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茶工夫,忘川和常笑兩人便一前一後返回川居。


    常歡連忙奔至常笑身邊,常笑隻是袖子一揮:“既然忘大師想要收你為徒,你便拜吧。”


    常笑竟然改變了心意!驚得君傲軒目露喜色。


    “但是爹爹……”


    “人都不在了,固守遺言有什麽用,樹挪活,人挪死,難得忘大師看上你。”常笑把“忘大師”三個字咬得極重。


    常歡眼睛閃閃,卻乖巧地與君卿言站在一起。


    忘川此人不講究什麽虛禮,隻叫他們叩上三個頭便可,此時飄飄然端坐在上首,眼睛壓根不瞧那一臉發黑,顯得更黑的常笑,隻含笑看著兩個小娃端端正正跪下。


    “以後辰時便要過來開始學習,日日不許間斷。府中有老師教授經史文理,也要一並去聽。”


    這後半句是對常歡說的,因為君卿言每日裏都有去上課的。


    好像是真的想培養常歡……


    君傲辰見禮成,手一揮,隨從立即端上一個朱紅漆盤。君傲辰親自捧到忘川麵前,恭敬跪下奉上。


    雖然蒙著紅布,但常笑也看出那是一盤極為豐厚的束?。


    這些尋常物件在忘川看來自然不算什麽,但卻表明了君傲辰對忘川收了自己兒子為徒的重視和對忘川的尊重。


    忘川隨意揮了揮手,也不推辭,身後童子上前接了過去之後,眼睛微微抬起,掃了常笑一眼。


    此時常歡略帶驚奇地看著這一幕,常笑臉更黑了,自古以來,對待孩子這個問題上,沒有那個家長想讓自己的孩子如此與眾不同的。


    常笑咬了咬牙,銀子她是沒有一分的,隻得從袖中摸出一物,上前幾步,跪在忘川前麵,雙手將袖中之物奉上。


    一枚素潔的梅花簪子,鏤金鑲珠,隻是那珠子已經微微發黃,雖然貴重精致,但閱寶無數的君家兄弟一眼便瞧出那不過是件舊物。


    想必是這商婦最貴重的東西了。


    瞧見常笑手中之物,再瞧瞧常笑一臉肉痛的樣子,忘川也若有所思,盯了常笑兩眼,便伸手來拿那簪子,手上一頓,常笑竟拽著那簪尾不肯鬆手。


    忘川便挑了挑眉毛,常笑嘴一咧,終究是鬆了手。


    常歡軟軟地叫了聲“娘”。


    常笑勉強一笑:“以後要好好聽老師的話。”


    最舍不得的東西都當了學費了,怎麽地也得撈回本兒。


    忘川頭一次覺得常笑的這句話很順耳,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可以走了,不要在這裏影響授課。


    常笑垂頭喪氣走著,後麵突然傳來君傲軒的聲音。立住回身,斜陽中,君傲軒略帶著急地奔來過來,到了常笑麵前,伸出手抹了抹頭上的汗。


    這一件玄紋雲袖直襟長袍,比那忘川身上假惺惺的月白色不知好了多少,常笑微微眯起眼睛:“二公子,何事?”


    君傲軒從出來川居便在追趕常笑,常笑看著人小,速度委實不慢,好不容易趕上了,又來一聲二公子,當下微微鬱結,第一次用哀怨地眼神看著常笑。


    “常笑,你就非要叫我二公子麽?”


    常笑瞧他滿臉委屈,哪像個貴族公子,活脫脫一個大男孩,忍不住一笑:“好吧,傲軒,你有何事?”


    常笑這一笑,竟讓傲軒生出梨花綻放的感覺,黝黑的眼睛會說話一樣,似乎瞧到他的心裏。


    他不禁麵色一赧,眼角瞟著常笑弄髒了的裙子,小聲道:“我想喊你出去逛逛的,常歡要到申時才下學,你還沒見過盛良城的繁華吧?”


    常笑為難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這滾了一層泥巴的……


    “沒事的,我們先坐馬車去成衣鋪……你看我都還沒有感謝過你的救命之恩。”傲軒看出常笑並沒有拒絕的意思,慌忙間拽住常笑袖子。


    常笑眼睛在傲軒身上轉了幾圈,傲軒不好意思地鬆開手,卻聽常笑道:“那走吧。”


    有人要給買東西,她當然很樂意。


    隻是沒想到就她進去試衣服這一晃眼的工夫,君傲軒竟然吩咐店家把掛在外麵看得上眼的款式按她的體型通通給打上了包,順便很大氣地也給常歡選了一大堆。


    常笑身著一件淡黃色長錦衣,水藍色的絲線在裙擺上勾勒出一朵朵梅花,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同色寬腰帶勒緊細腰,外披淺藍色敞口紗衣,隨著動作,像是有光流淌。整個人不但看上去窈窕無比,更隱隱綻放出一種氣勢。


    傲軒眼也不眨地盯著常笑,她這個樣子,哪裏像生過孩子的女人。


    “傲軒,這件衣服太過華麗了……”常笑皺了皺眉,這是寄住君家,處處都要低調才行。


    “好看……”傲軒回過神來,將一張銀票放在櫃上,跟著兩人出來的侍童立即手腳麻利地將那兩大包衣服拎上。


    常笑臉微微一紅,這君傲軒也怎地如此霸道。


    “你們先回去把這些都送到籠煙居,我和常笑四處逛逛。”君傲軒簡單吩咐道。


    兩人出了成衣店,那老板才回過神來,招呼過小夥計:“我剛沒認錯人吧,那不是君相的二公子,他身邊的姑娘是誰啊?”


