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兩個少奶奶辛苦掙紮了一天一夜總算是生下來兩個千金,金銓得了消息雖然有些失望。但是第一次做祖父,還是很高興和金太太說媳婦們都辛苦了,平安生產母女平安就好,自己還有事,先走了。家裏可以慶祝一下,隻是規模不能太大,省的外麵人看著說閑話。金太太也是高興的,她一晚上沒休息好,聽著兩個媳婦生的都是女孩子,雖然也有點小小的失望生。但是第一次做祖母,她對著報喜的兩個兒子說:“你們媳婦都辛苦了,好好地養身體吧。你們都是做父親的人了,以後要穩重。叫廚房好好的做補品,奶娘的夥食也要好的。”


    鳳舉和鶴蓀領命而去,回去看女兒和妻子了。既然金銓發話,金家的慶祝也沒興師動眾的。洗三的時候也隻是走的近的親戚來了,大家看著兩個被裹在紅緞子繈褓裏麵的千金說了好些吉祥話。白夫人看著兩個孩子,一個勁的誇獎:“這兩個生的真好,長大了也是和她們姑姑一樣的美人坯子,我在家翻箱倒櫃的找了半天,這一對雕花金鐲子就給她們兩個吧,小姐妹一人一個。以後長大了戴著玩吧。”說著白夫人拿出來一對牡丹花開純金手鐲,分別交給佩芳和慧廠。玉芬眼看著那對鐲子沉甸甸的,一個足有一兩重,上麵的雕花精致,花蕊上鑲嵌著成色極好的碧璽寶石。忍不住酸酸的說:“還是生女兒好,可以在姑媽跟前得首飾。可見是姑媽心疼外甥孫女,隻是我替姑媽想著呢。清秋也要生了,你這會一高興把體己送出去,輪到自己的孫女有該後悔心疼,我竟然沒給自己的孫女留兩件好的,都被她們誆騙了。”


    玉芬的話語氣帶著玩笑,佩芳和慧廠見姑媽出手大方,自然是心裏感激白夫人的深情厚誼,但是聽著玉芬的話略有酸意,還口口聲聲的說生女兒占便宜,就覺得是玉芬諷刺她們生的是丫頭,又一想,自己辛苦生了女兒,公婆麵子上沒說什麽,可是洗三辦的如此清淡,也都心裏不舒服。慧廠抱著女兒謝了姑媽,不動聲色的說:“姑媽一向寬厚慈愛,對小輩是真心疼愛的。我們也不是沒良心的,自然記住姑媽對我們的。謝謝姑媽給囡囡的禮物,我一定好好地保管起來等著她長大了給她做嫁妝,叫她也記住姑媽的好。三弟妹,你的話可不對了。清秋是個有福氣的人,焉知她不能一舉得男?姑媽心疼我們更心疼自己的兒媳婦和孫子,你怎麽知道姑媽沒給孫子留下來更好的東西?姑媽不是小氣人,清秋也不是沒福氣的人。”


    金太太聽著兒媳婦的話裏有話,臉上的顏色不好看。“都是我平常慣得你們,敢拿著長輩開玩笑了。你們剛生產不宜操勞,先回去休養吧。”玉芬察覺自己失言,趕緊低頭不語,跟在佩芳和慧廠後麵走了。等著屋子裏麵隻剩下姑嫂兩個金太太無奈的歎口氣:“兩個媳婦有怨氣我知道。隻是眼前風聲不好,你沒看見昨天的報紙麽?胡說家裏生了四個孩子。你哥哥一生氣,直接打電話去報館。還架得住家裏大操大辦的給孩子們做洗三麽?等著滿月或者百日的時候再看看情形吧。”


    白夫人歎口氣:“是了,南邊鬧得緊,哥哥在那個位子上很為難。你得了孫女,也該臉上露出來些笑模樣,雖然是孫女可是都生你的孫女啊。媳婦們不知道底細,看著長輩的臉色不好焉知不會多心。”


    “你說的對隻是我最近總覺得沒以前有精神,精神短了,做事也不周全了。你家裏的清秋也要生了吧,產婆預備好了麽?”金太太想著清秋也該生產了,就說起來家裏這次請的產婆雖然名聲不錯。但是真的遇見點事情,也沒多覺得好。


