


    “我哥說,過幾日是邊城的‘打食日’,你可聽說過?”半晌,微娘才出聲問道。


    沈殺搖頭:“不曾聽過。”


    微娘站起身:“看來,這事兒還得問過鈴姑才能清楚些。”


    鈴姑自從來到邊城,一直在下等士兵的群裏混著,雖說活得艱苦了些,但消息最靈通的也是他們,今日城裏張家丟了幾隻雞,明日某兵士偷著去城裏的ji院被打了五棍,pi股都開花了等等,五花八門。


    “我去問。”沈殺很快就道。


    他挑簾走了進去,外麵刮著的冷風在營帳的簾子裏透進來,還卷著幾朵大片的雪花。


    原來下雪了?


    微娘站起身,走到門邊,挑起帳簾向外看去。


    外麵一片白茫茫,大朵大朵的雪花不停地落下來。沈殺的背影沒在風雪裏,不多時就被吞噬了。


    微娘放下簾子,將手放在嘴邊嗬了嗬。


    不過這麽一會兒的工夫,她的手就幾乎要凍得僵硬起來。


    沒來邊城前,她所到過的最冷的地方就是京城。京城地處北方,無論冬夏都要比江南冷上許多。


    沒想到邊城竟然會冷成這樣。


    這絕對能凍死人的。


    沈殺很快就打聽完消息回來了,大片的雪花掛在他的眉梢眼角,隻是一遇到營帳中的溫暖,立刻就化成了水滴,順著臉頰淌下來。


    微娘遞了條毛巾過去:“先把雪擦幹了再說話。”


    沈殺伸手去接,不知怎地竟然握住了她的手。他怔了一下,抬眼望了過去。


    微娘也正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將手往回手。


    沈殺的手緊了緊,她沒能抽動。


    “大姑娘。”沈殺開口道。


    “嗯。”微娘應了一聲。


    沈殺上前兩步,麵對麵和她站著,認真地道:“大姑娘,有句話,我一直想和你說,就是不知道你的想法。”


    微娘歪頭看看他:“不妨說來聽聽?”


    “等你的事情和我的事情結束以後,我們一起找個山青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可好?沒有別人,隻有你和我。”沈殺問道。


    他這是……向她表白心跡麽?


    微娘垂下眼睛,看著毛巾遮蓋下他握著的手:“鈴姑也不帶嗎?”


    “鈴姑是江湖人,她此次跟在我們身邊,不過因著她有所求。待此間事了,她再無掛礙,自然不可能再甘心守在我們身邊。”沈殺道。


    “就算這樣,我不可能答應你。”


    沈殺眼中跳躍著的火苗漸漸黯淡下去,他不甘心地問道:“為什麽?”


    難道,是他哪裏不夠好?


    還是,大姑娘根本就不喜歡他?


    想到這種可能,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如你所說,鈴姑早晚會離開,但我和兄長,我們兄妹從來都沒分開過,從前如此,以後亦如此。”微娘道。


    前世,就算最後,兩人也是死在了一起。


    她從不曾想過,這一世會有和兄長分開的一天。


    當然,兄長遲早會娶妻,但她不認為,兄長就會因此和她生份了。


    畢竟,兩人是兩世的兄妹情,比之一般的情意要更深上許多。


    “他會成親的。”沈殺果然道。


    “那又如何?我顧府家大業大,難道還養不起我一個閑人?難道他會因為成了親就和我分心?”微娘笑眯眯地回答。


    別的男人或許真有這種可能,顧三思絕對不會。


    她有絕對的把握。


    “那麽,大姑娘覺得,如果我們兩個人裏麵,再加上您的兄長,甚至可能還會有他的妻子,這樣您就會同意麽?”


    微娘想了想:“大概是吧。”


    “可是大姑娘有沒有想過,顧公子是不是願意過這種青山綠水的隱居日子?”沈殺再問。


    微娘一怔。


    許是從前世開始,她就強勢慣了,習慣性地任何事情都做最後的決定,而很少會考慮到兄長會怎麽樣。


    她以為,她能選擇的,肯定都是最好最妥當的辦法,兄長怎麽可能會不高興呢?


