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略微愣下,笑著說:“我真想和你去見識見識那位奇女子紀家六小姐敢和自己的兄長們對簿公堂爭奪家產,換成一般的人也隨人欺負去了。可是她不是請了上海最有名的律師上訴的,她怎麽想起來請你去呢?”最近報紙上鬧得沸沸揚揚的上海富商紀老夫人去世之後,他們家六小姐和兄爭產的官司已經從上海傳到北京了,沒想到紀家六小姐請白紹儀過去幫著打官司。這位六小姐也能稱得上是奇女子了,她出身上海富商劑家,是最小的女兒。前麵兄長姐姐不少,她排行在第六人家都稱她為六小姐。


    紀家雖然是富商出身,可是對著子女的教育很嚴格,六小姐從小家裏便請來名師專門教導,六小姐詩書畫都拿得出手,被人稱為才女。她是家裏最小的女孩子,母親格外疼愛,經常帶著她出去交際應酬見世麵,還把家裏的一些事情教給她打點。因此六小姐才學出眾還能料理家務,在上海是聲名遠播。等著六小姐及笄之年,媒人都要把紀家的門檻踩爛了。


    可惜六小姐對著上門提親的公子們一個都看不上,她對著父母說自己情願終身不嫁,一直侍奉雙親。紀老太太心疼女兒,也就不逼著女兒了。誰知沒幾年父親去世,她就和母親一直相依為命。前不久紀老太太剛過世,紀家就鬧出來子女之間為了遺產對簿公堂的新聞了。


    “還不是她哥哥侄子那邊不肯放手,還花錢叫小報大肆攻擊自己的妹妹和姑姑。李律師要忙著開庭的程序問題,你也知道法官判斷這樣的爭產案子一半是看法律條例和證據,另一半就是看輿論了。老李想請我過去幫忙,我想問問你的意思。我們剛新婚,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人扔下。”白紹儀有點躊躇,今天遇見了以前的同學,轉達了老李的意思。這位大律師在全國的法律界很有威望,他能請人帶話叫自己去幫忙,這就表示了白紹儀在法律界的地位。這個案子肯定是全國關注了,自己要能參加對以後的職業生涯很有好處。但是上海和北京遠隔千裏,白紹儀不放心把清秋一個人放在家裏。


    “既然李大律師肯叫人傳話請你過去,說明他看重你。我雖然對著法律上如何分配遺產不怎麽明白,可是按著以前的風俗習慣,六小姐即便是沒出嫁,他的兄長們也該給她留下嫁妝。即便是她不嫁人,也不能叫她沒了依靠。再者,六小姐在母親跟前盡心侍奉十幾年,算是代替兄長和侄子們盡孝了。她的兄長們未必就指著這點錢,還為難自己的妹子。真叫人意難平。你擔心我做什麽,我每天上課,還有不少的課題要完成,大不了我幹脆搬回學校的宿舍,休息的時候回家陪著母親你看怎麽樣呢?倒是你,去了上海別一看見十裏洋場花花世界,就把家給忘記了。”清秋和白紹儀在一起時間長了,她逐漸明白法學和她的中文不一樣。教授們固然書本知識要好,但是沒有在司法係統裏麵浸淫多年,經驗豐富,總也不能在專業上取得進步。


    白紹儀以前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就謀得很好的實習職位,後來他去美國,也是一半時間用來實習一半時間用來實踐的。回了國內,白紹儀就進了學校,英美和中國的司法係統不同,白紹儀就算是文憑過硬,以前的經驗也不能全部適合國內的司法流程。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清秋當然不喜歡因為自己弟弟緣故,扯了白紹儀事業上進的後腿。


    “你這張嘴啊,分明不是小氣人,偏生在我跟前說小氣的話。我知道你是隨口打趣我的,但是保不住有人聽見,錯會了你的意思,到了別人的眼裏就成了你刻薄了。”白紹儀親昵的捏下清秋的手,別有所指的看下外麵。


    清秋知道白紹儀說的是桂花和張媽兩個人,她們到底是白夫人金瑛送過來的,清秋是兒媳婦不是女兒,她日常說話難免不會被兩個人聽見傳到了婆婆的耳中。白紹儀連這點都想到了,她心裏一熱:“你的話我何嚐不知道,桂花和張媽很好,並沒因為我出身小門小戶的就看不起我。她們本來是母親身邊的人,就是她們不在這裏,保不齊還有別人。其實換個角度想想,母親是擔心我們,剛組建家庭,我以前從沒離開過母親,你呢,在外麵上學,可是以前是單身,現在成家立業。我們都是新手上路,肯定有哪裏做的不好。母親擔心,問咱們身邊的人也是好意。不過你說的對,以後我記住了。”清秋對著世事看開很多,再也不會多心懷疑了。白紹儀沒想到清秋心底善良,要是別的女人沒準就當時埋怨起來婆婆說的好聽,不插手小夫妻的生活,暗中卻在小夫妻身邊安插釘子。誰知清秋卻能體會婆婆的苦心。世界上那個兒子都不喜歡聽妻子用最壞的情形揣測自己母親的。