    “我想起來,以前紹儀給鳳舉推薦過一個女大夫,是跟著柳醫生一樣從西洋留學回來的,她也不錯啊。當初生產的時候怎麽不把她也請來。說起來柳春江,紹儀說他在南邊混的不錯,你們的丫頭小蓮也做了正經的醫生太太。真是沒想到,她一個丫頭也是熬出來了。清秋的生產麽,我和他們小兩口商量好了。一發動就去醫院,醫院那邊都預定好了。生產要煎熬,清秋的身子弱,不能拖得時間太久了。”柳春江和小蓮在上海站住腳,悄悄的給清秋和紹儀寫信表示感謝。


    “哎呀,你是預備著做剖腹產啊。可是我聽人家說做手術取出來的孩子產婦的肚子上會有疤痕,也不能很快的再次懷孕。你們家就紹儀一個獨苗,萬一是個女孩子。不知道下一個孩子什麽時候再有了。”金太太想著清秋纖細的身材,忍不住微微的皺眉。她不怎麽在乎玉芬的肚子還沒消息。那是因為她的兒子多,可是小姑子家不一樣了,隻有一個兒子,媳婦再不能生養怎麽辦?


    “清秋的年紀還小,等幾年再生孩子也沒什麽。我從不操心那些事情,孩子都是上天的意思,兒子女兒的隨緣就好。我覺得好好地培養孩子才是正經的,生了男孩就真的能光宗耀祖?生了女孩子,培養的好了一樣也能不凡。”白夫人在外麵見的多了,對著兒子女兒的並沒特別的執著。


    繡珠站在外麵聽著裏麵的話,放在門把上的手慢慢的縮回去了。一陣腳步聲從遠處靠近,一定是敏之她們過來了,繡珠一轉身從另一邊上了樓,直接去看佩芳和慧廠去了。道之帶著三個妹妹,嘻嘻哈哈的過來,梅麗眼睛尖扯著四姐的袖子:“我剛怎麽看見繡珠姐姐在這裏啊!”


    “沒有啊,繡珠別是去找老七了。我們進去吧。”道之說著推開門,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圍著金太太和白夫人說笑起來。繡珠看著佩芳臉色蒼白的靠在床頭坐著,奶娘已經給小寶寶喂了奶哄著她睡著了。繡珠輕手輕腳的進來,佩芳立刻察覺有人進來,猛地睜開眼:“是繡珠妹妹啊,你也來了。”


    佩芳懷孕的時候整個人脹大一圈,肚子更是臃腫的像塞進了皮球,生了孩子,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色蠟黃帶著青灰色,臉上的斑點也沒消褪,就像是個漏氣的破皮球。繡珠忙著按著佩芳擔心的說:“大嫂別動了,你的臉色不好,叫醫生看看吧。你剛才睡著了吧生,我看看小寶寶就走,你休息吧。”


    “不用了,我整天躺著也睡不著。隻是做了母親心境就不一樣了,一點動靜都能聽見,隻擔心孩子那裏不舒服的。聽著玉芬說生產那天你和你嫂子都來了,謝謝你。”佩芳懨懨的生,眼睛裏麵沒有一點生氣,她仿佛不像是剛做了母親的幸福少婦,卻像是個看破紅塵的老人了。繡珠見大嫂的樣子想起來生產那天的情形,心裏忽然同情起來大嫂了。繡珠張張嘴還是忍不住抱怨著說:“那天就該把你很快的送醫院,結果大哥卻是不緊不慢的,生孩子也不疼在他身上,站著說話不腰疼。”


    佩芳早就知道了那天的事情,自從孩子出生,鳳舉對著女兒的興趣隻維持了兩天,就開始嫌棄孩子哭鬧,借口佩芳休養身體,逐漸的又開始不回家了。佩芳見金銓夫妻興致缺缺,對著公婆的感情也淡了。“謝謝你為我鳴不平,其實我也想清楚了,我以後別的不想,隻想把孩子養大就是了。你怎麽還和小孩子似得,嘴上沒遮攔什麽話都說。”佩芳感激的看一眼繡珠,握住她的手。


    手上傳來冰冷黏膩的觸感,佩芳生產三天還在虛弱的出虛汗。“大嫂,你怎麽不給娘家打電話,或者回娘家住幾天也好啊。”繡珠眼圈一熱,頓時覺得金家並沒看起來那樣父慈子孝,夫妻和睦。


    “算了,我回去還能怎麽樣?能躲過一時還能躲一世麽?”佩芳深深地看繡珠一眼:“你是個有福氣,燕西真心對你不像是我。算了,都過去的事情還提什麽呢?”


