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銘街,原來的老陳記已經改頭換麵,嶄新的牌子上刻著“拾香”兩個大字。


    臨街的兩層房子,底下門麵開著,隱約可見一個黃梨櫃台和蔥綠色的半截衣衫,卻看不到人臉,不時有人進去,出來的時候懼是滿麵帶笑。


    路過忘川時,他用力一吸,各種香味便入了鼻孔。


    原來她開了一家花水胭脂店。


    月白色衣衫在牆角佇立半響,終是沉著臉進了“拾香”。


    “喲,這位公子請,想來點什麽?”清脆的聲音響起,卻不是常笑。


    一個十七八歲的俊俏姑娘立在櫃台後麵,翠綠的衣衫一如常笑那日所穿,他心底本來有些緊張,卻變作微微的失望,隻是自己沒有覺察到罷了。


    “本店剛剛開業,各種花水都在打折銷售,公子請看……”姑娘並沒有因為忘川一張冷顏而退卻,反而暗自驚呼這是哪家的公子,“俊俏”這個詞已經不能用來形容他,那眉宇間的風華是任何詞語也形容不出來的。


    “你家老板可在?”忘川四處掃了一眼。


    姑娘一怔,笑道:“公子若需花水,來這邊看吧,這裏每一樣都是……”


    忘川回過頭來,鬢若刀裁,幽幽地看了姑娘一眼,姑娘不知怎地,心神一蕩,那原本滔滔不絕到最嘴邊的話登時變作:“夫人正在樓上會客……”


    話說出來,便是一陣後悔,夫人有交待不要去打攪。自己怎麽就給忘了,而且怎麽地也得自己先去通報一聲,但此時忘川已經沿著靠牆的樓梯走上去了。


    姑娘想喊一嗓子,外麵突然進來四五個姑娘來,這一忙之間,也不顧上忘川了。


    且說忘川順著台階一步步往上走去,這店鋪本來空間就不大,到了樓梯口便聽到常笑的笑聲。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弄的……你的手腕要用力朝一個方向……”


    “對,這樣,慢慢的就分開了……”


    二樓根本沒有門,隻掛著一道珠簾,從樓梯口便能看到屋裏鋪著團花蔓草羊毛地毯,中間放著一張鬆木矮桌,常笑和一個男子親密地靠在一起,不時發出陣陣笑聲,又或拿眼剜一眼身旁的男子,再抿唇一笑。


    他們如此專注,竟未發現門口有人在悄悄地窺視。


    “行了,總算做成了,再做下去我這珍貴的香料都要被你給浪費完了。”常笑笑道。起身擦了擦手。


    方才手把手教傲軒調製花水。沾了不少香料。她還想吃傲軒帶來的那盤梅子呢。


    傲軒將那瓶花水收入懷中笑道:“怎麽說我也是入了股的,也算是二老板,要是不懂這花水說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


    常笑撚了一顆梅子入嘴:“是是是,二老板。親兄弟明算賬,這花水可得算錢,原料費製作費學費場地費,給你個友情價……一百兩銀子!”


    傲軒嘴抽了抽,卻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擱在常笑手裏。


    常笑喜笑顏開:“哇~富二代就是有錢!”


    傲軒對常笑嘴裏時不時冒出的怪詞已經習以為常,自己也撚了一顆梅子入嘴。


    他知常笑愛吃梅子,特意尋了這種梅子過來,和以前的梅子有所不同,這種梅子乃是用酒來釀泡。泡得時間越久梅香愈濃,酒味卻愈淡,但卻更加醉人,是為醉梅。


    “你不是還有事麽?”這一下午時間都擱在這位公子身上了,非要學那調製花水。害得她午覺都沒睡成。


    “我是要走了,回頭把常歡帶出來玩。”


    “真是體貼,謝謝……”常笑沒說完,她嘴裏剛塞了一顆梅子,一口下去,竟然有汁液從梅子中央迸出,一下弄到眼睛裏去,這可都是酒泡的,一時間常笑眼睛又酸又辣。


    “別動――”傲軒急忙扶住常笑,彎腰湊向常笑麵孔,取出手帕給她細細擦去。


    忘川從傲軒背後看去,隻見他彎腰湊在常笑臉上,常笑還不時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一時間,他心頭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暴戾之氣。


    這不過短暫的瞬間,傲軒很快離開了常笑,呼出一口氣:“我得趕快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常笑也不送他,自己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別忘了把我兒子帶來!”


    傲軒應了一聲出去了,走到樓梯口時突然抬頭奇怪地看了看,往下就是店鋪,除了花穗再無他人,傲軒自己笑了笑,怎麽疑神疑鬼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似的。


    傲軒出門不表,忘川本來在樓梯口站著,瞧見傲軒出來,便捏了個法決,是以傲軒看不到他,他卻能看見傲軒,以及傲軒嘴邊一抹可疑的紅色。


    他們兩人,方才果然是在行那不軌之事!


    常笑躺在椅上有些困乏,隨後扯過一條薄毯蓋在身上,嘴裏含著一顆醉梅,闔上眼簾準備休息一會兒。


    突然間覺得麵前一冷,待張開眼時,眼前是一張放大的怒顏。


    幸好躺在椅子上,她無處可倒,口中喊著梅子,支支吾吾道:“忘……忘川你怎麽來了?常歡呢?”


