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人真是什麽都是自己家的好,繡珠是你的侄女,清秋是你的兒媳婦,論起來血緣關係誰近誰遠?你小心被繡珠知道了傷心。”白文信對著妻子的話有些好笑,在他看來清秋和繡珠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女孩子,沒有可比性。


    “你才是真糊塗呢,清秋是紹儀的妻子,我們未來孫子孫女的母親,以後你是靠著兒子媳婦孝順呢還是靠著侄子和侄女養老呢。我覺得清秋是那種誠心實意的孩子,你對她好,她自然真心對你。就算是你官場失意,跌了跟頭也不會嫌棄的。沒準以後我們還要靠著她呢。至於繡珠,我那裏說她不好了?隻是繡珠這個丫頭涉世不深,太感情用事了,我看繡珠是沒長大的孩子性子,每個謀算一味的由著性子來。她嫁給老七也好,反正是兩個不操心的人,什麽都是別人替他們想好了。”白夫人不滿的瞥一眼丈夫。遠近親疏,白夫人有自己的表標準。


    經過金銓把趙仲華安置在交通部,她就明白了,哥哥雖然對她不錯,可是他們的關係再也不是幾十年前,兩個人一起上學的時候了。歐陽於堅到底是他的親生兒子,看著鳳舉他們一個個光鮮體麵,金銓對著這個兒子肯定愧疚的很,外甥和妹妹就要靠後了。人總是要長大的,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兄妹什麽的也都沒了小時候的親密無間。她和丈夫以後還要是靠著兒子和媳婦的,雖然白夫人知道清秋不會是那種不孝順的兒媳婦。但是感情這個東西是要培養的。


    可不是因為生了孩子,給兒子娶了媳婦,他兒女和媳婦女婿們一心孝順,體貼入微的關心你了。即便是親生的孩子,做父母的不用心,不把孩子當回事,冷了孩子的心,也是沒用的。況且清秋和紹儀都是可人疼的孩子,白夫人樂的和兒子媳婦們搞好關係。人都是有來有往,你現在對小輩關心,才能享受美好的晚年。


    “你想的沒錯,我隻是提醒你,雄起和繡珠到底是咱們的晚輩,你對侄子和侄女關心,和心疼自家的孩子沒衝突。我知道,趙仲華的事情你還埋怨你哥哥,那也是人之常情。他自己的煎熬你未必能體會。我看著趙一涵有點太過了,家裏出事可以理解,不過老趙沒了,□□消息的案子也不會真的扯上他。要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一覽無餘的披露出來,政府麵子往哪裏放?反正人死如燈滅,都一筆勾銷了。可是老趙的大姑娘怎麽還有點——不在狀態呢。她的父親出事,哥哥沒趕回來,她做女兒應該主持大局,或者叫歐陽出麵。結果她自己跑了,扔下個爛攤子給什麽也不知道的妹妹。歐陽也不來八幫襯著!她還有心情出去和那些人鬼混!以前是個很不錯的姑娘,怎麽這樣不懂事。”白文信想著老趙喪禮上淒涼的場麵,有些不滿的責備設趙一涵。


    “我的老爺,你才看出來!當初我攔著紹儀和她的婚事你還不滿意。現在如何!你想想真的要是趙一涵做咱們家的媳婦——這個時隻怕哭的人是我們了。”金瑛給丈夫個你看如何的眼神,靠在床頭閉目不語。


    “也是,按著老趙的性子,他這次不出事以後也難保平安。以前的規矩仔細想想也沒錯,夢當戶對,金錢地位上倒是其次,家教很要緊。我們家一向不讚成富貴險中求,和老趙那種人做朋友還可以,做親戚也難維持很久。倒是紹儀的媳婦和咱們家氣質相合,對了我想起來親家太太,她一個人又惦記女兒,每次來臨走的時候都是依依不舍的。我想著不如叫小兩口搬回去,接了親家太太照顧幾天。等著生產了再回來,既全了人家母女情分,也沒閑話你看如何?”白文信的話惹得白夫人詫異的看丈夫幾眼:“你這個人,比我想的還周到,就按著你的意思辦,我明天和清秋說,這個人情還是算在你身上。”


    “人情這個東西也不是西瓜還按個算,我們夫妻是一體的,兒媳婦領情也是我們一起。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說著白文信吧手上的書本仍在一邊,躺下睡覺了。白夫人看著丈夫,臉上閃過一絲微笑,伸手拉滅了床頭的台燈。


