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媽喝了兩杯茶,清秋也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白紹儀從小跟著父母出洋,剛開始白紹儀的父親在英國大使館做個參讚,因此全家都在倫敦,過得還算是平靜。因為白紹儀的父親長袖善舞,在參讚的職位上做很出色。很快的在白紹儀上了中學五年級的時候,白紹儀父親白文信接到了北京的電報。他被提拔成了駐法國的大使了,這下白夫人金瑛犯難了。


    丈夫升遷是好事,法國也很好。但是兒子怎麽辦,身為大使,白文信自然能帶著全家去法國,可是紹儀已經在英國的學校裏麵都習慣了,而且他的成績很好,校長表示等著畢業了,就把紹儀推薦上劍橋大學。若是帶著孩子走了,紹儀要熟悉環境,學校也要換,沒得耽誤了孩子的功課。白文信看見妻子發愁寬慰道:“你一個人躲著發愁有什麽用處,幹脆叫孩子來問問。他喜歡跟著咱們去巴黎,還是留下來。兒子長大了,也不用你整體跟在他屁股後麵收拾了。”


    白夫人歎口氣,不滿的說:“你怎麽也被洋鬼子給熏陶的父不父的,他在這裏上寄宿學校,一年也就回來兩次。你還想把她一個人扔在英國,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麽能放心把他扔在異國他鄉。要是哪天紹儀在學校裏麵發生了要緊的事情,咱們都不在身邊怎麽辦?”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孩子,他已經十六歲了,放在老家都能成親了!你還把他當成小孩子。紹儀的學校其他國家的孩子不少,人家十一二歲都能過來上學,紹儀都長大了,又不少沒斷奶。我們說都是廢話,幹脆把紹儀叫來好好的問問他的意思,眼看著他要開學了,也要早做準備。”白文信在教育孩子上很開明,他認為孩子長大了也該放手了。


    白紹儀當然不肯跟著父母去巴黎,他已經喜歡上了學校和同學不想離開了,白夫人拗不過父子兩個,看著白紹儀的學校裏麵也有法國來的學生。白紹儀再三保證,一放假就去法國和父母團聚,在學校好好的不惹事。白夫人才稍微鬆口了,她一邊打點行裝預備著和丈夫去法國,一邊安頓孩子。等著白文信赴任那天,白紹儀把父母送到了碼頭上,白夫人拉著白紹儀說:“我已經拜托一位趙先生照顧你了。他在國內也是很有名氣,我和你父親以前在上海和他有些交情,他最近要來歐洲遊曆,在英國預備住一段時間。我托他給你帶些你喜歡的家鄉特產,過幾天他就來了和你聯係的。”說著白夫人交給白紹儀一張名片,就和白文信上船走了。


    接下來的事情拿著腳趾頭也能想到了,哪位受了白夫人托付給白紹儀帶東西的趙仲華先生不僅給白紹儀帶來了他喜歡的家鄉風味,還有他可愛的女兒趙一涵。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了,剛跟著父親出國的趙小姐正需要一個體貼殷勤熱情的夥伴。很快的白紹儀就開始在信裏麵書寫著對著趙小姐的仰慕之情了,趙先生也對著一對年輕人的情愫樂見其成。


    清秋暗想著白紹儀和那個趙一涵說起來也算是青梅竹馬,他們家世相當,還是同學,怎麽會沒了下場?看出來清秋的疑惑,鍾媽微微的撇下嘴:“接下來的事情可是熱鬧呢。趙小姐的父親就給遠在法國老爺和夫人寫信了。他隻是說他們家想和咱們家結成婚姻,當時夫人不知道,還差異的說,趙家隻有趙先生的大哥有個女兒,可是趙家大姑娘不是已經成親了,那裏還有姑娘給咱們家做媳婦呢?老爺和夫人猜想可能是堂兄弟家的姑娘,能夠跟著叔叔來留洋見世麵,也該是個不錯的姑娘了。因此老爺在回信中也沒答應下來隻是含糊的說孩子們還年輕總要等著兩個孩子相處看看。”


