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或許稱得上是繆拉一生中,最重要的夜晚。


    他即將意識到,自己所有努力的目標,是多麽的不切實際。


    在座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他們如同一條條隱藏於深海中的巨型鯨魚,不輕易的離開自己的領地。他們的眼睛,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仍然亮著幽幽的寒光。他們看著在無數獵手中,掙紮遊動的沙丁魚群,瞄準目標後瞬間張開他們的血盆大口。


    他們謹慎,所以他們選擇觀望,站在風口浪尖卻仍然不為所動。他們每一個人的成功,都是一個奇跡,又是在無數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必然。


    輸不起了。


    繆拉有些緊張的看著眼前的場麵,他知道他很難打動這些人,除非他......再次用出斯特拉斯堡公爵的名號。不過,這就能打動他們?


    “各位,我想你們一定也很好奇,有哪些人,已經同意參與到這次政變中來。首先,參與進這次政變的,就有我在巴黎城內掌控的軍隊,也就是在霧月政變中,為拿破侖立功的那支軍隊。”


    在場的所有人仍然漠然,這個籌碼太輕,輕到完全不足以讓他們考慮。


    “在財政方麵,羅斯柴爾德家族銀行,已經向我暗示,會支持這次政變,不過必須要從中得到好處。”


    在場的人,有些已經微微動容。


    “在政治和權力方麵,支持我們的有目前法蘭西的權臣,西哀士。曾經督政府的領袖,至今仍然在革命黨人的陣營中有較高地位的巴拉斯。議會中,第二大黨團的領導者,盧卡斯議員。”


    一陣輕輕的議論聲如同瘟疫般,從繆拉周圍擴散了出去,有些興奮的情緒,已經感染了在場的很多人。


    繆拉低沉的聲音仿佛帶有磁性,像是魔鬼趴在他們每個人的枕邊,在他們熟睡時,輕聲的蠱惑著。


    “除此之外,暗示可能會支持我們的,還有斯特拉斯堡公爵。”


    此刻,在座的所有大亨們,他們眼中,亮起的是強烈而充滿希望的光芒,他們仿佛看到了他們的前景,在拿破侖得勢後,已經開始低靡的未來。


    巨鯨們忍耐著饑腸轆轆的絕望感,他們的眼睛充滿了狂熱的看著,潛於水麵之下的,巨大利益。


    繆拉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得意的微笑,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成功了。


    可事實還是一次次的向他證明,即使他是可怕的大白鯊,在幾十米長,龐大到可怖的巨鯨的陰影下,仍然隻能低著頭,默默遊過。


    此時,突然有一個聽起來尖酸刻薄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斯特拉斯堡公爵,真的會支持你嗎?”


    繆拉尋著聲音望過去,看到的是一個長的似乎是英國人的家夥。他看上去很年輕,又似乎有些老,可以說他的年齡似乎徘徊在二十歲到五十歲之間,令人捉摸不透。繆拉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這個英國佬,是怎麽混進來的?


    “當然,難道你會比我,更了解他嗎?”繆拉反唇相譏。


    “不,我隻是用我的理智,有些愚笨的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結果,是斯特拉斯堡方麵,不可能支持你。”


    在場所有大亨的目光,都瞬間從繆拉身上,轉移到了這個英國人身上。


    英國人滿意的看了看眾人,似乎對他現在營造出來的局勢和氣氛很滿意。他不緊不慢的(繆拉覺得這是英國人的標準態度)清了清嗓子,然後又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才語氣戲虐的說。


    “繆拉將軍,我想你應該忽略了,斯特拉斯堡公爵認識拿破侖的時間,要比你長很多。在拿破侖還隻是一個落魄的小軍官的時候,他就幫助過他,也同他一起出生入死。而這個時候,你正在巴黎的各個社交舞會上,與那些千金小姐跳著輕鬆的交誼舞。在1793到1795年,拿破侖最落魄的兩年,靠的全是斯特拉斯堡公爵的資助。斯特拉斯堡公爵目前已經成為了法蘭西第一共和國中,除拿破侖以外,勢力和權力最大的人。當然,從整個歐洲的層麵上來看,甚至是斯特拉斯堡公爵,更勝一籌。繆拉將軍,你不妨動動腦筋,你覺得為什麽斯特拉斯堡公爵,會想要支持你?你有給他足夠的立益,讓他動心嗎?”


    “我承諾過將未來的法國執政給他。”繆拉不服的辯解著。


    “繆拉將軍,斯特拉斯堡公爵,對法國執政,毫無興趣。成為法國執政,就等於是在自己的臉上,寫上了幾個大大的字——我是法國革命黨人。這種該死的標簽,斯特拉斯堡公爵不希望出現在自己臉上。他不喜歡無時無刻的表明自己的立場,要給人一種能夠靈活變通的感覺。這是斯特拉斯堡公爵的為人法則。而且,繆拉將軍你或許不明白,他的誌向並不在法國,而是整個歐洲。”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老師教學生一般,抑揚頓挫清晰有力的說道:“斯特拉斯堡公爵,不希望自己在征服歐洲的手段上,隻剩下武裝入侵這一條路。這是隻有拿破侖那種戰爭狂人才會推崇的辦法。”


    所有人都沉思著,英國佬的一席話,讓他們眼中的熾熱,變得黯淡。有些人開始後怕,剛才差點就衝動的同意加入了。


    繆拉的政變的前景,不容樂觀。


    “繆拉將軍,盧卡斯議員,隻是看在你忠心於斯特拉斯堡公爵的份上,才同意的。而西哀士,他都那麽老了,隻是敷衍了事而已。羅斯柴爾德隻要看到利益就會衝過去,但是你別忘了拿破侖身上還有他還沒榨幹的重要利益。”


    “而且我想提醒各位,路易十八的軍隊,已經與拿破侖在亞眠展開了激戰,這是一場,關乎到法國革命的成果,能否保存下來的一戰。在我們的執政親臨戰場浴血奮戰的時候,我們在他的後方,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我們還有點人性嗎?就算是為了法國的人民,也請各位好好想想。”


    英國佬透徹心扉的一段話,徹底讓所有人,都放棄了參與的年頭。


    “這位先生,請問你是哪位?我似乎並沒有邀請過你。”繆拉的憤怒可想而知,可是他也知道,今天已經大勢已去了。


    “我是哪位?哦,忘了做自我介紹了,我叫亞伯拉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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