    冷太太接到白夫人打來的電話,請她去紹儀和清秋在城外的家裏照顧清秋幾天。冷太太立刻明白這是白家的好意,她在電話裏麵懇切的謝了白夫人的信任,白夫人笑著說:“其實城外麵還涼爽,紹儀接了個案子需嫌棄城裏太熱鬧了,他們想要搬回去住著能靜心下來做事情。我不是偷懶不想照顧兒媳婦,隻是最近我們家以為老友出事了。我和我們家老爺要去吊唁,那個地方總是不好。清秋和紹儀還是出去避一避,省的我們身上帶回來晦氣衝了他們。隻是孩子們年輕還請親家母多操心了。”白夫人十分客氣謙遜,冷太太自然是感激在心。兩個人說的很投機,商量好了時間和細節,掛上電話,冷太太忙著叫韓媽過來商量著去陪伴清秋的事情。


    “姑娘好造化,能有這樣的婆婆關心著。太太還記得胡同西頭那家有個大槐樹的人家麽?他們家的姑娘可是可憐了。”韓媽聽著冷太太要去陪伴清秋的話,很是高興,順便說起來別人的閑話:“那家姑娘嫁的便是上次舅老爺同事要說給咱們姑娘的人,當初說親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的,姑爺是大學生,家裏也好。其實那家的婆婆十分厲害,媳婦懷孕了,還要每天在她跟前站規矩。娘家看去,隻是坐了一會就叫著回去。還說什麽嫁來他們家就是他們家的人,娘家送了東西過去,婆婆還當著媳婦和兒子的麵,說你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跟著我跟前委屈你了,和娘家人說我做婆婆的克扣你的嘴。那個媳婦委屈的什麽似得,悄悄地帶話不敢家娘家人去。結果那個婆婆又挑理,說什麽不要外孫子,之當著姑娘死了。那家太太也是個老實的,一個人傷心。看看白家做的事情,也是合情合理,麵麵周到了。”


    “佛祖保佑,秋兒有了好歸宿。說起來預備東西,小孩子的東西也該我們預備的,你去看看,我記得做了不少的針線,還差多少,你打點出來我帶著去,一邊陪著秋兒一邊做點針線。”按著習俗,外婆是要預備小孩子的繈褓被褥,小衣裳鞋子,虎頭帽乃至於搖籃洗澡盆,在孕婦懷孕九個月的時候連帶著點心,母雞,紅糖,雞蛋,長命鎖一應小孩子的東西整整齊齊的送到婆家。表示外婆家對小外孫的重視,更暗示婆家,我女兒是有娘家撐腰的,你不能在月子裏麵委屈她。


    韓媽立刻和冷太太翻出來預備的東西,清點一遍,冷太太有點不滿的擰著眉頭:“我記得做了很多怎麽就這一點?”韓媽把東西重新包起來:“太太忘記了,您先說家裏的布料都不好,要去買新的,後來太太經常去看姑娘,一天做針線的時間有多少。您上年紀了,晚上,陰天看不見。依著我說不如先把孩子貼身的動作做出來,被子褥子,小鬥篷什麽的請一個做針線的做吧。如今咱們家也不差那點錢。太太去姑娘那邊這整天做針線,姑娘豈能看著你做,定然是要幫你的,到時候累著她怎麽辦?”


    冷太太看著幾個小小的包袱很無奈的歎口氣:“我真是老了。也隻能如此了,我們先出去買了料子,棉花趁著天氣熱吧杯子和褥子趕出來,孩子的小鬥篷我預備做個皮的,再有棉的夾的,皮的叫外麵的人做,剩下的我們做。”


    清秋自從出嫁之後,反而能經常悄悄地貼補點母親,冷太太不肯拿女兒的錢,清秋卻是說這筆錢是她和白紹儀商量好的,奉養父母是應該的。白紹儀幹脆把冷家隔壁的大院子和冷家打通了,冷太太不想離開住習慣的院子,白紹儀和清秋就靠著原來的院子圈出來個更大的院子,剩下的房子整理之後租出去,租金也是給冷太太拿著。因此冷太太現在手上寬裕不少,加上她就是清秋一個女兒,給外孫子的東西也都專門撿好的。手上有錢就好辦事,第二天早上冷太太帶著韓媽去京城最好的鋪子裏麵買最好的棉花,細軟吸水的洋棉布和鮮豔的錦緞綢子。