    繡珠從佩芳的房裏出來,心情鬱悶站一會,她本想著去找燕西的,可是她忽然不想見燕西了,幹脆轉身去梅麗的房間找她說話了。去梅麗的房間一定要經過燕西書房的,燕西書房的門沒關上,一陣說話聲音從燕西的書房飄出來。“我本想著借著兩個侄女的光也能看看戲。誰知父親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忽然低調起來。咱們家的大喜事有什麽可偷著藏著的。”燕西不滿的抱怨著預想好的酒席和堂會都沒有了。


    “你那裏生就缺了一頓酒席和堂會,不過是在那對姐妹花跟前誇下海口,想叫她們姐妹唱堂會吧。老七啊,你也太大膽了,今天繡珠是一定要來的,小心她發現你捧大鼓妞的事情。”鳳舉懶洋洋的聲音傳進繡珠的耳朵,他正在用過來人的身份教導燕西該怎麽內外兼顧。


    “大哥聽誰說的,我隻是看著她們姐妹可憐,她們的那對父母根本不是人,對她們兩個非打即罵,我隻不過是給她們找個唱戲的機會,叫她們少挨兩頓打罷了。”燕西不再是懶洋洋的調子,語調有點激動。


    “哈哈,都急了,還裝呢。我告訴你,女人裝可憐全是假的,別相信。就說我吧,你大嫂整天耷拉著臉子,見著我唉聲歎氣的,可不是叫人看著她可憐,我是負心漢。那邊嫣紅,一會要死要活的,她也不是可憐麽?當初我要是心硬點,哪裏會腦子一熱鬧個燙手山芋?現在好了那邊都不是人。你要結婚的人了,別鬧得過分了,等著你也有兒有女了,在出去玩也不遲啊。”鳳舉拍拍弟弟的肩膀:“你自己體會我的話是不是這個意思,父親就比我們精明的多。母親生了我們七個孩子,也不是一樣眼看著父親坐享齊人之福。”


    繡珠早就聽著燕西和鳳舉的話變傻了。她魂不守舍,整個人癡癡呆呆的站在那裏,耳朵裏麵嗡嗡響,什麽聲音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模糊的聽不清。眼前霧蒙蒙一片,什麽也看不見。她和燕西從小一起出長大,他們彼此的喜好脾氣,繡珠了若指掌。可是那個燕西完全是個陌生人。她做夢也沒想到燕西竟然會去做那樣肮髒的事情。若是燕西和邱惜珍勾搭,或者追求那個長得美麗的女孩子,繡珠也許沒這樣傷心。自己的情敵到底是不是美麗的就是出身不錯,有教養的女子。誰知燕西竟然和粗鄙,賣唱賣身和□□一般的大鼓妞糾纏在一起。想著在堂會上見著那些唱大鼓的女孩子,多半是不識字,梳著長長的辮子,穿著窩囊長衫,臉上的胭脂擦的紅彤彤的後麵跟這個穿清布衫,黑色褲子打綁腿,麵色陰沉的老媽子,做出一副扭捏之態,一雙眼咕嚕嚕的亂轉。


    她不能想象燕西竟然和那樣的女人在一起。繡珠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以前她真的瞎了眼,竟然會對燕西動了真心,把他當成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和支柱!


    ……………………


    清秋坐在客廳裏麵和白夫人拿著請帖對著春節請客的名單。“上一年都是過了臘月二十三才請客的,今年怎麽臘八就請客了?清”白家的規矩,過小年之後請客,為的是過年的時候避開請客的高峰,省的撞到一起叫客人為難。


    “這個麽,自然是為了你。你生產的日子在年底下,春節迎來送往,你就是不用見人,家裏也亂哄哄的休息不好。不如趕早請了,省的年底下費事打攪的全家不安靜。往年也就罷了,今年是斷然不成的。”白夫人疼愛的看看清秋,接著對名單了。


    “對了,你在家也沒出去。我們明天出去轉轉,順便看看繡珠那個丫頭。她怎麽好好地忽然病了,醫生也查不出是什麽病,隻是整天沒精神的躺在床上不吃飯也不說話。本來你身子沉了,不該去看病人。可是你嫂子說繡珠看著是心病,她一向肯聽你的話,你嫂子央求我再三,求你勸勸繡珠,有什麽事說出來家裏人幫她撐腰,別悶在心裏弄壞了身體。”白夫人歎口氣,內心深處隱隱預感到燕西和繡珠的婚事不會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清秋的包子是男的捏還是女的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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