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在醫院住了五六天,身體基本痊愈了,白家和冷太太一起選了好日子,全家出動,幾輛汽車一起到了醫院把清秋和孩子接回家。回了家白紹儀一彎腰把清秋抱起來直接送回房間,清秋臉上羞得通紅,有些扭捏的說:“我在醫院的時候已經能走了,你做個樣子給誰看!母親他們都在呢,你是存心加我丟臉麽?”


    誰知白紹儀卻是緊緊地抱著她,毫不在意的說:“是母親特別囑咐的,你身上的傷口還沒完全痊愈呢,再者說了你正是特殊情況,需要照顧。大家都是明白人,誰會說別的?要是有人嚼舌頭不是羨慕嫉妒恨,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自私自利的人。咱們家可沒那樣的人,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心疼你心疼誰?”清秋聽著紹儀的話,忽然眼圈一紅趴在他肩膀上不說話了。


    先不說紹儀抱著清秋去房間,白夫人對著冷太太說:“我們去看看元元的房子。我沒養過女兒,房子裝修的怎麽樣還要你幫著看看。”冷太太見著女婿對清秋關心,心裏自然是高興地。她笑著對白夫人說:“我們家清秋可是享福了,您家是按著她當成親生的女兒,我還有什麽話說呢。看著女兒和女婿好,我這就放心了。”說著兩個人看著奶娘抱著孩子去房間。小寶寶的嬰兒房就在清秋隔壁,為的是清秋照顧孩子方便。這個嬰兒房早就預備好了,白夫人在裝修房間的時候說西洋風格的房間色調明快,家具都是軟包的。不像是中式風格,全是硬木家具,給孩子住著正合適。於是紹儀和清秋和白夫人商量著按著西洋風格給未來的孩子裝修的房子。


    在裝修的時候,本來清秋想著未知男女,幹脆選了淺綠色牆紙和裝飾。誰知白夫人和紹儀卻是喜歡粉紅色的。白紹儀挑選了一張公主床,言之鑿鑿的說:“我們的孩子一定叫她和小公主似得,無憂無慮每天都快快樂樂的。這張床是每個女孩子的夢想!”


    白夫人一直盼著有個女兒,但是一直沒實現。她堅定地站在兒子這邊,一致認定生房子要按著女孩子的喜好裝修。看著小孫女的房間,冷態太的心算是真正的放下了。清秋能嫁給紹儀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當初聽見消息說生了女兒冷太太的心裏咯噔一聲,白家對著清秋不錯,隻是人家隻有一個兒子,第一胎就生個女兒怎麽也不好說。萬一以後清秋沒有再生孩子,白家豈不要埋怨。誰知白家上下對著清秋生的女兒特別寵愛,開始冷太太認為是白家人會做人,絕對不會當著自己麵前露出來不高興。等著幾天相處下來,她才算是相信了白家確實不介意清秋生的是女兒了。


    “我還有什麽說的,我要是還挑剔可成了什麽人了。清秋這個孩子我清楚,她從小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小小年紀沒了父親跟著我討生活。我知道女孩子該多寵著些。奈何家裏的頂梁柱沒了,叫孩子跟著我收了不少苦。現在她能好好地盡媳婦的本分我也就安心了,她以後有什麽不對,親家母隻管說她。”冷太太看著奶娘給元元喂奶,這個奶娘是鍾媽親自選出來的幾個奶娘中最健康老實的,她年紀輕,身體好,把元元幾天就喂養的白白胖胖的。


    “親家母謙虛了,清秋是個好孩子,我拿著她做親生的女兒。孩子眼看著要睡了,我們先出去,商量下滿月怎麽做。親家母有什麽親戚要請的,一並把名單開出來。”白夫人看著孫女吃飽了,正半閉著眼預備睡著了,悄聲的拉著冷太太出去了。


    在清秋的房間裏麵,白紹儀躺在清秋身邊,兩個人偎依在一起,輕聲的說話。白紹儀對著清秋滔滔不絕說著女兒滿月要怎麽慶賀,百天的時候要怎麽慶賀。清秋微微的蹙起眉頭擔心的說:“太過了,元元不過個滿月,就要興師動眾的,等著百天還要鬧,親戚們固然不會說,可是朋友們怎麽說呢?依著我說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隻要做滿月或者百天就是了。剩下的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就是了,你大操大辦,別人接了你的請帖自然不能空著手來,你幾次三番的請客不知道以為你在斂財呢。還有舅舅家兩個孩子也沒操辦。舅舅還是總理呢,一下得了兩個千金,還悄無聲息的,咱們先鬧起來,叫別人怎麽想?叫舅舅怎麽想?”


