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暗凶(十一)


    嬴政醉醺醺的朝著小築苑走去,他憑著自己殘存的記憶,慢慢走向小築苑。夜色已經很濃了,樹葉的影子像是招搖的舞女一樣,隨著風在輕輕搖擺。王宮內,燈火通明,像是人間的永不暗滅的極樂之地,卻也是最黑暗的地方。


    他推開小築苑的大門,婢女看見他,立即下跪。他正想說著什麽,眼角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溫焉,是他的十一,是他今生摯愛的女人。她在微暗的走廊內,背對著他,隻留給他一個熟悉模糊的身影,然後便走進了屋內。


    他眨了眨迷蒙的雙眼,思緒全都被那一個身影所吸引,腳步不自覺的朝著她的房間走去。


    溫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然後便褪下衣衫,吹滅了一室光明,躺在床上入睡。近日發生的事情,實在是攪得她心累。她剛翻了個身,門卻突然打開了。


    是誰?她立即警惕起來,朝著門外望去,漆黑的一片她什麽也看不見,隻聞到一股酒味。


    嬴政進到屋裏後,便自覺的關上門,然後脫衣服,打算入睡。溫焉聽到窸窸窣窣的脫衣服身影,眉頭不禁皺到一塊去了,這是怎麽回事?


    “是誰?”她坐起來,沉聲問道。


    “是朕……”


    溫焉才剛聽到話,便有一雙手摟住她了,然後一個沉重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黑暗裏,她的心跳忽然就靜止了,四周隻剩下嬴政的呼吸聲。


    嬴政頭有些疼痛,他輕輕哼了一聲,然後半睜開眸子,看著黑暗裏那張熟悉的輪廓,道:“朕……頭很痛……”


    溫焉聽到他說話,思緒立即飛回來了,她顧不得眼前是什麽情況。便低聲溫柔的道:“政……我……替你揉揉。”一雙芊芊細手,緩緩的撫上嬴政太陽穴,然後有節奏的按摩。


    嬴政臉上的痛苦之色漸漸消弭,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十一……”


    “嗯?”她很自然的答道。忘了身份的種種限製。


    “十一……十一……”他一遍又一遍,帶著濃濃的愛意喊著她的名字,仿佛隻要喊著她的名字,他的心裏便會安穩許多。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側著身子,靠在她的懷裏:“十一……對不起……”


    聽見那一句對不起,溫焉的手一頓,眼淚忽而刷刷的落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嬴政麵容上。


    嬴政有些詫異,眯著眼眸,斷斷續續的道:“怎……怎麽了?十一……”他怕她受委屈,哪怕是一點點,他的心都會很痛。


    “沒……有什麽……”溫焉伸出手。輕撫著那張熟悉的麵容。黑暗裏,看不見彼此,但是卻能夠從彼此的觸摸中感覺到對方深深的愛意。她想起曾經的他,未帶九旒冕,未穿皇袍,腰間常攜著一把劍。她記得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襯得他身形修長挺拔。她記得他將頭發發高高束起。麵若冠玉,傾國傾城,是的,男子也可以傾國傾城。她的師父,華奕,被譽為七國第一美男。但是嬴政也不差他。


    嬴政嘴角微微一笑,傾身靠近她,猝不及防的親了她一下。她摸著被他親了一下的地方,眼神怔怔的看著他。


    嬴政親完之後,在一片混沌中。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帶,她一聲驚呼,立即揪住自己的衣領不放。嬴政看她這樣子,正不悅,卻一個酒勁上來,倒在了她的懷裏,呢喃幾句便沉沉睡去。


    溫焉還是陷在一片驚慌之中,在嬴政的呼吸聲響起很久之後,她才確定他睡著了,然後輕輕觸碰了一下他,見他沒有反應,她心裏便思考著事情。明日嬴政醒來,決不能讓他知道他是在她屋裏睡著的。她想了想,然後悄悄移開嬴政,將他放在床上安好後,點起微弱的燭光,便打開門,朝著趙沁的房間走去。


    “今天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他要喝醉?而且醉了之後……居然還走錯屋子!”溫焉無奈的搖了搖頭,見趙沁屋外沒有婢女,便徑直走了進去。


    “九姐,如此晚了,怎麽還未就寢?”溫焉看著正坐在書桌台前沉思的趙沁問道。


    趙沁轉過身來看著她,臉色有些悲涼,低聲道:“溫焉,我睡不著。”


    “怎麽了?”溫焉上前一步,走到她的麵前,擔憂的問道。


    “暮暮她死了,你怪我嗎?”趙沁垂下眸子問道。


    溫焉勉強笑了笑,也垂下眸子道:“九姐,這不關你的事。”


    “不,這關我的事,是我逼她自殺的。”趙沁眸子忽然變的淩厲起來,雙手緊緊握住,骨節發白,“她……還有什麽臉麵活在這世間呢?所以我告訴她,死才是她贖罪的唯一方式。”趙沁說完話,直直的看著溫焉,繼續道,“我以為她死了之後,我會傷心的,至少會後悔的,可是我卻沒有,我心裏沒有一絲感覺。嗬嗬……我終於變成我想要成為的人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冷血人!”