    在白紹儀眼裏清秋真是個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人了。“你真的能當的起純真兩個字,其實我的意思是說,你喜歡拿我出氣沒什麽,隻是嘴上罵幾聲,挪揄幾句到底不能痛快。我不介意被你體罰。”白紹儀湊到清秋的耳邊曖昧的吹著熱氣:“我就要去上海了,看樣子要幾個月才能回來,你嘴上擔心我紅杏出牆,不如親自動手,叫我沒力氣出牆好了。我不介意你以後在床上懲罰我。”


    清秋臉上騰地一下紅了,她猛地抽揮手站起來,嬌嗔的橫一眼一臉期待看著她的白紹儀,張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就害羞的跑了。白紹儀笑著上前想去拉清秋的袖子,清秋紅著臉躲閃:“你這個人,擔心我嘴上沒遮攔,你卻是沒輕重。今天你要去書房看書的。”


    “你休想把我再攆出去,反正我不會睡書房了,除非你陪著我!”白紹儀從身後把清秋結結實實抱住。正在兩個人拉拉扯扯的時候,小蓮忽然拿著一封請柬進來:“少奶奶,唐家送了請柬來,請你去參加他們小姐的婚禮呢。”小蓮的話沒說完,一眼看見白紹儀和清秋正曖昧的摟在一起,她的臉騰地一下燒起來,扔下請柬落荒而逃。


    一室曖昧氣氛就硬生生的被打斷額的了,白紹儀很無奈的說:“你給人的感覺雖然是淡淡的,給人有點疏遠的感覺,其實你的心腸最柔軟。秀芳根本是一個棘手的麻煩給你了,金家多少人,那裏不能安置一個丫頭。我看你還是找個機會把小蓮給嫁出去,或者安頓個去處,鳳舉今天見著我還打聽小蓮呢。秀芳不想自己丈夫納妾還不想落埋怨,就把魚頭給你拆了。”


    清秋開在白紹儀的懷裏,她打量著白紹儀挺拔的鼻子和善良的眼睛,白紹儀長得英俊清秀,笑起來時候臉頰上會浮現出來兩個深深地笑渦,下巴上會浮現出一道淺淺的溝。清秋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丈夫長得很英俊,身上滿是男人味,她盯著白紹儀,竟然有些心跳加快,口幹舌燥了。


    白紹儀當然感受到了清秋著迷的眼神,他拉著清秋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拿鼻尖磨蹭著清秋小巧秀氣的鼻頭:“累了一天了,我們早點休息吧。”清秋還癡癡呆呆的盯著白紹儀看的出神,她傻傻的點點頭,完全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麽。


    白紹儀詭計得逞,心裏暗自決定等著以後遇見清秋生氣,美男計是個不錯的辦法。當天晚上,白紹儀如願以償的回到臥室。白家的大宅裏麵,白夫人金瑛和白雄起的太太通完電話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來。她輕聲哼著輕快的曲子,坐在沙發上拿著一本書在看。


    鍾媽端著熱牛奶進來,看見女主人輕鬆得意的哼歌就知道今天外交部的酒會上少奶奶的表現很合乎夫人的心意。夫人這幾天臉上總是帶著笑,可是有什麽好事,夫人也說給我聽聽,也叫我歡喜歡喜。


    白夫人放下報紙示意鍾媽坐在對麵的沙發上:“你坐下來,紹儀這個孩子很有福氣,娶的媳婦真不錯。你知道麽今天酒會上吳老夫人對清秋是另眼相看。我還擔心她縮手縮腳的,你說奇怪不奇怪,按理說清秋的出身,是從沒參加過大場麵的。誰知她竟然能不慌不忙應酬的很好,冷太太,你也見過,也就是個一般人,怎麽她能教養出來比大家小姐還好的女兒呢?仿佛清秋不是她親生的。”


    “吳老太太眼界極高,竟然也喜歡咱們家少奶奶,老爺眼看著要回來了,為了大連軍港的事情,政府裏麵有人對老爺頗有微詞,這下可以放心了。隻要吳將軍發話,誰也不能再興風作浪了。”鍾媽跟著白夫人這些年,就是金瑛半個秘書。


    白紹儀應承下來幫著李大律師接手紀家六小姐析產官司的案子,時間不等人,白紹儀第二天和白夫人說了,就叫人定了去上海的車票,安排了事情,請母親照顧清秋,三天後就動身了。


    白夫人本想著叫清秋回家住,可是一想她每天上課在路上折騰費時間,清秋提出來自己可以住學校的宿舍,白夫人則是否決了她的建議:“不好,宿舍裏都是姑娘,你已經成親了,和小姑娘們住一起不合適。反正有張媽和桂花陪著你,你就在家裏住著,衣食起居還能有人照顧。我閑了就看看你去!對了鳳舉媳婦的丫頭是不是在你那邊呢?”