    掌櫃的一看冷太太穿戴體麵帶著個老媽子進來,他很快的想起來冷太太當初給姑娘置辦嫁妝很是大方,見著主顧又上門,指名要做小孩子的鬥篷,立刻恭喜的話滔滔不絕的冒出來:“太太好福氣,想必是姑奶奶要添丁進口了。這個百字織錦緞可是最好的貨色,有明黃色和大紅色底子,無論那種給小少爺都好看,還有狐狸皮和水獺紫貂的,小少爺身子骨還嫩,貂皮最輕,白狐狸皮擋風好……”小夥計立刻把毛茸茸的皮毛和閃著光彩的錦緞全都搬出來,叫冷太太坐著喝茶一邊挑選合心意的東西。


    很快的冷太太選定了一件白狐狸皮,陪著大紅百子圖錦緞,接著她又選了不少的棉花,細布,和綢緞什麽。“鬥篷要你們做,一定要做的仔細些,那些髒乎乎的人我可不要!”冷太太付了錢,囑咐著掌櫃的。


    “太太放心,我們開店怎麽敢糊弄主顧們?小少爺的東西,姑奶奶肯定要格外上心,斷然不能叫醃臢人做。我們最近請了一個做針線的,很是幹淨爽利,太太不放心,叫她來您過目。”


    說著掌櫃的請冷太太坐下來喝茶,他去後麵一會領著個上年紀的婦人出來。“這位便是我們新請來的師傅。”掌櫃的話音未落,冷太太吃驚地站起來:“您可是歐陽先生的母親?”


    歐陽的母親聽見冷太太叫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冷太太穿著一件石青色的上長衫,腳上的鞋子也是京城最有名氣的鞋店做的,頭上梳著整齊的發髻,簪著隻點翠鑲嵌米珠的簪子,耳朵上玻璃翠的耳墜子,腕子上一個金鐲子,上麵鑲嵌的珍珠發出柔和的光彩。連著她身後的韓媽穿的也很體麵,腕子上也有一隻蝦須鐲,拿著冷太太的扇子,挺胸疊肚的站著。歐陽於堅的母親看著冷太太主仆,哪裏還有以前生冷清慘淡的樣子。


    冷太太想起來清秋和她閑談的時候說過歐陽的身世,她有些差異的看著歐陽於堅的母親,忍不住詫異的問道:“我聽說歐陽先生成親了,怎麽歐陽太太這是——”


    綢緞莊隔壁的茶館二樓的雅座裏麵,歐陽的母親忍不住和冷太太說起來自己的鬱悶。兒子去上海上學,歐陽的母親也鬆了口氣,自從歐陽於堅追求清秋被拒絕,歐陽於堅和變了個人似得。不是在家長籲短歎,就是跑出去幾天不見人。和他說話,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和母親咆哮著叫人稀裏糊塗半懂不懂的話。歐陽的母親想著於堅去上海離開京城,時間長了就能把清秋的事情淡忘掉。誰知她剛安心沒幾天歐陽中斷了學業帶著個媳婦回家了。


    見著趙一涵嬌滴滴的靠在兒子的身邊,歐陽的母親心裏五味陳雜。這個媳婦一看就大家小姐出身,穿著時髦,時不時的蹦出來幾句洋文,剛跟著歐陽進了院子,歐陽的母親清楚的看見了趙一涵臉上一閃即逝的嫌惡。但是人家正經的留洋出身的大小姐肯下嫁給於堅,做母親隻要兒子好她什麽都能忍了。


    歐陽於堅對著趙一涵嗬護備至,在飯桌上體貼的給趙一涵夾菜,甚至拿著開水把已經刷幹淨的碗再洗一遍。這不明擺著嫌棄婆婆髒麽?歐陽的母親沒來得及和兒子說點母子之間的話,歐陽就帶著妻子離開了精心打掃過的小院子。望著自己花費心思做的飯菜隻被隨便動了一下,歐陽的母親除了深深地歎息再也別的想法了,當初聽見兒子成家,一家人和美生活的憧憬也消失的幹幹淨淨。


