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蘭告訴薑梅,她和張小軍離婚不到一個月,張小軍便跟大市場的於曉瓊“於寡婦”搞在了一起,借助於曉瓊在大市場的攤位,重操舊業,重新賣起了水平鴨。


    目前,兩口子的生意還可以,當初頭腦發熱,開米粉店東借西借欠的幾萬塊錢這幾年也陸續還完了,一家人的生活水平差不多再次回到了四年前的樣子。就在去年,還把屋頭的嘉陵70換成了125,人力三輪也換成了吃油的火山輪。


    而且,兩口子似乎還打算生二胎。去年過年請他們吃團年飯的時候,張小軍的母親謝徳翠還在她這個婦女隊長麵前旁敲側擊,打探消息,詢問像他們屋頭這種情況如果生二胎的話會不會罰款。


    “什麽,張小軍和於曉瓊要……要想生二胎?他們……他們兩邊不是都有孩子嗎?已經都有兩個娃娃了,還……還要生?”薑梅一驚,本能的開始為張科擔心起來。


    “我當時也是這麽勸的啊?屋頭都兩個娃娃了還想生?是想當超生遊擊隊嗎?!但我估計我的勸不一定有用。怎麽說呢?不論是張科還是於曉瓊帶過來的娃娃,對另一方來說都不是親生的,有種隔膜,再好也不可能像對自己孩子那麽好。而且兩人結婚的時候兩邊的娃娃都好幾歲了,缺少共同的生活經曆。


    “就過去的這幾年,兩口子為彼此的娃娃打架鬧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兩人如果生了二胎,有了共同的結晶,估計就會認為這種擔心對方厚此薄彼的家庭糾紛就要少不少吧。


    “但這種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啊?說不定再生一個,兩口子就要都去疼愛幺兒去了,現在的兩個娃娃說不定更造孽。”李桂蘭歎息著說,一提到謝德翠和張小軍那一家人,她也是頭疼。


    薑梅臉上的憂慮更甚,那些被她或有意,或無意埋藏、淡忘的跟自己兒子的有關的生活經曆一下子重現腦海。她拉著李桂蘭的手,幾乎本能的,不假思索的說:


    “李嬢,既然張曉軍跟於曉瓊還想再生二胎,既然於曉瓊無法把張科當自己的親生孩子看,我……我想去找張小軍和於曉瓊聊一聊,讓……讓他們把張科的撫養權讓給我,你……你覺得成嗎?”


    “你想要回張科的撫養權?”李桂蘭大吃一驚,臉色頓時一變,當即不客氣的說,“梅梅呀,我看你是關心則亂,即使張小軍和謝德翠願意放手,為了你自己的家庭和睦,你以後一輩子的幸福,你也不能去接張科啊!


    “這麽說吧,你如果把張科接過來,你那男的會怎麽想?你們以後還想不想再生?如果再生,那男的會如何對待張科和自己親生的?親疏有別,你如果看到你男的對張科區別對待,另眼相看,你會不會傷心難過?你們兩個以後又會不會為這種事鬧矛盾?甚至像張小軍和於曉瓊一樣打架鬧筋?


    “所以,什麽去要張科撫養權的事情,你想想,在我麵前說一說就算了,千萬別傻兮兮的真去幹。


    “你現在既然過得幸福,那就好好的珍惜,好好的維係,別動想西想,沒事找事兒!你李嬢作為婦女隊長,見過太過這種因為親生養生,後爹後媽鬧得雞犬不寧的家庭。”


    薑梅呆了呆,李桂蘭的話猶如醐醍灌頂,一下子將她從對張科的揪心中驚醒過來。


    是啊,即使張小軍和謝德翠願意放棄他們那猶如命根的寶貝兒子和孫子,她就能夠萬事如意的把張科接過來撫養嗎?那樣的話,王勃怎麽辦?他今年才21歲啊?他自己都是個大孩子,難道現在就讓他當爸?


    而且還是後爸?


    薑梅隻感覺一陣不寒而栗!


    同時,她還想到了王勃的父親王吉昌,在提到謝德翠和張小軍兩母子的時候,無不咬牙切齒,破口大罵,罵對方忘恩負義,不是人,豬狗不如,言語間,對她的兒子張科也多有貶斥,說那小子以後就是謝德翠和張小軍的翻版!


