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包紮傷口


    嬴政回到寢殿時,鳳黎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她看見嬴政身上燃著的淡淡血跡,心裏一驚。待她仔細看去,發現那血來自於他的手。


    “殿下,你的手是怎麽回事?”鳳黎立即走上前,欲伸出手想要看看趙政的傷勢,但是又想到了趙政說的話,他不喜歡與別人接觸,於是她伸出的手又隻好尷尬的藏了回去。


    嬴政臉色冰冷,目光不看她一眼,腳步徑直朝屋裏走去。


    鳳黎在他身後看著他孤寂的背影,心裏一陣難受。她歎了一口氣,然後立即朝櫃子裏的藥箱走去,拿出藥膏和紗布,便來到嬴政的身邊。


    “殿下,先讓我為你止血吧……”鳳黎眼帶乞求的看著他。


    他寒著臉,半響冷冷的說出一句話:“任由它流著。”


    隻有手裏清晰的疼痛,才能夠讓他減輕一些心裏的痛。


    鳳黎不忍心,咬著唇壯著膽子再次說道:“殿下,你受的傷是在關節處,如果不將它包紮的話,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好。殿下你自己或許並不在意這傷口,但是大王和王後看見了會心痛。而且,殿下你一回來就受了傷隻怕會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嬴政沉默著思考一會兒,他的母後會為他而心痛嗎?不,不會,因為在她心裏就隻有呂不韋那個人!他看了一眼滿臉懷著哀求的鳳黎,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他不是怕父王和母後心痛,也不是怕被別人拿來做文章,而是不想再被她吵著了。


    嬴政點了點頭,低聲說出一個字:“好!”


    鳳黎見他答應了,臉色立即轉為喜悅。


    嬴政坐在椅子上,他將修長的胳膊放在桌子上,鳳黎在他對麵,小心翼翼的為他清洗著傷口。


    看殿下全身,就隻有這隻手受了傷,所以不會是別人欺負的。而殿下這傷口裏還殘留著一些碎石子和灰塵,看這碎石子的材料正是新建的兩座宮殿,紫東宮和政和宮所用。她之前一直待在政和宮門口,所以殿下絕不可能是在政和宮受的傷。那也就是說是在紫東宮了,紫東宮是王後所住的地方,難道是王後和殿下之間出了什麽事?不不不,殿下的傷隻傷在骨節,按此推斷,殿下可能是握緊了拳頭一拳捶在了牆壁上。那也就是說,殿下壓根沒有進去紫東宮,而是在宮外受的傷?這是為什麽?鳳黎暗自在心裏猜測,她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難道殿下也聽到那個謠言了?


    鳳黎將嬴政手上的血跡給清洗幹淨後,再在他的傷口上抹上藥膏,她有些擔憂的看著嬴政,屋內微弱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神情沒有一絲波瀾,雙眼隻是專注的望著自己的傷口。他的眉眼,總是會隱隱透露出哀傷,尤其是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


    “怎麽了?鳳黎?”嬴政看見她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下了,語氣好奇的問道。


    鳳黎立即低下頭,長長的眼睫毛掩飾住了剛剛的發愣:“沒沒……沒事,殿下,你將手掌伸平,我現在要給你上紗布了。”


    “嗯。”嬴政伸開修長的五指,他看著自己的那隻手,什麽時候他才可以用這雙手來掌握天下,馳騁天下呢?


    鳳黎動作不敢一絲馬虎,小心翼翼的為趙政將手上的傷口都給包紮好。


    “謝謝你,鳳黎。”嬴政忽然開口說道。說完話後,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鳳黎手臂微微一動,沉下了那顆心之後,她再開口說道:“殿下,這是奴婢的職責。”


    “嗬嗬……”嬴政看著鳳黎臉上一閃即逝的尷尬,想起了溫焉的模樣,她也是像鳳黎一樣經常會麵露尷尬。想此,他嘴角不禁笑了起來,他起身走至門邊,天上的一輪明月早已高高掛起。


    “天下間的月亮都是一樣的……隻是人心呢?”她有沒有在想我呢?嬴政在心理暗自惆悵著,自他從趙國離開後,轉眼已經十餘日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日子如何?趙王應該不會為難她的,隻是……沒有了他,她會不會不開心?


    鳳黎走到嬴政的身後,亦是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殿下是想起了故人嗎?”


    嬴政聽了她的話,轉身看著她,那雙眼眸似是鷹眼一樣,犀利的掃視著她,他以前隻道是鳳黎善解人意,現在看來她實在是一個聰明至極的女孩子,居然能猜得出他心裏所想。如果這個女子能夠為他所用,那一定會是他人上道路上的一雙翅膀!


    “鳳黎,你和玉妃之間是怎麽回事?”


