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動手了?!”這個清晨的時候,當呂西安和一眾幕僚站在拿破侖的書房裏,語氣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愕與絲絲懼怕。


    當甘公爵一案表麵看上去隻是逮捕了一個謀反份子,可是隱藏著的利益糾葛卻太過龐大。當甘公爵在巴登公國和奧地利組建了一隻人數不多但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軍隊,而他是現在整個法國保王黨人一致支持的對象,出身貴族更是家產豐厚,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甚至還有著僅次於國王的公爵頭銜。


    整個法國的公爵我都見過好多了。


    如果當甘公爵被處死的消息傳出去,那麽那些保王黨人,那些軍隊,還有奧地利人和英國人,路易十八和潛伏已久的俄羅斯人,他們不會坐視不管。一雙雙充滿敵意的殺氣騰騰的眼睛,在陰影裏緊緊的盯著法國。


    現在,歐洲各國和路易十八,以及保王黨,應該已經聽到了風聲。巴登公國的人不會不知道當甘公爵已經被抓捕入法國境內的事實,他們的秘密情報說不定已經傳遍了整個歐洲。每一道目光都盯著法國,看著正站在革命火堆之上,被刺眼光芒籠罩的法國,到底發生了什麽。


    拿破侖此刻正疲憊的靠在沙發上,他琥珀般的眼睛裏,反射著窗外灰蒙蒙的陰霾光芒,看上去混沌不清。眼睛裏麵已經布滿了血絲,此刻看著呂西安和那些幕僚的目光,有些迷茫。


    所有人都緊緊的盯著他,想要知道原因。他們都可以猜到,之後的一切必然不會簡單。呂西安站在拿破侖的對麵,他迫切的想知道原因,更多的卻是感到惋惜。


    拿破侖看著他們,過了一會兒,緩緩的開口了,“咳咳,既然你們所有人都想要知道原因,那麽我就說說吧。”


    空氣裏似乎霎時間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所有人都直直的盯著他。


    “我無法忍受再放過一個對手的不甘。”他這句似乎不像是解釋的解釋有些突兀,他看了一會兒窗外,又說道,“我已經有太多敵人了,可能已經無法承受再多出一個當甘公爵。根據富歇的調查,最近一年內巴黎發生的83起刺殺和恐怖活動中,有76起是當甘公爵所策劃。他組建的那隻軍隊,已經與奧地利的一個軍團一起到達了法國邊境。他是個狂熱的保王黨分子,公開與英國人合作,要重新奪下政權。”


    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塊已經布滿了裂紋,隨時會破碎的玻璃,卻在狂風中,不斷微微顫抖。


    “我寧可犧牲掉人民的支持,也不願意再多出一個巨大的敵人。”他一個人麵對著所有人,聲音微微有些激動,“民眾的意願總是可以恢複過來,可是這個機會我想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他說完的時候,所有人都怔怔的看著他,沒有人再說話。無聲的寂靜像是打碎的巨大沙漏,裏麵那些沙子“嘩啦啦”的從缺口裏流出來,填滿了一個個深不見底的深黑色窟窿。


    萬裏蒼穹下漂浮著的是一朵朵黑雲。那些連綿著仿佛無數粘稠的粘在一起的棉絮般的黑色,在頭頂上方,看上去完全靜止著。可當仰頭望天,瞳孔收縮的一刻,才看到那些雲排山倒海如同上天之神的千軍萬馬,在風中朝著某個方向奔騰而去。


    暴風雨在鋪天蓋地的朝著斯特拉斯堡勢如破竹的接近,他帶來的濕潤很快就會讓這座城市,看起來像是初春時節,一個還未消失,卻爬滿藤蔓的廢墟。


    閃電劃破天空,刺眼的白光短暫的印在瞳孔之下,視網膜上殘留的印子被更多的風景洗刷的幹淨。


    隆隆的雷聲成了災難的序曲,劇烈的咆哮在舉世矚目後姍姍來遲,曠野之中的孤魂野鬼,被震的粉碎。


    我所乘坐的馬車衝過灰暗的空無一人的街道,濺起的無數塵埃被車輪間的風吹散。金屬的微鳴回蕩在空蕩蕩的街道上,一聲聲清晰卻混濁。


    混沌的像是透過厚重的烏雲,灰色的無聲的光。


    羅亞爾宮——巴洛克式的巨大建築,那個黑暗的陰沉影子在烏雲之下沉默低語著。他失去了萬丈榮光之後似乎隻剩下了蒼涼。他一塊塊棱角分明的磚塊在陰影之下漆黑的如同一塊塊被凍成冰的墨。


    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令人感到壓抑卻又隱隱期待的磅礴氣勢。


    馬車停下來後,我握著那個公爵權杖,穿過漆黑的長廊。兩側所有畫像那些沒有生命的目光審視著我,被我麻木的忽略。


    “公爵大人,約瑟夫先生來訪。”


    我微微一驚,問道,“在哪裏?”


    “客廳。”


    在客廳裏我看到約瑟夫的臉色有些陰沉,如同一頭老虎般,狠辣的麵容,此刻那個鷹鉤鼻子在他的臉上投下長長的陰影。


    “維克多,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窗外,滂沱大雨轟然而至,破碎的雨滴裏那些混濁的光,在我們臉上一片沉寂的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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