    清秋其實還想說佩芳和慧廠該怎麽想,隻是她不能說破,顯得金家重男輕女,萬一她的話被別人傳出去,還以為她是存心看金家兩個少奶奶的笑話呢。


    “你想的也對,比我想的周全多了,別的客人還罷了,學校裏麵有些人未必有那個閑錢做人情的,你提醒的對,咱們沒想著要借著孩子收禮,但是架不住有人往歪裏想。何苦叫他們說咱們的寶貝,人家都說一孕傻三年,怎麽我的夫人做了母親比以前更周全更成熟了?叫我看看,夫人是不是變得更美了。”白紹儀說著湊上去,作勢要吻上清秋的臉頰,白紹儀的爪子也變得不安分起來。


    “你快點走開,我身上全是醫院的味道,快點走開!”清秋臉色一紅,使勁的躲閃著白紹儀湊過來的臉。生孩子是個辛苦的事情,雖然醫生說可以洗澡,但是白夫人和冷太太一致認為清秋不能像外國醫生說的那樣真的去淋浴間打開蓮蓬頭洗澡。她們也不知道哪裏找來個藥方,拿著好些活血的藥材煎湯給清秋洗澡擦身體。清秋覺得身上全是苦澀的藥味,她一向有點潔癖,更在意自己在丈夫眼裏的形象,自然死命的推拒白紹儀的親近。白紹儀開始隻是想逗著清秋玩笑的,但是兩個人一個月來天天見麵卻是無暇親密,白紹儀抱著清秋,心裏放鬆下來,心裏生出來生親近之意思。整個人越發的黏著清秋不放手了。


    他們兩個一個推拒一個偏要黏上去,正在鬧著忽然一陣敲門聲,兩個人才怏怏的分開。進來的卻是鍾媽,她端著一碗湯放在床頭邊上,一臉正色的說:“夫人叫我來和少奶奶和少爺說一聲,預備著元元滿月之後去碧雲寺給元元祈福。這幾天請少奶奶好好地調養身子。山上冷的很,可是少奶奶親自才顯得誠心不是。”


    清秋臉上微微有些困窘,她滿口答應著,一邊在被子底下狠狠地掐住白紹儀的手泄憤。白紹儀笑嗬嗬任由著妻子發泄,對著鍾媽說:“要我說,也不用著急的去。不如等著天氣暖和了再去就是了。”


    “其實夫人也是這個意思,但是南邊一位大師雲遊到了北邊,少爺小時候還在這位大師名下寄名呢,這位無塵大師這幾年修行佛法,更看透世事了。能請他親自誦經給元元祈福不是更好。元元的八字也該請大師批示批示。北京城不少人聽見大師在碧雲寺掛單,淡想辦法去見見大師呢。”鍾媽言下之意大師行蹤不定,能請他給元元批八字是很有緣分的事情。


    白家這個春節過得極其熱鬧,先是白文信和白雄起兩家從臘八開始就請年酒,把同僚什麽官場上,生意場上的朋友都請了。年底下又是白紹儀喜得千金,洗三就熱鬧的很。過年的時候,白雄起和叔叔家一起宴客,自然是比往年兩家人各自過年熱鬧。等著燈節之後,大家因為剛過年有點失落的時候白祺元滿月就到了,白文信家大擺筵席,給白家的第三代熱鬧的慶賀滿月。


    金太太在元元滿月的時候送了一份豐厚的禮物,算是挽回了洗三時候犯的錯誤。金家的少爺和小姐們都有禮物送上,就連著最小的梅麗和二姨娘也給小包子送了洋娃娃和一頂二姨娘親手做的虎頭帽。佩芳和慧廠出了月子身體恢複正常,她們都來祝賀。


    清秋渾身上下煥然一新,帶著奶娘抱著孩子出去見了大家就回去休息了,賓客們自然有白文信和白紹儀應酬。金家兩個少奶奶看著躺在搖籃裏麵的白祺元,不住的誇獎著孩子長得好,佩芳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臉蛋不無羨慕的說:“你們家元元長得真好,一頭黑油油的頭發,臉上胖嘟嘟的。”慧廠則是問奶娘小包子每天吃多少,每天睡幾個小時。“哎呀,清秋你怎麽把孩子養的這樣好,能吃能睡,奶娘也比我們家那兩個好。看看才一個月就沉了不少,眼睛很有精神。那裏像我們家裏請來的兩個奶娘,分明是偷懶不肯好好地喂養孩子。我昨天還沒說她喂了囡囡幾個月,怎麽囡囡還是瘦巴巴的。她先和我哭起來,說老家的人捎信來了,說她的孩子生病了。這個奶娘著實可恨,來了幾個月一直生事,不是家裏的人病了,就是她想孩子了,抱著我們囡囡偷著抹眼淚。我真想把她辭退了,用奶粉養孩子算了。”


