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將大人定是不知府中格局才誤入了後宅吧,若是不快些回轉席上,恐掃了眾人興致。”說著翹起蘭指朝垂花拱門一指,輕輕柔柔下了逐客令。


    事實上男人都是極要體麵的,以往那些客人碰了釘子也就知識趣自行離去,然這侯參將不曉得是故作無知亦或是本就存著別樣心眼兒,不顧她心生厭煩,借著薄醉硬是覥著臉貼了上去。


    “大人自重!”徵音一甩長袖,麵若冰霜,連眼角餘光都不屑麵前的男人,態度極為傲慢。


    侯參將淫邪一笑:“見了小娘子這般標誌人物,怎教人不在心底燃一團火。”


    徵音甚覺好笑:“大人即便不顧清譽,也得忌諱三分同僚之義。”


    “哼!”侯參將輕蔑不已,咬牙恨恨道:“劉馭宵執掌一方手握重兵又如何?君上對臣子總有幾分悔吝之心,我今次前來便是充當耳目,替君上監管他一一行。”說著他再次靠近陷入沉思的徵音,許多念頭在她腦海中迅速纏繞,而脊背卻冷不防被他的輕薄手掌占領,她驚得全身僵直,他得意忘形地抓住她一隻手掌,湊在她耳邊意在外道:“若是將軍府能有如此一雙手遮了我的眼睛,捂上我的耳朵,不就相安無事了麽?”


    於於理,她都不會接受提議,而真正開口拒絕的卻是教她萬萬沒想到的人。


    此刻她身陷魔掌,正要力推開侯參將,怎料還未動分毫,身子已經被人從旁拉走,眨眼間便撞上了一具結實胸膛。她抬頭瞧見劉馭宵神色冷峻,不曉得他是何時來的,更不曉得他聽了多少,隻知他定是強壓怒火,於是附在她手臂上的力道教她忍不住皺眉。


    “劉某自問對君上同大奕忠心不二,不懼流誹謗,也不牢大人費心。”一句話字字鏗鏘,眼中怒火極為懾人。


    侯參將見劉馭宵這般強勢,自知今日占不到便宜,悻悻道:“如此最好。”緊接著又故意望了望徵音藏有信件的袖子,陰陽怪氣道:“劉將軍,您府上這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可得看緊了。”


    劉馭宵沒有再搭理他,直到親見他出了園子才鬆開手掌,徵音鬆了防備,雙腿一軟懷抱自己蹲在地上,她很清楚若不是劉馭宵及時趕到,今夜就玄了。


    “無恙?”劉馭宵詢問她,滿是慍怒。


    她搖搖頭,莫名覺得這陣穿堂風來得太落井下石,她道:“我隻是覺得冷。”


    “是麽?”他語無,卻不由自主解下袍子披在她身上,她那樣瘦弱,蹲在地上隻有一丁點,很容易就被寬大袍子遮蓋了。他的餘溫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席卷了她,她不自禁仰頭窺他動靜,他涼涼道:“我也覺得冷。”說著右手附上胸口,些微疼痛道:“這裏……”


    又一陣夜風疾馳而來,仿佛穿過了他的身體,她眨了眨眼,細細體味他的話,他麵若心死道:“你總有辦法敷衍我,一麵好像拚命討好我,一麵又本能似的拒絕我,方才卻連那無恥之人都不曾推開,這才真正教我心寒。”


    她萬分驚訝,原來劉馭宵這樣的人竟也會心寒,該是有多在乎呀。一時之間,她不曉得該如何應對,默了半晌才站起身來,踮著腳尖將袍子披還給他,他心神為之一顫,卻不慎看見了她藏在袖中的書信,猛地想起侯參將的話,警覺道:“那是何物?”


    她故作鎮定,攏了攏衣袖,麵不改色道:“家書。”此話不假,事實上雎鳩弋於她心中已同家人無異。


    “家書?”他大為不解,成親那日她分明吊唁了雙親,怎如今又憑空有了家書?他試探道:“你家裏還有別人?”


    她頓覺荒誕,側目瞧他,眸中神難以解讀:“將軍似乎對妾家中之事頗有興趣。”


    他不否認的確如此:“我好奇,皆因你從不肯透露分毫。”


    怎料她莫名一笑:“妾是擔心嚇著將軍。”


    不得已,劉馭宵用從未有過的審慎態度重新打量眼前這個神秘莫測的女人,她有心事重重的眼神,還有滿腹不曾示人的故事,讓人有解密的衝動,卻又苦於無處著手,她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


    我想,這世上大約沒有人能真正看得懂她。或許每個被稱之為傳說的人物都有撲朔迷離的故事,那些秘密從無到有,從生到死都附著在他們的骨肉之上,卻一世不被人知曉。他們享受世人或膜拜或詆毀的語,然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唯有秘密啃噬奇經八脈才有感知,這或許就是成為傳說的代價。


    時光流轉到此刻,徵音過分衰老的容顏早已撐不起花月凋的豔名,然我堅信對女人而,所有的衰老都有意義,它將我們曾經的執拗尖銳統統雕刻進時光,重塑一副如水的靜默心腸,後世不驚。


    徵音沒有再說話,隻好好望著沉睡的雎鳩弋,而眼光似乎遠到過往的深邃年月,有故事的人總是如此,薄薄眼瞼繃不住滿滿心事,仿佛眨眨眼都能掉落隻片語,而這樣的人,除了徵音,還有陸華濃。


    半晌,陸華濃許是憶起了亡妻,無可奈何道:“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們隻是一段傳說,那該有多好。傳說無所謂結局,聞者自會補齊,而我們,必須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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