    清秋也沒打算隱瞞婆婆,把秀芳如何求她幫忙就說了,白夫人修長的眉毛微微蹙起來:“鳳舉多大的人了,惦記著媳婦的陪嫁丫頭,叫人說什麽好。秀芳也是太小心眼了,她也是糊塗,既然鳳舉是要納妾的,不如把小蓮抬舉上去,總比外麵弄來個不三不四的人好。小蓮這個丫頭是個有心眼的,你幫著秀芳解圍是好心,隻是你做好事也該為自己想想,不要好心落埋怨。”


    “母親說的是,我記住了。小蓮還算乖巧,她倒是很安分的跟著張媽在廚房學做事呢。我想著給小蓮教上點傍身的本事,她也能自立了,總不能一輩子做丫頭伺候人啊。唐議員家送來請柬,他們家小姐要出閣,請我和紹儀過去。但是紹儀去上海了,我去了也不認識誰,還叫人家抽人手應酬我。不如我送一份禮,還是不去吧。”白紹儀不在家裏,清秋想自己要出門應酬總是要和婆婆說一聲的。


    “唐議員可是在議會裏麵很有聲望的,上次酒會上你和吳老太太談得來,多少雙眼睛都看著呢。固然你自重,因為紹儀不在家不想出門應酬,不過現在不比以前,女人都該在家裏不出門,你出去應酬也沒什麽。既然唐家好心邀請,你也不能駁人家的麵子。唐家的小姐和金家的梅麗是同學更是好朋友。金家的小姐和少奶奶都去的,你若是嫌一個人,就和她們一起去。他們家的二少爺和紹儀也是認識的,是在――”白夫人慢慢的把自己社交經驗傳授給清秋。


    “是在法國留學的,剛回國沒多久。那天在酒會上,我見過的。好像叫唐立德。既然母親發話了,我就去湊湊熱鬧。他們家肯定是也請母親了,我那天先來接了母親,一起過去吧。”清秋聰慧敏捷,白夫人的話她心領神會。


    “我自然接了他們家的請柬,隻是眼前我沒心思出去。你們父親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非常之時,還是收斂些的好,早有人盯著你們父親想要找麻煩呢。”白夫人伸手拍拍清秋的手,眼裏滿是疼愛:“你這個孩子很聰明,心底還好。紹儀能娶你真是他的福氣,你們就好好地過日子吧,我們總是會無條件的支持你們的。對了,你身體弱,我叫張媽每天給你燉燕窩,她可是都按著我說的做了。你可要每天吃,你自己當家了,喜歡吃什麽就叫人預備,別委屈自己。”白夫人欲言又止,隻問了清秋的日常起居,叫她好好地保養身體就沒說別的了。


    清秋似乎察覺到婆婆沒問出來的話是什麽,對於生孩子,清秋有點矛盾,她和白紹儀夫妻恩愛,清秋本心也是想要個孩子的。隻是她也不想放棄功課學業,對著的白紹儀避孕的建議也就默認了。婆婆肯定是希望抱孫子,白夫人對她不錯,是真心疼愛她的,清秋不想看婆婆失望可又不甘心要生孩子休學回家。她也就裝糊塗,和白夫人說了閑話,就含糊過去了。


    白紹儀去上海,清秋的日子也不寂寞,繡珠和金家的幾個小姐反而能隨便的來找清秋玩了。梅麗坐在清秋家客廳裏麵,皺著眉不耐煩的叫著:“我到時候害怕怎麽辦?你們誰陪著我到時候一起上去在婚書上蓋章啊!”


    “你這個小東西,清秋結婚的時候你就做伴娘了,上次也沒見你害怕。怎麽這次就怯場了?你是伴娘,到時候伴郎伴娘上台給婚書蓋章,我們跟在你身後像什麽樣子?”敏之戳下梅麗的腦門。


    “上次我不用上台啊,再者說了我上次光顧著看清秋穿婚紗的樣子了,都忘了緊張了。這次他們家偏偏搭了個很高的舞台,我一上去所有的人都看見了。清秋嫂子你幹脆陪著我上去吧!”梅麗拉著清秋撒嬌。


    “你這個小東西就胡說,我二嫂子上去了把你同學比下去怎麽辦?你誰鬧著和我搶伴娘的,這會叫著怯場了,也不害臊!”繡珠對著梅麗皺皺鼻子,維護的挽著清秋的胳膊。


    “不就是上次表哥的婚禮上我搶了你的伴娘位子麽?繡珠姐姐,這幾天我七哥恨不得整天黏著你。你都要做新娘了,還和我搶伴娘做什麽?我就是喜歡做伴娘,你嫁給我七哥的時候,我還給你作伴娘!”梅麗不甘示弱的堵回去,繡珠被梅麗揭穿了心事臉上一紅,撲上去要咯吱梅麗的癢癢肉。


    兩個女孩子鬧成一團,滿屋都是清脆的笑聲,小蓮端著水果進來,敏之自從小蓮一進來眼睛就定在她身上了。小蓮今天穿著件淺紫色的上衣地下是一條很時興的鑲銀線蔥綠色裙子,“我都認不出來是小蓮了,還是清秋會打扮人,小蓮出去沒人時候她是丫頭。對了,不如叫小蓮那天跟在八妹身邊,對外就說小蓮是金家的親戚,也不用擔心說八妹架子大,帶著丫頭去人家做客。”敏之靈機一動,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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