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白的曳光下,黃大眼兀然發現了柳卿那張因驚愕而略帶惶恐的臉容,“小阿姨……你這是怎麽了?”黃大眼邁著大步走近柳卿身旁,拽住她的胳膊問道。


    “沒……沒什麽……”柳卿的腦海中依稀閃現出剛才那一副心驚動魄的畫麵:一個形跡癲狂的魁偉少年,在電掣雷鳴中如蒼黃蠻獸般仰天咆嘯,那份張揚跋扈、不可一世的狂傲,那張剛毅堅忍、頭角崢嶸的麵龐,實在難以與先前那個油頭滑腦的村氓頑賊形象劃上等號……可話說回來,這不也正是擷異一脈冀守千年的天降命才所需要具備的氣魄麽?柳卿使勁搖了搖頭,似乎要將腦子裏矛盾糾雜的思緒拋在一邊,奈何再怎麽不去想它,這些奇思異想卻也有若附骨之蛆般揮之不祛。


    黃大眼見她時而蹙眉,時而抿嘴的別扭模樣,心中一陣納罕,殊不知正是自己先前那番判若兩人的表現,才引起柳卿此時起伏的思潮。柳卿看著他關切的眼神,腦海中竟無端閃現出黃大眼肌肉虯結的臂膀與泛著油性光亮的膚色,這份綺思令她忽地心如鹿撞,覆於人皮麵具之下的俏臉也不禁陣陣發燒,當即慌忙躲開那灼熱的凝視,期期艾艾地問道:“方才……你吼得這般嚇人……究竟在搞什麽鬼花樣?”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忍不住問的!”聽柳卿這麽一說,黃大眼的眼中閃過一絲有若孩童炫耀自己新買的玩具般興奮的光芒:“我將‘蓄勢’與‘霰雹’兩種‘指念彈’的變式闔而為一,經過多次失敗之後,我終於能夠在較遠的距離外控製一枚‘蓄勢’光球隨時分裂成幾十上百個‘霰雹’光丸,這樣不定式的以‘點’化‘麵’攻擊,在實戰中應該具有更大的靈活性!若是當初抓三足蠪王時有這一手,哼哼……哪還需費那般周折?隻消一發‘霰雹’轟將過去,所有的海金蟾都白肚朝天,任憑宰割了!”


    黃大眼說罷調皮地撅了撅嘴,又翹起大拇指比了比身後,柳卿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定睛一瞧,天!?方才尚未來得及細看,這左近數十米範圍內的地麵上竟布滿了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坑穴,焦黑的土塊碎石濺落得到處都是,那些折斷的樹椏、伏倒的嵩草更是數不勝數,整個場麵慘烈得堪以“一片狼籍”四個字來形容。


    “這便是方才我在屢次失敗後終成正果的見證!”黃大眼洋洋自得地說道:“小阿姨你休憩打坐的兩個時辰,我可一刻也沒閑著呀!”


    柳卿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心中的詫異更是提升到一個無以覆加的地步,這小子……若假以時日,卻不知會強到何等境地?


    “好罷……我剛才也親眼目睹了你酣暢淋漓的一擊,確實是威力非凡,既然你如此有自信,我們這便再進入地穴罷!”柳卿轉過頭看了看黃大眼,似乎有些自嘲地說道:“想當年我修習‘指念彈’時,足足花了兩周有餘,卻也已算是快的了……沒想到你竟在一個晝夜內便能達到如此境界,憑地省下了一整日的時間,實在是出乎我預料。”


    黃大眼捏了捏拳頭,關節處發出一陣“嘎叭~嘎叭”的脆響:“這般最好,我正想試試這‘指念彈’的變式是否如我想象般地強悍!”說罷搶先一步,徑直走在了前頭。


    柳卿看著黃大眼龍行虎步的背影,心中憑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恍惚與猶疑,這至窨丹丸的念力,乃集聚當地幽魂野魄的陰煞之氣所凝築而成,甚是醃臢下齪,這般大劑量地吸攝入體後會否改變了他原本的性子,否則……方才黃大眼那有若凶獸般的狂暴行徑,確是自己難於理解,更難於接受的。


