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滿心歡喜的回家,她沒想到自己書齋在中苦讀數年,也算是有了成果了。以前讀書也隻是一種生活習慣,賈母雖然喜歡女孩兒們,但是她還是很固執的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不需要考狀元似地,叫家裏的姑娘們認真學什麽。倒是林如海,對著女兒當成兒子一般的教養。黛玉從小跟著林如海賈敏請來的江南明師上學,後來去了京中的外祖家,隻是跟著大嫂子李紈讀書認字。好在她底子放在那裏,每天閑著無事,黛玉以研究學問為樂趣。日積月累也慢慢成了學究。


    她本以為隻是打發時間的學問忽然成了謀生的利器,要知道,一個車夫一個月兩塊錢就能養家活口。一個月三十元的薪資已經是很高的收入了。清秋想著上大學是十拿九穩了,這個暑假做校對還能賺上幾十元錢,加上積攢下來的稿費,開學的時候她也不用家裏花費太多錢了。加上最近幾天金燕西也不來騷擾,清秋頓時覺得天高氣爽,看什麽都順眼,忍不住嘴角都帶著笑意。


    可惜清秋的好心情剛回家就被家裏的客人給趕得煙消雲散。金燕西正搖著扇子,宋潤卿在指指點點,看著一篇報紙上的文章。見著清秋回來了,宋潤卿笑著說:“大姑娘回來了,考的怎麽樣?按著你的認真勁一定是能高中的了。今天晚上叫韓媽加菜,慶賀一下。七爺不嫌棄也留下來吃飯如何,隻是舍下實在是寒酸的很,擔心七爺吃不慣。哈哈哈……”


    金燕子在塞外玩幾天曬黑了不少,他在承德和紹儀秀珠遊覽美景,心裏卻在清秋的身上。本來按著金燕西的性子是要什麽一定要立刻弄到手的。他自從成年進入交際場,身邊總是女孩子哄他,哪有金燕西費盡心思追別人的。加上他是家裏最小的兒子,上麵哥哥姐姐,父母姨娘都哄著他。金燕西更養成了一切唯我獨尊的脾氣,清秋卻敢三番幾次的不理會他。金燕西被激氣鬥誌,隻想把清秋追到手,好出心中的鬱悶之氣。


    他估量著自己冷落清秋幾天,她總該察覺出來自己的好處,雖然清秋拒絕了上好的衣料和珍珠,但是平常他名義上給宋潤卿的好菜,點心,電影票和戲票什麽,冷家不能推辭的也收下不少。忽然沒了,冷家也覺得怪冷清的。她也能體會自己的苦心了。因此從承德回來,金燕西也沒送秀珠回家,立刻找個借口趕來落花胡同。


    誰知一頭興衝衝的跑來,卻被告知清秋今天去考試了,金燕西立刻泄了勁,好在宋潤卿今天在家休息,他拉著金燕西說起來文章詩詞,金燕西想著清秋考試後肯定回家,也就耐著性子聽著宋潤卿的酸話。他臉上做出來謙遜好學的姿態耐著性子和宋潤卿胡扯,心裏卻想我哪裏這樣好性了?若不是為了清秋,怎麽會多看一眼這個猴子般滑稽的人一眼。


    正在他不耐煩,耐心告罄的當口,清秋卻嫋嫋娜娜的回來了,望著仿佛天仙下降的清秋,剛才被宋潤卿磨出來的一肚子氣頓時沒了。聽著宋潤卿要留他吃飯,金燕西那裏看得上冷家的飯菜,於是大方的說:“幹脆我請冷小姐和全家一起下館子,我在外麵這幾天也想好好地吃一頓。咱們去鴻賓樓怎麽樣?或者是全聚德,或者去六國飯店也很好呢。哪裏的西洋菜特別的地道,是專門請來的法蘭西廚子和俄羅斯的廚子做的。”


    和金燕西滿心歡喜相反,清秋的好心情不知飛到那裏去了,她聽著金燕西的話,眉頭忍不住微微蹙起來,半垂著頭:“我正有事和舅舅說呢,今天考完試我的同學邀請我去她們家過夜的。今天晚上我也不在家吃飯了,和家裏說一聲就要出去的。”清秋壓根沒理會金燕西,對著宋潤卿說了要出去,轉身進屋了。


    冷太太在屋裏早就聽見金燕西和女兒的話了,她忍不住擔心的歎口氣,這個話一定是女兒被逼急了才說的。她的幾個同學都是要考大學的,哪有考完試不在家裏和家人說考試的情形,反而是叫同學在家過夜的。看著這位金公子很有點不到手不罷休的架勢,若是把他惹急了,人家可是總理的公子。到那個時候怎麽是個了局?