    但放到這件事上,微娘突然發現,她的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她確實不知道,顧三思日後會做些什麽。


    若他隻是一介書生,府裏的生計他難以管到,又沒辦法一展報負,估計會鬱悶死。


    正因為這樣,她才將前世從圓空老和尚那裏學到的《謀術八卷》默了一遍給他,開始是想讓他在府裏解解悶。沒想到顧三思竟然看上了癮,早也看,晚也看,一天到晚手不離書,口裏一直念念有辭,搞得有段時間府裏的奴仆們還以為當家老爺是不是得了瘋病,一見到男裝的微娘就躲得遠遠地,生怕她衝過來揍人。


    不管怎麽說,他們畢竟是奴才,被主子安排是應該的。好心的主子自然會幫他們找個好的歸宿,至於那些一般般的,甚至不怎麽好的主子,光是磋磨手下這些人還來不及,哪裏有可能給他們找個什麽歸宿?運氣最差的,隻怕城外的亂墳崗才是埋骨地。


    沈殺見她不再說話,繼續道:“大姑娘,公子畢竟是個男人,不可能一直呆在你的身邊不出頭的,那樣對他不好,對你也不好。所以,可能你不愛聽,我還是建議您早日和他拉開些距離,不要等事到臨頭了才做決定。”


    平心而論,這點微娘並非不知道。


    隻是她依舊沒說什麽。


    沈殺有些失望。


    微娘道:“你容我想一想。”


    雖然不是他期待的答案,畢竟口氣有所鬆動,他的眼睛又亮了。


    “其實,以公子的才智,便是站在朝堂上也沒什麽。”沈殺道。


    朝堂上?


    微娘下意識地想起了太子殿下。


    若她真的要和沈殺離開,不好好布置一番的話,隻怕沒那麽容易脫身。


    “鈴姑可有說什麽?”微娘轉移了話題。


    沈殺很失望,他放開微娘的手,將毛巾放回了原處:“是的。”


    原來,這“打食日”其實是邊城特有的某種情況。


    邊城地處高寒之處,整個夏天也不過是涼爽些罷了,這種情況下,適合生長的莊稼實是不多。


    邊城外的某處山裏,有食鼠的蹤跡。


    所謂食鼠,長相和耗子有點兒相像,但食鼠本身個頭更大,並且性格暴烈難馴,每家如果養了食鼠,最後多會出什麽事兒。


    但食鼠肉味鮮美,一旦落到邊城的百姓手裏,必定會被殺死剝皮,成為一頓難得的美味。


    每到打食日的時候,邊城的百姓都會成群結隊地帶著各種各樣的趁手工具,在天剛蒙蒙亮時就往目的地趕路。


    食鼠的居住地裏,它們的數量特別多,那些十四五歲尚未及冠的少年則成了抓捕食鼠的主力。


    事實上,不止是邊城百姓,就連遊牧民族們都特別喜歡食鼠。


    每到打食日的時候,也是遊牧部落和邊城百姓唯一相處良好的日子。兩夥人互不理睬,隻顧著自己去獵食食鼠。


    邊城的守軍為了保護百性的安全,會額外派一支隊伍出去,起巡邏和威懾的作用。


    這就是顧三思遞紙條過來的目的。


    他不相信邊城的那些士兵能看得住邊城百姓。


    以微娘的智慧,當有更好的辦法才是。


    不得不說,他現在已然和軍師越來越像了。


    “這食鼠到底是什麽東西?”微娘深思著說。


    “是百姓們過冬儲存的糧食中的一種,和牛羊一樣是肉類。”沈殺解釋。


    在微娘看來,他的解釋和沒說話也沒什麽太大的分別。


    “食鼠比普通的老鼠個頭大很多,甚至比普通的貓還要大些,如果不是它們和老鼠一樣有尖嘴長尾巴,估計也不會被叫做鼠。食鼠的顏色多為鮮紅,沒成長的幼鼠是黃色,幼鼠和成鼠的體型相差不太多,但肉味更鮮美。所以隻要被抓住,不管是成鼠還是幼鼠,都不會再被放走。”沈殺這次解釋得比較詳細。


    微娘點點頭:“就是說,過幾日,百姓和士兵們就都會出城?”


    “是的。”


    她皺起了細細的眉毛:“萬一有遊牧部落的探子趁機混到城裏來怎麽辦?黃將軍他們沒考慮過這種可能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沈殺說,“畢竟比起那幾個探子,滿城百姓的生死更重要。不讓他們出去打食,隻怕死得更快。而且食鼠是冬天裏邊城這邊唯一還活得肥碩的畜生,雖說性子暴烈了些,行動卻很遲緩,隻要注意點兒,很容易抓到。最重要的是,它們身上的皮毛特別暖和,很多百姓抓了它們之後,不但吃肉,還會把皮剝下來做皮衣。有了它們的皮子,除非是最冷的那幾日,否則平時甚至不必日日生火,能節省下來不少柴火。”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晚上聽了兩節英語課,之後爬上來更文。


    好困。


    先發這麽多吧,明天上午會上來查錯別字什麽的。


    各位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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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實在太累了,困得不行,剛剛上來想碼新章時,看到有親說這章短了點兒,便又補上了幾百字。昨晚看過的親不用再重複購買就可以多看一些,^^。某筆剛剛聽完課,今天晚上隻有一節,時間比較足,還能碼一章出來,現在就去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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