    後來歐陽於堅和趙一涵住進了金銓安排的宅子,歐陽的母親正猶豫著是不是要搬過去。誰知歐陽於堅先上門了。但是他不是來接母親過去的,而是隱晦的說趙一涵不喜歡和長輩在一起,她是洋派作風,要小夫妻單過的。被徹底傷心的歐陽母親隻好一個人接著在原先破舊的小院子住著。但是她發現自己的生活成了大問題,金銓自從發現了歐陽母子,曾經拿出來一筆錢給她。但是歐陽的母親不想拿金銓的錢,後來歐陽去上海上學,金銓和金太太親自上門。金太太說她年紀大,總也不能再給人做針線洗衣裳討生活,歐陽去上海,金家每個月給歐陽於堅一筆生活費,也給歐陽的母親一筆錢,就算是歐陽孝敬自己的母親,等著歐陽於堅學成有差事,金銓幫著他謀一個好差事,就叫歐陽於堅奉養自己的母親。即成全了金銓的愧疚心思,也能叫歐陽於堅安心學習。


    歐陽母親想想也就默認了金太太的提議,於是金家每個月都給她送來一筆錢。可是等著歐陽回了北京,那筆錢也不見了。沒了生活來源,歐陽於堅似乎也忘記了還有母親要奉養,她的生活開始困窘起來。正在歐陽的母親想著要去金家問一聲,金家的管事金榮帶著端午節裏來了。原來金太太想著歐陽回來了,幹脆把兩分錢和在一起每個月一起給歐陽於堅送去。聽著金榮的話,歐陽蘭兒能說什麽呢。她默默地把沒問出口的話合著苦澀的唾沫咽下去。


    “我生活還好,奈何是個勞碌命一天不幹活渾身難受。這家的掌櫃的人不錯,煩我幾次求我出來做針線活的。冷太太你好福氣,都要抱孫子了。”歐陽蘭兒自然幫著兒子遮掩,她隻是說自己閑不住要出來。


    冷太太知道她沒說實話,但是也不能當麵戳人家傷疤:“多謝您惦記著,離著生還早呢。咱們南邊的規矩,外婆家要預備東西。不是我偷懶,實在是眼花了,大件的東西實在做不來。您家的歐陽先生怎麽說也是做秋兒的老師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您有什麽事情隻管說話別客氣。對了聽著秋兒說歐陽先生也成親了,府上少奶奶和我們家姑爺一樣都是留洋的。我還沒給你道賀呢。”冷太太對著趙一涵沒什麽好感,想起來鬧得沸沸揚揚的啟事事件,忍不住提了下。


    歐陽蘭卻不知道底細,她嘴上應著:“可是真巧,以後也好多走動。”


    冷太太見著她一臉懵懂看起來是真的不知道,她也就不提了。最後冷太太帶著韓媽告辭,回家忍不住唏噓一番,更慶幸當初沒相差踏錯,那個歐陽於堅真的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連著老娘都不管的,怎麽還能對妻子真好。


    金家燕西興衝衝的從外麵回來,滿麵春風的差點和金榮撞個滿懷。金榮忙著作揖鞠躬:“小的沒長眼,衝撞了七爺。”


    “算了,我也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大熱天期怎麽還穿著長衫了?”燕西心情好,也不在意。


    “回七爺的話。今天老爺叫我去趙仲華家裏吊唁,總也不能穿著短打扮去。”金榮很八卦的看看燕西壓低聲音說:“趙仲華的喪事實在有些淒涼,不過好歹是保存了最後的臉麵,七爺不知道麽,□□消息的案子不了了之了。”


    “哦,是麽?反正我不關心這個,也不攙和裏麵。對了你看見趙一涵和歐陽於堅了,她妹妹趙一萍肯定很傷心吧。”燕西對著趙一萍還是有點好感,經過金太太苦口婆心的說教,燕西對著歐陽於堅夫婦也討厭起來。


    “我去了半天,他們連個招呼的人也沒有,家裏已經開始變賣家具和粗笨的東西了。靈前更是連個看香火的人都沒有,他們家大小姐不見影子,隻有二小姐和歐陽先生在那裏維持,隻是他們沒經曆過事情,什麽也不懂,虧得客人少,要不然鬧多少笑話。我看歐陽先生對著小姨子倒是很關心的。”金榮賊眉鼠眼的瞟一眼燕西。


    燕西被金榮勾起八卦的心思,剛要繼續問,這個時候玉芬找過來:“老七,有人送東西來了,自行車可是你買的?”


    “是我買的,三嫂你別忘了請繡珠啊!”燕西立刻扔下金榮和趙家的八卦新聞,對著玉芬打躬作揖,央求她約繡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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