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懶懶,他白衣染塵,然玉般一樣的容顏清冽至極,那目中射出的光讓常笑感覺像回到了小時候,被那些師傅提著小竹鞭拷問所學,她突然仰臉一笑,驚訝道:“你看不出來啊!這是鍾旭啊!鍾旭!”


    忘川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那這張呢?”


    “這張是鍾旭和他……老婆!”


    忘川皺了皺眉:“那這張怎麽是豬頭?”


    “唉,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說來話長,鍾旭這個老婆呢,是個狐狸精,鍾旭擔負著維護三界秩序的責任,卻和這狐狸精勾搭在一起,你說他是不是比豬還笨!”


    這……她是譏諷他瞧上琉璃美貌?


    話說琉璃好像是比她好看的不是一點,忘川眼睛眯了起來,瞧著她湊近的嘴唇,那嗬出的氣息似乎就在耳畔。


    “這已過了十三日,七日得有書信一封,拿來!”他衝她伸出手。


    這貨竟然記得?常笑心頭一跳,臉上無甚表現,那絲絲的甜蜜卻蕩漾了出來。


    笑眯眯地將第一張鍾旭給折了起來,放到他手心:“喏,拿回去辟邪吧。”


    不待他開口,急急從妝台上拿了梳子:“我來幫你梳頭可好,瞧你頭發都亂了。”


    忘川湧到口邊的話都沉了下去,沉靜坐著,感受著常笑手指靈活地摘下他的發冠,這一路趕來,怒氣一刻都未停消,哪裏有注意到儀表,此時她這麽一說,也感覺到耳畔有散亂發絲垂著。


    常笑輕解了他發冠,隻見墨發傾瀉而下,不由伸手細細摸去,雙手插入他發間,卻不是為他梳頭,隻道:“我會些消乏解累的按摩手法。要不試試?”


    良久,手下的人發出一聲“嗯”。


    常笑在他身後吐了吐舌頭,這個午後,那些困頓都消失了。雙手靈動有力地一下下按在忘川頭上。


    不知過了多久,忘川悠悠醒來,房間裏幽幽暗暗,窗外紅霞滿天,已經到了黃昏了,他看了眼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毯子――他竟然在常笑手指的按壓之下睡著了,五年,從來沒有睡得這樣沉過……


    院子裏傳來笑聲,有常歡。還有……常小魚、金迦葉、甚至他還聽到君傲軒的聲音。


    透過窗子看去,藤下擺了一張大桌,大桌上放了大大一隻瓜瓣獸耳銅暖鍋,周圍各色菜肴和切得極薄的鮮紅肉片,這是打算吃暖鍋的樣子。


    常小魚和金迦葉不知說了什麽。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君傲軒手摸著常歡的腦袋,常歡竟也沒有不耐煩的表情,外麵,那般熱鬧,隻有他一個孤零零地呆在屋子裏。


    廚房傳來常笑的喊聲:“哪個過來幫我端一下!”


    傲軒立即起身往廚房去了。


    常小魚正笑著,突然見院子裏多了一個人,是尊主!不是說去寒山了麽?怎麽就回來了。常小魚膽顫之餘,竟忽略了忘川是從哪裏出來的。


    迦葉卻是瞅見了,隻偷偷一笑。


    傲軒和繡珠一人端著一大盤肉片出來,猛地瞧見忘川,隻以為他剛到,連忙招呼:“川哥。你回來了?來看常歡的吧,正好,我們都在這裏吃暖鍋呢!”


    常笑最後走了出來,方才聽到傲軒招呼忘川,真是怕這位爺發飆。手都沒擦就出來了,張口道:“二弟,你來了?一起吃飯吧!”


    二弟,你來了?一起吃飯吧!


    她裝得還真像,難道他有這麽見不得人?忘川心裏竄上一層豔豔的火苗,但見每個人都在笑,瞅了眼常歡,一言不發地走了。


    除了迦葉,其餘人自是愕然,常笑解了腰間改良版的圍裙,示意他們先弄著,自己朝外麵走去。


    拾香外麵槐樹下麵,一襲白衣果然等在那裏。見了她,眼裏的火不加掩飾。


    “中飯都沒用,不吃了再走?”


    不說則已,說了那眼睛更似想把她給剁成肉泥一般。


    常笑歎了口氣,伸出小指勾住他手:“本來是給你準備的,哪知他們都來了……”


    指尖勾在他的小指上,晃晃悠悠,語氣不見得有多低聲下氣,他胸口竟順暢了許多,但還是憤懣難平。


    “我就那麽見不得人?”這話一說出口,他也被嚇住了,他此時才想起來他現在和她隔著什麽,隔著君琉璃,隔著君傲軒……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心口突兀疼了起來――他們隔得是不能原諒的背叛,和這裏的血海深仇!


    常笑本見他臉色放緩,哪知突然之間他手一僵,狠狠一甩,眼裏的光似乎想把她給吞噬!


    隻聽他低語道:“婊子,離我遠點!”