    這般憑“貔貅之軀”的異質在短時間內將陰煞之氣強行擷采融會,並大幅躍升本體的衍息基築,柳卿一時竟不甚明確自己對黃大眼的這等行跡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


    漫長幽暗的地穴甬道,兩人在須臾間便走到了盡頭,由於已是第二次進入地穴,黃大眼與柳卿皆有些輕車熟路的感覺,不過先前那股源自岩壁上的異味似乎又更加濃厚了,著手之處也更為濕滑黏膩,黃大眼走在前方,一邊甩著手中沾染的水漬,一邊對柳卿埋怨道:“小阿姨,你確定是這岩壁內地泉水脈的關係麽?奈何憑地這般重的味道……”柳卿沒有答話,隻若有所思地頓了頓,又急急催促黃大眼繼續向前進。


    棲嵐坡半山,密林深處,黃大眼與柳卿再度進入地穴後不久,黑磣磣的夜色下閃出兩道有若鬼魅般的身影。


    “菅姬,你覺得這小子如何?”一個肩闊腰細,臂長直垂至膝的身影看著周遭遍布創痍的地表,以一種奇怪的、非本土的語言問道,其聲幹啞晦澀,有若鏽鈍的鋸片磨挲糙木板般難以入耳。


    日本語?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這神秘人竟操著一口流利的日本語?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


    “若說當下的擷異能力,卻也不過爾爾……但這小子的潛力確是不可小覷,中國境內的擷異一脈本為正室傳承,這千年命才縱使再是不濟,也必有他可取之處!”另一個腰肢窈窕的身影緩緩地回答道。聽這聲音的來源,應該是個約摸二十歲左右的少女,其聲線雖是輕脆甜美,卻平謐得絲毫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生冷,清透,宛若一塊亙古不化的堅冰。


    “桀桀桀……你把他看的太高了罷?這般三腳貓的功夫,對我而言簡直就像是孩童在辦家家酒一般,我們實在沒必要繼續監視下去……果心殿下的顧慮,顯然是有些多餘了!”那個粗劣男聲的話語間充滿了不屑與輕慢:“我說菅姬呀,這麽冷的天氣,倒不如與我找個地方喝上兩杯……我帶了上好的清酒,或許我們應該聊點其他什麽的……”


    那被稱作菅姬的神秘人忽感肩頭一沉,一隻有若猿蹂般的長臂隨即搭了過來,耳畔也隨之響起了略帶急促的鼻息聲,“霧隱鹿右衛門……你重生多久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菅姬口中傳出,周遭的空氣仿佛在頃刻間降至冰點。


    “你問這個做什麽?二十七年,二十八年……我也有些記不起了……這很重要麽?”這個所謂“霧隱鹿右衛門”的男人帶著些許猥瑣而輕褻的腔調答道。


    菅姬扭過頭,一對眸子在夜色中閃過淩厲而嗜血的光芒:“作為一名潛士,你需要有更強的自律性……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並不介意再次替你立塊墓碑……我保證比果心殿下先前掘倒的那塊更加華貴,也更加漂亮!”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凜烈的殺氣,刹時間在左近的空氣中彌漫開來,仿佛有一道無以觸及的冰冷刀鋒,將棲嵐坡密林內靜謐的月色在驟然間劃割得支離破碎。


    隻過了約摸半盞茶的工夫,那幹啞晦澀的聲線再度響起,“好罷……我收回剛才說的話,不過菅姬你給我記著,這雖然不是第一次,但卻是最後一次,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性……我霧隱才藏的脾氣,建議你去查查史書上的記載。”


    菅姬冷哼了一聲,也便不再作答,隻自顧自地澹然說道:“是時候去找唐茗了……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們再來看結果。”


    兩道疾若電掣的身影一晃,便即消逝在無盡陰霾的夜色中,隻留下一線幾不可聞的破風聲,密林間便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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