    盛良的街頭,常笑總算露出笑臉,這裏和漠北截然不同,和東嶽也不一樣。男詔國民喜歡色彩豔麗的服裝,處處可見打扮得團花錦簇的姑娘,就連男子,大紅大紫也能穿在身上,自己這方才還覺得顯眼的衣服,在人堆裏也沒那麽紮眼。


    而且他們又極為熱情好客,不管男人女人都是笑眯眯的。光是那招呼聲就讓常笑手裏不知不覺多了好多東西。


    反正……有君傲軒付錢!


    常笑這麽一想,嘴上的油便流了下來,那一串烤得恰到好處的半透明肉肉,那麽好吃,誰能想到竟然是姑娘家極為厭惡的豬皮。


    冷不防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常笑一愣,溫熱的指腹劃過她的嘴角,卻是將那滴油給抹了去。


    就算南詔人很熱情,大獻殷勤的主人也極不好意思地將頭轉向一旁,省得眼前女子看到他臉火燒火燒的。


    “哎!那是什麽,餌絲麽?”袖子被人一扯,身邊女子歡快地奔向那一片熱氣騰騰的所在。


    君傲軒一怔,沒被發現麽?扭捏稍收,那邊,俏麗的女子已經在使勁兒衝她揮手。


    常笑強悍的戰鬥力驚得君傲軒目瞪口呆,怪不得這姑娘根本沒發現他的窘態,敢情一心全係在吃上了。


    一個時辰不到,常笑消滅了十串烤豬皮,十串烤牛肉,十串包漿豆腐,一隻芭葉烤雞,一碗過江餌絲,一碗豆花雞丁米線,另外連飲三碗青梅酒,現在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手上的糯米團。


    “那個……常笑,吃多了肚子會不舒服的……”君傲軒小心道。


    常笑忽然抬頭一笑:“我是想帶給常歡啊!”


    君傲軒眼角跳了跳,那你可別先咬上兩口啊!


    他抬首瞧見一旁閣樓,裝潢的清雅古貴,將手上大包小包遞給常笑:“你先這兒等著我,我去去就來。”


    這半天都是君傲軒陪著自己瞎逛,這會兒傲軒要買東西啊!


    常笑接過東西揮了揮手,瞧那店鋪進進出出都是女人,不曉得君傲軒要買什麽東西,也不去想,因為她肚子實在是有些撐住了。


    都重新找到懷常歡三個月時候的感覺了。


    君傲軒去了沒多長時間就出來了,常笑隻覺得他有些神秘兮兮,見他不說,也不好問。


    常笑從懷孕的情緒中醒過神來,大叫:“這都什麽時辰了?”


    天邊晚霞流離,常歡這第一日課程肯定上完了,她這個當娘的,看見好吃的就把兒子忘了。


    瞧著常笑沒命忘前奔去,君傲軒無奈搖頭,姑娘啊!我們可以坐馬車回去哦!


    兩人大包小包趕回君府的時候,晚霞都快收的沒影了。常笑果斷直奔籠煙居,如果常歡回來最好,沒回來讓君傲軒去接回來就好。


    眼見著籠煙居就在前麵,一陣風刮過,竟然下起了雨。


    好吧,這裏是南詔,這是今天的第二場雨,這裏就是愛一天下三場雨!


    這雨看著不大,還透著晚霞的亮光,但是細細密密地很快把衣服給澆濕了。


    常笑更加賣力地往前跑,身子突然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拉住,一回頭,上方的雨神奇地不見了,撐起的是君傲軒的玄紋長袍。


    他……竟然拿衣服給自己擋雨……


    常笑傻嗬嗬地看著,嘴角卻咧開了,細雨順著君傲軒寬闊的額角留下,匯入他也咧開的嘴裏。


    “不著急,若是沒回來,一會兒我去接!”君傲軒深深凝視著常笑。


    常笑被他眼神燙得心頭一跳,來不及說什麽,見君傲軒一手撐著衣裳舉在自己頭頂,一手從懷裏摸出一個什麽東西,輕輕插在她的發上。


    常笑下意識地摸了摸,是一隻簪子。


    他定是瞧見自己極其寶貝那做了束?獻給忘川的簪子,怪不得去了那都是姑娘進出的商鋪。


    一瞬間,常笑覺得感動極了。


    “傲軒……”


    她隻來得及說出這兩個字,後麵突然傳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娘――”


    常笑轉過身去,一柄黑色的油紙傘下,忘川和常歡靜靜站著。他的眼睛不偏不倚,落在常笑頭上的素白簪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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