    溫焉看見她這樣子,心裏難受起來,她摟住趙沁,道:“九姐,你不是一個冷血的人,永遠都不是!因為隻要有我在,有太子哥哥在,你就永遠都不會變的冷血!”暮暮已經死了,無論她的死,是不是受到趙沁的刺激,這對於溫焉來說都不重要了。在她心裏重要的是,她的九姐能夠活著就行了。


    趙沁忽然無奈的笑了起來,“溫焉,你快把我勒噎了。”


    溫焉立即鬆開手,歉意的看著趙沁:“九姐,你沒事吧?”


    “沒事……溫焉,這麽晚了,你找我為何事?”趙沁問道。


    溫焉聽趙沁這樣一講,才想起來嬴政的事,她看看了四周,然後伏在趙沁耳邊低聲說道:“九姐,大王……大王……他喝醉了……”


    “哦?喝醉了?”趙沁驚訝的抬起眉眼,自她來秦宮後,還從未見嬴政喝醉過,“他喝醉之後怎麽了?”


    “他走錯了房間,現在正在我那屋睡呢!”溫焉憋著紅臉說完。


    趙沁聽她講完後,一愣,旋即笑了出來。


    溫焉看見她笑了,不禁抿起嘴,不滿的道:“九姐,你笑什麽啊?你快些找人把他抬到你這屋。”


    “嗬嗬……既然是他自己喝醉跑到你這屋的,我可就不管閑事了。”趙沁頗有些好奇的想看嬴政第二天醒過來會是什麽反應,畢竟能夠看到嬴政窘迫的場景還是少之又少。


    “九姐,你不怕他發現什麽嗎?”溫焉小聲勸道。


    “你放心好了,喝醉酒的人沒有那麽多心思,你隻要將他照顧周全就行了。”趙沁已不大算處理這檔子事了,或許早讓他們倆個接觸,也能夠早些讓他們相認。現在的情況,已不是取決於她能不能讓這兩人相認,而是取決於溫焉是否願意。


    溫焉聽見趙沁這樣說,啞口無言,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了。


    趙沁垂下眸子,聲音淡淡的說道:“溫焉,我想他一定是遇到傷心事了,所以才會喝醉。這個時候,他最希望陪在他身邊的人是你。是你,而不是我。”趙沁特地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音量,是希望溫焉能夠明白什麽。


    溫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笑著道:“我明白了,九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趙沁看著溫焉離去的背影,心裏默念:溫焉,你千萬不要像我一樣,不要步入我的後塵。願嬴政能夠一直待你如初心。


    溫焉一步一步,有些艱難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她看著微弱的光芒從屋內照射出來,心裏深吸一口氣,然後推開門。


    一推開門,她便看見嬴政正背著她,雙手在前,不知在幹些什麽。他怎麽醒了?溫焉正欲上前看個仔細,便聽見嘩啦啦的水聲,她驚愕的抬頭,便看見嬴政正在對著她的茶壺……小解。


    變態!溫焉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詞就是它!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在她姑娘家的房裏小解,這也就算了,居然還對著她的茶壺!!!


    溫焉又氣又怒,羞紅了臉,背對著他,待聲音沒有後,她仍舊不敢回頭。


    嬴政原本已經睡著了,但是由於內急,硬生生的憋醒自己了。他下床,還以為是在自己的寢殿,便模模糊糊的找著夜壺,沒有找到。想喊人,但思量第一個衝進來的人肯定是鳳黎,所以就沒有了。然後在迷糊中,看見了桌子上的茶壺,便順手將它扔在地上,褪下褲子開始小解。他頭腦還是很暈眩,隨意的係了褲子,轉過身看到門邊站著的溫焉,不禁有些怒火:“你們這……這些奴才剛剛去哪兒了?怎麽現在……現在才出現?”


    溫焉一愣,不知他這又是在唱那出戲。但是沒辦法,隻能依著他,順著他。


    “大王,奴才……”溫焉的話還沒說完,嬴政的褲子卻突然掉了下來。


    多年後,溫焉用一個詞形容自己當時的神情:花容失色。雖然當時她臉上塗了一層顏料,雖然她臉上有一堆麻子,雖然當時她穿的是宦服,但她覺得自己還是配得上花容失色這四個字。第一次,有個男的在她麵前沒穿褲子。第一次,那麽冷漠高不可攀的嬴政在她麵前居然會掉褲子。


    溫焉捂住自己的眼睛,背過身去,心裏又羞又怒。


    嬴政倒是沒有什麽神色變化,看著溫焉的反應,他想要睜大眸子看她究竟是怎麽了,但是卻怎麽也睜不開,便吐著酒氣聲音有些沙啞的道:“快……快給朕過來,將……朕的衣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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