    元元的奶娘低眉順眼守在搖籃邊上,聽著慧廠的話忍不住抬頭看看這位尖酸刻薄的少奶奶。慧廠自從生孩子就有點發福,以前的衣裳穿不上了,今天是來赴宴的,她特別穿著件新做的灘羊皮青金色短襖,領口和袖口風毛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裏麵是一件織金的青灰色緞子旗袍,她以前經常出去做女權活動的陰丹士林的旗袍和樸素的大衣都不見了,穿衣的風格反而向著金太太那種金碧輝煌靠攏。元元的奶娘打量著慧廠的裝扮,滿心的鄙夷暗想著這位少奶奶一看就是有錢人,怎麽這麽尖酸刻薄。能把自己吃奶的孩子扔下出來做奶娘的,還不是為了家裏真的過不下去了。她還這樣苛刻,真叫人心寒。


    清秋看著孩子睡著了對著奶娘說:“徐來媳婦你帶著元元休息去,外麵請客,我特別叫廚房給你單做飯了,魚湯就放在保溫桶裏麵你別忘了喝。”奶娘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抱著孩子走了。


    等著奶娘出,佩芳看著奶娘的背影有些羨慕的說:“你家選的奶娘真的不錯,比我家的那兩個都強。我看她很安靜,薇薇的奶娘還好,就是太聒噪了。”少奶奶在一起的話題不外乎是孩子丈夫衣裳首飾和下人。


    “如今和以前不一樣,以前奶娘全是家裏知根底的老人,現在誰家也不會養那麽多人,奶娘全是雇來的。挑選奶娘第一看性格人品,老實可靠的才能放心,咱們對她們也不用太苛刻,她們也是做娘的,把自己的孩子扔下心裏肯定難舍。能體諒些就完了,給她加點錢或者叫她家裏人帶著孩子給她見見也是不錯。”清秋輕描淡寫的說著如何駕馭下人。


    “這樣不好,你哪裏知道那些下人多狡猾可惡,他們會三天兩頭和你訴苦,看著你心軟得寸進尺,清秋我和你說,對著這些人你不用心軟要拿出來手段,叫他們知道厲害。”慧廠一副經驗豐富的嘴臉對著清秋說著她的禦下之道。


    清秋看著慧廠臉上沒消褪的蝴蝶斑和因為月子裏麵吃了太多的補品變得圓潤的有些橫的臉,抿嘴一笑不說話了。


    “你和清秋說這些做什麽?我覺得你對他們太嚴厲了,那些下人不過是雇來做事情的誰還能一輩子跟著你不成。好久留下多做幾年不好的打發出去就是了,你逼的太緊了仔細那些人拿著孩子出氣。你也不能整天盯著他們啊。要我說合得來就放在身邊,合不來我自己看著孩子就是了。”佩芳忽然想起小蓮,她望著窗外歎自言自語道:“我身邊的小蓮也不就那樣。她在我身邊十幾年了,我們的感情雖然名為主仆,實際上和親姐妹不差什麽。結果呢?小蓮尚且如此,何況是別人呢?”


    清秋想起來昨天剛接到柳春江的信,小蓮倒是在上海正舒服的養胎呢。她要是生了孩子沒準柳家就能叫他們回去。


    金銓和白雄起在酒席上酒足飯飽,就相約去了白文信的書房,金銓點一個雪茄煙,漫不經心的對白雄起說:“怎麽過年的時候不見繡珠去玩啊?是她身體不舒服麽?”自從燕西和繡珠吵架之後,繡珠再也沒登金家的大門。她約玉芬和金家的小姐玩也隻是打電話,對燕西則是一個電話也沒了。


    白雄起聽見金銓裝糊塗的話,氣的差點蹦起來。好在他沉得住氣,也跟著金銓裝糊塗:“哦,是麽?我事情多沒注意,您看我叔叔家有喜事,我做侄子的自然該幫著捧場的,繡珠又是鬧什麽呢?或者她是稀罕小寶寶,淨想著來這裏看小寶寶了。她那麽大的人了,還玩不夠!我回去叫我太太帶著她上門給您和師母賠罪。”


    金銓想著繡珠一直跟在清秋身邊,不錯眼的看著奶娘懷裏的孩子。自己明知道繡珠是為什麽生氣,但是他也不想就此和白家鬧翻。因為做父親的最了解孩子,燕西不是個做事情的人,他娶繡珠,以後白雄起還能幫他,若是燕西和繡珠鬧翻了,等著自己老了,燕西豈不要沒了著落?聽著白雄起裝糊塗,金銓認為白家也不想翻臉,於是順著白雄起的話:“我看繡珠很好,她喜歡孩子正好,我們把孩子們的婚事定下來,你也好做舅舅,我也好做祖父了。”


    白雄起聽了金銓的話,心裏暗罵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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