    她的兒子張科的確是有點不像話,太被謝德翠溺愛了,以至於從小養成了懶惰,乖僻,鼻孔朝天,斜眼看人,動不動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少爺脾氣!薑梅感覺小孩子太過溺愛不好,被氣著了還經常打張科的屁鼓,張科便哇哇大哭的跑到謝德翠和他老漢兒那裏去告狀,每次,兩娘母都會黑嘴黑臉的數落她,說她這樣教育孩子要不得,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打?謝德翠還指桑罵槐的諷刺她說,某些人打小被自己父母不當人的教訓慣了,不要把這種臭脾氣帶到我張家屋頭來!


    然而,謝德翠卻對她兒子打罵自己視而不見,後背還說打得好,這種不顧大局,不給男人麵子的婆娘就是欠修理!


    多幾次之後,薑梅便不敢管教張科了。謝德翠也不讓她管,說她不會帶孩子,更不會教育孩子,她一天到晚跟自己的男人在外麵賺錢就行了,屋頭的事,教育張科的事,她都別操心。


    因為這樣,張科在斷奶之後就被她婆婆謝德翠抱自己床上睡了。張小軍則巴不得沒有小孩子的打擾,他可以放心大膽,無所顧忌的跟自己的老婆恩愛。


    薑梅有時候不無悲哀的想,張科與其說是她的兒子,還不如說是她婆婆的兒子。在管教張科,教張科如何做人,怎麽懂事,乃至張科一天吃什麽,穿什麽等等一切細枝末節,她這個當媽的都操不了心,也無法操心。


    大概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因為張科更親他奶奶,他爸爸而不親她這個當媽的,薑梅在跟張小軍離婚後,前半年,她無比思念,心痛自己的孩子,但是半年之後,隨著王勃對她越來越好,在生活上,工作上,情緒上,包括身心上全方位的嗬護她,照顧她,給她前所未有的慰藉,希冀,她對自己兒子那種基於血緣關係造成的舔犢情深便越來越淡,越來越依稀,至最近的一兩年,她已經很少想起張科來了。


    有時候,尤其是在大街上看到那些領著小孩兒,和小孩手牽手高高興興在一起的母親,而她,卻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和快樂,將自己也是一位母親,但卻經常把自己的兒子忘到九霄雲外的做法感到慚愧和羞恥,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位好母親,好媽媽!


    如果現在有人強迫她做一道選擇題,要她在自己兒子張科和王勃之間二選一,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那個救了自己的命,給了自己新生,親手撥開自己頭上籠罩的烏雲,然後給了自己一片燦爛晴空的男人!


    但就是這種“毫不猶豫”,這種“想都不用想”,讓她時不時的會陷入一種道德上的自責和愧疚!


    “嗚嗚嗚……我對不起張科……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薑梅彎腰捂臉,“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麵對薑梅的哭泣,作為女人,李桂蘭自然能夠理解薑梅作為母親的艱難和痛苦的。


    要得到張科,就必然給現在的男人添堵,甚至失去現在的男人;而以她自己的幸福和家庭的和諧作為考量,就隻能跟張科一刀兩斷,不聞不問。


    李桂蘭走到薑梅的身前,將埋頭痛哭的女人抱進懷裏,輕拍著對方的後背,柔聲的安慰說:


    “梅梅呀,這不是你的錯,這都是造化弄人。即使要怪,也隻能怪張小軍和謝德翠這對瞎眼的母子!是這對欺軟怕惡的兩母子容不下你,欺負你,強行剝奪你作為母親的權利和義務!


    “所以,即使張科以後學壞,不成才,再怎麽怪,都怪不到你的頭上!因為你也是這出家庭悲劇的受害者。


    “不過,幸好蒼天有眼,讓梅梅你這種好人終是有好報,重新獲得了自己人生的幸福。


    “過去的,不論悲也好,喜也好,就讓它們都過去吧。人隻有朝前看,學會接受現實,學會憧憬未來,學會珍惜身邊人,才會得到長久的幸福。


    “你跟張科,這輩子是沒緣分了。謝德翠和張小軍也容不下你和他們的兒子,孫子再續前緣,有任何的瓜葛和沾惹。這個意思,他們當著我表達過多次。


    “梅梅,你就把你心中的母愛獻給你未來的孩兒吧。那個還沒出生的他/她,才是更值得你全心全意去珍惜,去嗬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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