    清秋忍不住問:“既然是提親,那個趙先生何不說清楚,或者他可以請個媒人上門提親也就成了,為什麽還說的含含糊糊的。”


    “正是呢,這個趙小姐不是趙夫人親生的。也不能算是庶出的。她的生母是上海長三堂子裏麵的紅倌人。趙家的老太太當時聽見這個事情很是生氣,對著趙先生說要是敢把那個女人和孩子接到家裏,就要和他斷絕母子關係。趙先生礙於母親的麵子也不敢把那個女人帶回家,在外麵租了房子把母女兩個養起來。老爺和夫人在上海的時候他們是知道的額,隻是後來趙家的老太太沒了,趙夫人也沒了,家裏是個姨娘當家。趙先生才把她們母女接回家。老爺和夫人遠在英國呢,哪裏知道這裏麵的事。”鍾媽嘴角帶著些不屑。


    原來是這樣的,清秋大概才出來後來事情的發展,肯定是白家夫婦不滿意趙小姐的身世,不同意這門婚事了。“也不是我說便宜話,那個趙小姐雖然出身差些,但是她也無奈。”清秋忽然想起來探春的無奈和隱忍,她還是正經姨娘生的呢,趙姨娘雖然為人顛三倒四叫人厭惡,可是她到底是生了一兒一女,就這樣探春還要被別人暗地裏麵小看,言三語四。


    “奶奶可別心軟,看起來是夫人挑剔趙小姐的出身,可是仔細看看,趙家做事不厚道。他們父女兩個把老爺和夫人瞞得緊緊的,那裏是兩家坐下來平心靜氣商量婚事的樣子。他們倒是好算計一邊叫姑娘和少爺好了,一邊也不說清楚,等著事情露餡了,夫人生氣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他們趙家更是了不得,做爹的整天唉聲歎氣見人就說咱們家迂腐,嫌棄他們家的姑娘。趙姑娘更厲害也不知道她是給少爺下了什麽藥,少爺是非要娶她。最後夫人一生氣說要是少爺還要和趙姑娘在一起,她就不認這個兒子了。反正少爺也到了十八歲,她盡了撫養義務,以後全不管了。”鍾媽歎口氣,頓一下狠狠地咬著牙:“少爺那個時候走火入魔了,鬧著和夫人說了好些傷心的話,一個人跑回了英國。夫人傷心的病一場,她聽說少爺從大學休學要回去,更加難受了。好在上天保佑,沒有一個月少爺忽然醒悟了,他忽然回了法國,說他以前糊塗,叫母親傷心。夫人生氣的說以後再也不要見趙小姐,既然少爺在英國休學,她就把少爺送到了美國去了。這以後少爺一門心思的念書,一直到回來。少奶奶放心,少爺是個明白人,再也不會在一個地方摔兩次了。”


    清秋笑著對鍾媽說:“你的話我記住了,都是以前的事情現在追究有什麽意思。那個趙小姐這次回來也該沒什麽別的想法,她現在是趙家名正言順的姑娘,誰能看輕她。”正說著,白紹儀推門進來:“你們兩個說的很熱鬧,行李準備好了,我們該出發了。”


    鍾媽忙著站起來:“我是老糊塗了,上點年紀就嘴碎了,不如叫桂花來幫著收拾,夫人還說叫爺和奶奶過去一趟呢。”


    紹儀和清秋對視一眼,猜著白夫人是為了趙一涵的事情有話說,白紹儀伸手攔著請求的手走出房間。看著清秋臉色如常,白紹儀小聲的說:“你也不問問我和趙一涵說了什麽?”看見鍾媽在白紹儀就知道一定是母親叫鍾媽過來和清秋通氣的,想著那個時候自己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和唐吉可德似得妄想和全世界作戰,還沾沾喜。誰知現實狠狠地教訓了他,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以前那個叫他如癡如狂的女人,沒了年少輕狂,白紹儀發現趙一涵其實就是個很普通的人,她甚至狡黠的有些招人討厭。誰知趙一涵還若有若無的提起來當初的事情,話裏全是舊情未了,白紹儀想著後來發生的事情越發的覺得惡心不舒服了。


    舊情人在新婚第一天就找上門,換成是誰都不會高興,可是清秋倒是一臉淡然,根本沒點生氣的意思,白紹儀有點不放心了,清秋是生氣了還說她根本不在乎呢?