    說著便側過頭去看忘川身後,自是尋了個空。


    忘川一把捏住她手腕:“起來,賤人!”


    常笑被他扯得生疼,又聽他叫“賤人”,頓時氣惱無比,兒子都丟給他了,還有什麽理由來罵她?


    “忘川,我有名有姓,你再罵我一聲試試?”


    “水性楊花的賤人,一日不偷漢子就耐不住癢,做了還不讓人叫,今日我就叫個夠,賤人、賤人……啊――”


    忘川一聲慘叫,常笑已經狠狠咬住他握著她手的手腕,這些低俗至極的髒話竟然是從忘川嘴裏吐出來的,常笑和上次一樣死瞪著他,眼裏是一層倔強的水霧。


    “你――”忘川本能抬掌想摑她,腦中卻想起常歡脆脆的聲音“你拍死我吧,就和拍死我娘一樣……”


    手腕上的疼痛刺得忘川一哆嗦,他反掌為甩,也不顧肉不會被常笑扯下,猛地一推。將常笑仰麵推倒在躺椅之上,牙齒在忘川皮肉上滑過,常笑自己都心驚一跳,忘川卻根本不顧,捏住她下巴就湊上前來。


    “賤人,你就喜歡被咬是吧?是個男人你都要勾搭,好,我就滿足你!”


    淡淡的草木香散入鼻翼,常笑還在吃驚之際,忘川靈舌已然入侵。那唇角的一抹紅色更是激發了忘川的凶狠。長舌直卷常笑丁香。卻不期然碰到一個圓圓的東西,細細一品,還泛著淡淡的梅香和酒香。


    這是……


    常笑氣憤地一拱,那東西便到了忘川嘴裏。忘川吐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個梅核,再瞅瞅桌上那盤梅子,周邊有些紅色的液體,他七竅玲瓏,立刻明白過來,傲軒和常笑嘴邊的紅色都是因為吃了這梅子的原因。


    他臉上尷尬一閃而過,常笑卻瞅得明明白白,想推開他。他半個身子卻還壓在他身上。


    “二弟,夠了嗎?想吃梅子自己拿,我可沒你那麽小氣!”常笑譏笑道。


    忘川望著常笑紅紅的嘴唇,那上麵確是因為吃了梅子比平日紅些,但也不能說明他們剛才沒有那個……他可是親耳聽到她哼哼唧唧。


    “賤……”忘川剛開口。常笑左邊膝蓋突然頂起,他還半伏在她身上,這一下正好撞在他要害之處,疼得他登是麵色慘白,汗雨如下。


    “你……”


    “我怎麽了?你別一口一個賤人,叫別人聽到了進來一看,是你趴在我身上,不是我趴在你身上,這裏是我的房子,你說我要叫起來,別人會覺得你是淫賊,還是我是?”常笑又要抬右邊膝蓋,嚇得忘川連忙跌跌撞撞爬了起來。


    “你……方才分明在勾引君傲軒!”忘川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就像是捉奸的相公。


    常笑幽幽一笑:“勾引?男未婚,我沒夫,算得上什麽勾引?再說我勾引誰,和忘大師有什麽關係?方才可是忘大師主動湊上來搶了我嘴裏的梅子,這筆帳可怎麽算?”


    忘川剛剛好些的臉色又變白了,他方才似乎忘了常笑幹過的那些罪惡滔天的事,望著常笑振振有詞的樣子,不由發出一個冷笑,這一瞬間氣場的轉變,倒叫常笑嚇了一跳,一時竟忘了說下去,隻愣愣看著忘川慢慢俯身朝那盤梅子吐了一口,又從袖子裏取出一條潔白的絲巾優雅地擦了擦嘴。


    “髒……這君傲軒就是未經人事,哪裏知道女人就得找沒開過苞的,這千人睡,萬人枕的東西就是髒啊!”


    這話比先前那話還惡毒惡心一萬倍,哪裏像是眼前這個俊美如謫仙的人會說出來的,常笑隻覺自己氣得身子發抖,冷不防忘川又湊到她麵前:“大嫂,其實你這些肉還是值些錢的,不過賣與君傲軒就叫高攀了,他那未婚妻可是名門閨秀,又是如假包換的處子,人家也沒孩子拖累,你這多手貨是……”


    “滾!”常笑一聲尖叫,聲音隻下了樓下花穗一跳。


    忘川卻根本紋絲不動,見常笑失態發怒,得意一笑,手隔著常笑衣衫在她胸前微微一摩挲,正觸碰到那尖尖的頂端,趕在常笑再度尖叫之前一個閃身不見了。


    花穗咚咚咚上樓來,見常笑滿臉是淚,不知發生了什麽,她剛忙著招呼客人,隻瞧見君公子出了店門,卻忘了那先前來找老板娘的白衫公子,但此時這客室之內隻有老板娘一人,花穗疑惑地四處看了看,正想開口問時,常笑道:“我沒事,剛做噩夢了,一會兒就好,你下去忙去吧。”


    花穗見地上掉著毯子,真以為常笑是做了惡夢,順手將毯子撿了起來,疊好放在椅子上:“那夫人你好好休息,我下去忙活去了。”


    常笑吸了吸鼻子,剛在椅子上坐下。突然聽到花穗腳步聲去而複返。


    “夫人,有人找你!”


    常笑連忙擦了把臉,等花穗帶那人上來,她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忘川去而複返,一派閑雅清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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