    鳳黎心裏其實一直在等著贏政問他這個問題,畢竟她原是伺候玉妃的,而現在來伺候他,所以他心裏定會有疑慮的。


    “殿下,奴婢原先隻是為玉妃娘娘打掃寢殿的一名宮女,有次在打掃過程中,一不小心損壞了大王賜給娘娘的碧玉簪子。按照大秦律令,不小心損壞大王的賞賜的東西,隻需挨幾十板子便可以了。但是那玉妃娘娘卻是因為心情不好,把我發配到西祠去,想要一點兒一點折磨我,奴婢實在是受不了了,所以……”


    嬴政聽了她的話,垂下眼眸暗自思考著,良久他抬起頭望著天空說道:“鳳黎,以你的性格不像是會隨意損壞東西的人。”


    站在他身後的鳳黎,聽了嬴政的話,抿起唇瓣笑了笑,她的這個主子不一般,這次果真是找對了靠山:“殿下你說的很對,其實那碧玉簪子是我的一個要好的宮女芝善損壞的,我憐惜她隻有八歲,怕是受不了這杖刑,於是就代替了她。但是卻沒有想到那玉妃……哎……”


    鳳黎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玉妃在見到她容顏的那一刻,雙眸泛著嫉妒的光芒,狠狠的掌了她兩巴掌。她平時行事小心翼翼,始終低著頭,甚至還在臉上塗抹著灰暗的粉末,深怕被玉妃給發現,因為玉妃已經暗地裏害了許多比她長得美的女子。但是偏偏那天,她忘了化妝,以至於後來就有了現在的遭遇。


    “鳳黎你多大?”嬴政性格狐疑,對任何事情都不敢絕對的相信,但是他卻無法不相信鳳黎的話。她明明不過也是一個女子,為什麽會有如此高尚的胸襟?


    鳳黎神色一愣,臉頰微紅,聲音低低的說道:“奴婢今年十二歲。”


    十二歲,比你大三歲……三歲……鳳黎在心裏默默念叨。


    “嗯,你家裏還有親人嗎?”嬴政再次問道,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經曆讓她變得八麵玲瓏,能說會道。


    “奴婢家裏已經無任何親人了……”鳳黎說這話時,神態並未有太多的感情,“奴婢的父親曾經官至大夫,而奴婢隻不過是他的一個小妾所生的孩子。在奴婢剛出生不久,母親就因為庭院鬥爭而氣的疾病複發,留下了奴婢一個人在那個大院裏。後來奴婢的父親因為勾結官吏,貪汙腐敗被抓,他被判處了死刑,而家裏的女眷年幼的被送到宮裏做仆人,年長的則發配到邊疆去了。”


    鳳黎神態平靜的說著這些事情,仿佛那一切與她無關。或者真的來說,是與她無關。


    嬴政一直盯著她的表情,在心裏不禁讚歎起來,這個鳳黎能夠如此看淡人世,想必與她曾經的生活不無關係。在那樣一個深深的庭院裏,一個身份地位的庶女要想要安然的活著,那是需要多少本領?可是她活了下來,並且還活得不錯。


    這樣的生活,所以才曆練出了她的心智。


    而我呢?我過著的那些屈辱的日子曆練出了什麽?嬴政不禁握緊拳頭,雙眸幽深的看著天空無盡的黑暗。


    鳳黎擔憂的看著他緊握的手,聲音細細的說道:“殿下,你的手……”


    嬴政鬆開了自己的手,他在屈辱中學會的就是他再也不要過那樣的日子了!他要站起來,將曾經那些別人施加給他的屈辱一一奉還!


    趙國……有一天他一定要向他們報仇!


    “殿下,你的手不宜過度用力。”鳳黎壯著膽子說道。


    嬴政眼神不在意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後對鳳黎說道:“鳳黎,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鳳黎低著頭,退出門,然後輕輕的關上門。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眼角不知覺的向屋裏瞥去,那個白色身影的人,背影修長的站在屋子中間。她垂下眼眸,在嬴政門前停了很久後,然後離去。


    嬴政走向床邊的一個櫃子,那裏鎖著他在趙國的愛戀。他拿出鑰匙,打開櫃子後,拿出了一個小泥人。那個小泥人笑意濃濃,雙頰緋紅,他不禁伸出手摸著她臉頰上的紅暈,聲音呢喃說道:“十一,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派人攻打趙國,你會不會怨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


    說完話後,他放下小泥人,然後雙手溫柔的拿出一副毛茸茸的手套。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時,溫焉留給他的東西。現如今他的手已經長大了,早已套不上這副手套了,可是他卻沒舍得扔掉。他緊緊握著那副手套,不知不覺間他手上的血跡已經染上了那副手套。


    他放下手套,拿出箱子底最後一件物品,這是一件太監穿的棉服,這件衣服如今也不合他的身了。可是是她給的東西,他怎麽忍心扔掉?


    他緊緊摟著那件棉服,躺在床上睡著了。


    “十一……十一……十一……你將來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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