    清秋把手從白紹儀的手心裏抽出來:“我生氣有什麽用處,你們先認識的,我生氣就能叫時光倒流了。她那個人為人如何我不知道,不過看著她的行事,不像是個敦厚的人,那樣的人我不喜歡,以後見麵也是敷衍罷了。你要是念著以前同學的情分我也不能攔著,若是你存了別的心思,趁早和我說清楚生,這個位子人家不管稀罕不稀罕,我是一定奉上的。”


    白紹儀聽著清秋的話趕緊笑著作揖:“是奶奶說的很對,君子之交淡如水,咱們先過好自己的日子,哪有那個閑心管別人的閑事?”


    等著他們到了白夫人的房中正看見繡珠坐在那裏和白夫人說話,見著紹儀和清秋進來了,繡珠隻是對著紹儀點點頭,裝著沒看見清秋。倒是清秋若無其事的跟著白夫人問好,白夫人笑著說:“你們都不能脫身,不能去很遠的地方度蜜月,還是等著暑假的時候再補上吧,那個時候去青島真合適。西山正好不少的花都開了,你們先去山上散散心也是好的。對了繡珠什麽時候和老七定下來呢?”


    繡珠被白夫人問起來婚事臉上一紅,她雖然和老七感情恢複到以前,可是燕西卻一點不提婚事,眼看著表哥成親了,她也有點著急。繡珠心裏有點沒底,但是臉上還是強裝著鎮定:“我們還年輕呢,我還想著去外麵留學,我哥哥說以後大學生也不值錢了,非要去外麵見識見識,喝點洋墨水才能叫人另眼相看呢。堂哥有什麽外麵的好學校給我推薦推薦,我以後出嫁的時候也能得了才女的名聲。”


    白夫人微微的蹙下眉頭,這個侄女嬌生慣養,養成了公主似得性格,非要別人捧著她,而且以前金燕西追求過清秋,繡珠肯定是心裏發酸,從婚禮那天她就開始對著清秋在射影含沙的。誰知今天她還是夾槍帶棒的,清秋也沒招惹她,難不成以前和金燕西說話的人都得罪了她不成。白夫人覺得這個侄女以前隻是率真可愛,誰知隨著年紀增長,成熟穩重一點沒有,倒成了驕橫跋扈了。看著清秋對著繡珠的挑釁根本是不理會,比較起來看還自己的兒媳婦更懂事,繡珠就有點小家子氣了。


    倒是白家的姑娘,也不直接給她難看,到底繡珠也是她的侄女,該指點的還要指點。白夫人笑著對清秋說:“我都說了在我跟前不用神神鬼鬼的,你也不用站規矩,跟著紹儀坐下來吧。要我說何必要一定去海外才能稱得上是長見識有學問,其實一個人有沒有學問,能不能成就大事不在書讀了多少書,也不在乎做了多大官,要是在人情世故上一竅不通,就算是做皇帝,考了無數的博士學位也是個糊塗蛋。你看紹儀的媳婦,人家說她是才女,並不是因為她讀書讀得好,你想想大學裏麵博學的先生無數,裏麵的學生也是層層選拔上來,學問什麽的大家都差不多了。他們說你嫂子好,隻因為她會做人,自己有才學不肯賣弄,待人真誠有禮貌。這樣的人肯定受大家的歡迎,因此先生們才喜歡指點她學問,同學們都喜歡和她親近,有了別人的幫助,你嫂子的學問長進比別人更快,因此才有了才女的名聲。做學問是說白了是做人,其實我們無論做什麽本質都是做人。除非你一個人住在深山老林裏麵不和別人見麵說話。一個人不會做人實在不能有大作為。”白夫人一番別有所指的話,繡珠還沒回過味來,紹儀先偷偷在心裏笑了,看起來清秋還真的很得母親的歡心。