    見著女兒進來冷太太上前握著清秋的手,還沒說話眼淚先下來了:“我的兒,都是媽媽沒本事。你那個舅舅,我本想著他能幫著撐門立戶,誰知更沒用。他是被人家的權勢富貴迷住眼了。這個晚上你要上那裏去呢?”


    清秋看著窗外的逐漸變暗的天色低著頭不說話了,正在冷太太母女傷心為難的時候,那邊金榮出來對著金燕西說:“七爺,太太來電話了,叫你立刻回去。”


    金燕西本來不想走,可是金榮眼神暗示金太太真的生氣了,他也隻能對著宋潤卿點點下巴,跟著金榮走了。屋子裏麵的冷家母女鬆口氣,宋潤卿進來無奈的說:“人家七爺是好心好意的請咱們吃飯,何必要編出來那樣的話誆人家。一頓好酒席就沒了。”


    清秋忽然悲從心中來,含著眼淚轉身便走,冷太太看著女兒的背影,生氣的和弟弟翻臉了:“你既然知道秋兒的心思還要逼她,她是我的女兒。什麽金家銀家的,我的女兒嫁給誰我說了算。你既然喜歡奉承七爺就自己去不要拉扯著我的女兒。她一個姑娘家,以後還要臉麵見人呢!”說著冷太太氣呼呼去安慰女兒,把弟弟扔下不管了。


    金燕西回了金家,卻發現氣氛不對,金銓和金太太都在,見著兒子進來,金太太板著臉:“你騙我說去秀珠回家,結果呢,你上哪裏去了?今天不說實話,休想再出去。秀珠是個女孩子,你隨便的扔下她。傳出去你的臉麵要不要了!”


    “她有汽車和司機送,也不過是從車站到白家的路程,還能把她丟了?我可沒去什麽不正經的地方。我去看詩社了,這一去詩社就荒廢了,他們都要等著我來籌劃。”說著金燕西猴在金太太身邊撒嬌著說:“我累了一天了,媽,叫我歇一歇。我的晚飯還沒吃,可是餓死了。”


    誰知金銓卻氣哼哼的道:“秀珠這個孩子很好,我看著比她的親哥哥還強呢。至少我賦閑在家,她還是肯上門和我這個糟老頭子說話。你的詩社我看也是掩耳盜鈴,你說實話吧,到底是怎麽回事,整天不在家呆著,魂不守舍的。你到底瞞著我做了什麽?”


    金燕西看著瞞不住,遮掩著說:“也沒什麽,是真的建詩社。期間詩社裏麵有個女孩子很有才學,我覺得這樣的女孩子做咱們家的媳婦是最合適的。”


    金銓叼著雪茄皺緊眉頭:“什麽女學生?你們到底是打著幌子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現在的女學生哪有安心讀書,一個個的要鬧革命,思想激進的不成樣子。這樣的人你趁早死心!”金銓對著學生有著天生恐懼,身為總理處理不少j□j,金銓已經聽不得學生二字了。


    金燕西還要和父親糾纏,被金太太製止了:“好了,你老子從西山回來也是為了學界情願的事情,你還沒吃飯,正好就留下來一起吃飯。阿蘭擺飯了。”


    金銓留在大太太這裏吃飯,他們的一席話正被三姨娘翠姨的丫頭給聽見了,翠姨的丫頭小紅踮著腳回去,三姨太正擺弄著新買的首飾呢。“老爺子在那裏吃飯?”小紅上前把聽到的話和翠姨學了一遍,翠姨有些詫異的說:“老七不是和白家的小姐是一對的麽?他還跟著人家出去玩一圈。怎麽反過來就不認賬了。可是白家小姐還是一門心思的在燕西身上呢。”


    翠姨想想對著小紅說:“你去和三少奶奶說一聲,她晚上有空過來一趟,我有話和她說。”


    第二天,清秋紅著眼睛去上班。先去了胡先生家,正巧看見胡先生和白紹儀站在院子裏麵說話。見著清秋進來,等著她鞠躬站直身體,白紹儀嚇一跳:“冷同學你的眼睛怎麽了?可是家裏有要緊的事情?需要幫忙隻管說。”