    常笑蹬蹬後退了兩步,隻覺得胸口一陣劇烈的抽痛,來得猝不及防,雖然極力控製,睜大了眼睛,但是那淚花還是讓眼前一片朦朧,好不容易恢複了視線,哪裏還有那人的影子?


    見常笑一個人回來,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忘川此人太過清冷,和他一起吃飯太過壓抑,別說他們不講義氣,關鍵吃著暖鍋,總得講一個氛圍啊!


    迦葉關心道:“忘川有事啊?”


    常笑笑靨如花:“嗯,咱們開始吃吧!”


    冶煉司最近煉出的靈器讓君康很滿意,更重要的是根據白東福的匯報,常笑絲毫沒有藏私,整個冶煉司的煉器水平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所以這日下午,在細細觀摩了白東福送來的兩柄四品靈寶之後,君相決定有必要去一趟冶煉司表彰一下常笑,無論是從門客的角度,或是此女即將成為兒子妾室來考慮。


    琉璃在側,君相虎目一眯:“去請忘川到冶煉司觀摩煉器。”


    據說,今日有一柄四品火屬性靈劍即將出爐,此時前去,正是大好時機。


    一行人等駕臨冶煉司時,冶煉司的上方都像是聚集了大片火燒雲,未成想這四品靈寶竟有如此浩蕩之勢,一時間君康眼露警戒,此時尚可推說為火燒雲,若是一會兒靈寶出世,引起皇家注意,就大為不妙了。


    忘川並未瞧著君相,卻廣袖一揮,一個半透明的結界便將整個冶煉司給籠罩了。


    這等修為……君相心中安安震驚,琉璃眼中卻是出現了崇拜之色。


    這結界剛結好,那邊熔爐之上突然出現一陣嗡鳴。


    君康不由再度感慨忘川施手的見機,哪知忘川皺了皺眉,又在這道結界之上重新設了一道。


    他隱隱覺得這出世的似乎並不是什麽四品靈寶。


    忘川道:“這劍是何種屬性?”


    白東福知道他乃是相府第一門客,身份超然,立即答道:“是火屬性,不過常夫人用了那塊黑石。”


    此語一出,君康的臉上也出現了震驚。


    那黑石是三年前君傲辰無意中得來,水火不溶,請了很多煉器師看過,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忘川看過之後隻說此物不吉利,由於得來過程也不簡單,扔了又可惜,所以一直便放在冶煉司的材料庫裏,竟被常笑拿來煉製了。


    難道那黑石是珍惜寶貝?但忘川為何又那樣說?君康心裏泛起疑問,卻看到忘川眉目愈發嚴肅。


    “丞相,最好命令無關人等速速離開,川隻怕黑石出世,煞氣無可抵擋!”忘川冷道,她竟敢煉製那塊黑石,是太狂妄還是太無知?!


    忘川話音剛落,隻聽嗡鳴劇響,不少人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速速撤退!”君相帶著一幹人等撤至冶煉司外麵,隻看著結界之內的冶煉司。


    一道衝天的火光出現,外麵卻彌漫著一層黑氣,怪異的震動之聲傳來,似乎有物要突破某種障礙,卻被人極力壓製。


    煉爐之前,常笑傾盡全力壓製煉爐,此時距離出爐還有一段時間,竟壓不住也狂暴之氣,看來自己低估這邪龍魔晶了。


    “君傲軒,給我準備好開閘放水!”常笑大喊!


    傲軒一直緊張地看著常笑壓製煉爐,此時以為靈劍就要出世,連忙奔向水閘,準備用冰湖之水對這靈劍進行出爐冷卻。


    常笑餘光瞥見他轉身出去,十指結成蓮花印,頃刻之間五色靈力從煉爐上方灌入,那晃動的煉爐登時一頓,卻又更劇烈的搖晃了起來。


    常笑目光沉斂,懸浮於熔爐之上,滔滔不絕將靈力灌入壓製爐中靈劍。汗一滴滴落下,不及墜地,便在炙熱的空氣中蒸發。丹田之中靈力漸空,君傲軒在水閘之上大喊:“常笑,你怎麽樣了?”


    無人答話,傲軒擔憂之際,隻聽一聲震天的呼嘯,煉爐翻到在地,火焰彌漫整個冶煉司,一道火龍穿透房頂直衝雲霄。


    “常笑!”傲軒心急大叫。


    常笑緊跟火龍飛出冶煉司,抬眼見那火龍盤恒與冶煉司上空竟未離去,原來不知何人布下了一道結界,來不及細想,她飛身上前欲取靈劍。


    冶煉司外麵,君相被這一幕吃了一驚。


    那必不是四品靈寶,即使隔著兩層結界,仍然能感受到熾浪翻騰,其中更隱隱透著一股暴戾邪氣。


    忘川雙目微微眯起注視著半空之上那墨色人影。火龍中央,一道烏光流轉,正是剛出爐的靈劍。常笑伸手去取,卻覺那烏光極為狂肆,幾番伸手,都被它抗拒躲過。


    若此時再不浴水萃冷,這靈劍威力將大打折扣,常笑一咬牙,手中多了一道冰芒,頃刻隻見,水樣寒光逼得那火龍氣勢一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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