    清秋在邊上聽著白夫人的話趕緊謙遜的說:“我哪有母親說的好,聽母親的話,真是勝讀十年書!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告辭了。”再呆下去繡珠的臉上不好看,她也總不能當新媳婦第一天就看著婆婆教訓小姑子。清秋和白紹儀交換個眼神,站起來告辭了。


    繡珠還有點懵懂,她隻是生氣剛才分明是嗆了清秋,她還是一點反應沒有,使勁的一拳卻打在棉花上,真無力。看著清秋和白紹儀走了,她也覺得沒意思,也要告辭。誰知白夫人叫住她:“繡珠你站一站,我問你是不是紹儀的媳婦得罪你了?”


    白夫人的話叫繡珠一頓,她忙著說:“沒有,我認為堂哥那麽優秀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她總是不陰不陽的,叫人不舒服。”


    “其實說起來你是我的侄女,我才今天和你說這些話呢。紹儀是我兒子,他性格脾氣我比誰都清楚,清秋是他自己選的。你堂哥老大不小了,他是個成年人該為自己負責了、清秋是什麽樣子的人,他以後的生活幸福不幸福全看他們自己經營了。父母再擔心孩子也不能跟著一輩子。你不喜歡清秋我看得出來,其實也難怪,你雖然從小沒了父母,但是有你哥哥嫂子捧著和寶貝似得。你哥哥官運亨通,沒準你將來也是總理的妹妹。從小家裏外麵誰對你不是笑臉相迎,生活上更是沒有誰虧欠你。清秋呢,和你不能比,她家裏隻有母親,生活也是一般人家,環境不一樣,養出來的人性格什麽的也不一樣。這個道理很簡單,溫室裏麵的玫瑰花和外麵花壇裏麵的花是沒共同的語言的。可是她嫁給你堂哥,是我的親兒子媳婦,這點麵子不也該給我這個饒舌的嬸子吧。”白夫人含笑喊著繡珠,不見一絲惱怒。


    繡珠沒想到嬸子竟然向著清秋說話,她內心對著清秋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厭惡,隻是玉芬的話和時不時想起來老七曾經的荒唐。繡珠擰著靜心描畫的眉毛:“嬸嬸,真想不通,堂哥一表人才,你怎麽會同意這門親事。我就說看不慣她的傲氣,好像別人都趕不上她似得。”


    “鞋子合腳不合腳,隻有自己的腳知道。紹儀也不傻子,喜歡誰還能不清楚。我看你倒也不是看不上她的出身,是為了以前老七的事情吧。我告訴你,如今不慣老七是不是還有什麽念頭,你這麽鬧,他是一定會厭惡的。我是不會叫人家說咱們白家閑話的,你哥哥是總理的學生,白家和金家不算我這層關係,你們家和金家更應該走的近,你和老七生氣是你們小孩子之間的事情。若是為了子虛烏有的事情連累著兩家沒臉,被小報記者編出來些花邊新聞,我就是管不著自己的侄女,你哥哥也能教育下自己的妹子了。你以前就沒人追求,燕西以前可不是隻追過一個人,什麽邱小姐的,現在不是還有來往麽?男人最討厭的便是抓不放,你和清秋不對付早晚要傳到燕西的耳朵裏麵,大家也不是瞎子,你這樣做沒有大家小姐的氣度,白叫人看笑話。”白夫人剛才還是慈祥的微笑,下一秒就換上嚴肅的表情,痛陳利害關係。


    繡珠被嬸嬸的態度給嚇著了,她擰著手指低聲的說:“嬸嬸,我不是哪個意思。其實燕西早就把以前的事情給忘記了。玉芬表姐說的對,你是有了媳婦就把我放在一邊了。”


    白夫人微不可查的一挑眉,原來症結在這裏呢。


    作者有話要說:白夫人犯不著和媳婦較勁,做一看就能看出來的惡婆婆段位太低了,隻有農村婦女才會這樣做。她當然喜歡清秋這個媳婦,但是她還是白夫人,要維護白家的聲譽和地位。繡珠專門和清秋作對,動不動就諷刺,這不是給小報記者找話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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