    清秋下意識的低下頭:“多謝先生關心,路上一隻小蟲子眯眼了,揉的可能狠了。學生在先生麵前失儀了,還請原諒。”


    胡平笑著說:“我帶著你去出版社見見主編大人,和幾個副主編。早上的小蟲子就是多。哈哈,白兄,你若是感興趣也可以跟著去。”


    “不打攪兩位的正事了,我告辭了。”白紹儀被胡平打趣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趕緊打個哈哈跑了。


    胡先生帶著清秋去出版社,幾位主編和編輯都是德高望重的國學大師,他們聽見胡先生推薦清秋也很感興趣。疑惑一個女學生怎麽會有如此深厚功底和學識,他們有點懷疑是胡先生誇張了。等著見麵又都釋然了,清秋這樣的女子,真是一百年也難出一個才女,謝道韞再生也不過如此了的。幾位先生對著清秋鼓勵一番,便帶著她去校對室內,介紹給同事們。其實校對的工作本來有專人負責的,隻是這次校對的是楚辭和詩經,很有校對一般的古文還能應付,遇見先秦古漢語就為難了。因此非得需要些懂行的人來才能看懂老先生們龍飛鳳舞問走走的書稿。


    整個校對室是個很大的教室樣子的房子,就在二樓上,窗子外麵是鬱鬱蔥蔥的幾株梧桐樹,和清秋做同事的一個是瘦高個中年男子,臉色黃黃的,身上穿一身藍色短褲褂,雖然身上帶著呂宋煙絲的氣味,但是氣度沉靜卻不壞。主編介:“這位是高先生,出版社校對室的主任。你有什麽不明白可以請教高主任。”另一個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是高主任的徒弟,圓圓的一張臉,眼睛也是滾圓的。兩個同事都看起來很好相處,見著清秋被主編領著過來,都很客氣。


    大家認識之後就開始工作了,主編把書稿交給清秋,叫她和清樣校對一遍,接下來高主任和他的徒弟小孫拿去排字室核對。工作還算簡單,隻是有些地方文字晦澀生僻。做清樣的工人往往會弄錯了字,清秋就要一一的找出來,寫清楚。若不是文字功底深厚,一般人是無法勝任的。別人有些吃力的工作在清秋的手上倒也還算輕鬆,她一上手就做的很仔細。


    校對這個東西需要耐心和細致,清秋心比比幹多一竅,做這個事情正合適,高主任開始還擔心她會疏漏,可是幾張稿子下來,那些他自己也沒發現的錯誤都被清秋拿著紅鉛筆畫出來,並公正的在邊上寫上正確的字詞。高先生對著清秋也麽了輕視懷疑了,對她態度更還了。


    工作很順利,清秋正埋頭校對,就聽見小孫姑娘說“冷小姐,已經快午休了。我們吃飯去。”


    清秋從稿子裏麵抬起頭,小孫笑眯眯的站在她跟前:“你以前沒做過這個,卻一下就做的很上手。我很佩服你。”


    清秋才想起來正午休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家吃飯的,隻是她初來乍到,也不知道是怎麽個規矩。小孫姑娘笑著說:“我們都在外麵一個小館子吃飯,你可以一天一天的結賬,也可以和我們似地,和掌櫃的商量好,包月吃飯。”清秋素來好潔,想著學校外麵的小館子多半是不怎麽幹淨的。但是她初來乍到也不能太不合群了。不過還沒見過那個小館子如何,不能輕易下結論。


    “好,你等等,我就好了。”清秋說著把稿子整理好,跟著小孫出去了。誰知剛出門就見著個人急匆匆的跑來,等著跑近了了才看清楚是白紹儀,他看見清秋笑著說


    :“我來和主編說話,正巧遇見冷小姐了。這個給你。我有個做西洋眼科醫生的同學,他說這個眼藥水正適合有蟲子進眼的。冷小姐拿著試試看。”


    清秋看著白紹儀額頭上的汗水,又看他珍而重之的從衣袋裏麵拿出來個小瓶子,無端的想起來金燕西。她拉著小孫的手客氣的說:“多謝白先生,我眼睛已經好了。主編快要下班了,還請白先生快點進去省的錯過了。午飯時間,也不敢多打攪先生了。”說著清秋挽著小孫徑自走了。這些人怎麽如此荒唐,隨便給不認識的女子獻殷勤?好生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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