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珠倒也是沒扭捏,她笑著坐下來對著桃花說:“我在外麵跑了一天,渴死了,把你們上好的茶葉拿來我也嚐嚐什麽六安瓜片。”清秋抱著元元看她紅撲撲的臉:“你可是跟著繡珠姑姑玩瘋了,臉上曬得這麽紅,快點跟著保姆回去休息一下。你可是趁著我不在跟前吃了多少的冰激淩啊?等著晚上肚子疼,我立刻送你去醫院打針!”元元笑嘻嘻摟著清秋的胳膊輕快的說:“我可聽話了沒多吃,我還看著弟弟不叫他多吃了冷飲呢,我們和繡珠姑父在公園踢球來著。媽媽下個星期我還想出去踢球行不行啊。我不要穿裙子要換上運動服!”元元不滿拎著裙擺,她早上穿著嶄新的白色皮鞋已經髒的不成樣子,連著白色的花邊蕾絲襪子都看不出來原來的顏色了。


    清秋皺皺眉,有點不讚成的說:“小姑娘家家的,整天就想著瘋跑!哪裏還有點女孩子的樣子!”白紹儀寵溺的把愁眉苦臉的女兒解救過來:“好了,現在的時代不同以往,女孩子也不能養的弱不禁風,你還真的預備叫元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以後上學,也要有體育課的。我認為國家要想強盛,需要提高婦女的身體素質。元元喜歡踢球就叫她玩唄。”白紹儀把女兒放在腿上,問她今天玩得好不好。


    繡珠看著清秋無奈的一挑眉,忍不住笑道:“我算是見識了,我嫂子說堂哥對著他女兒百依百順,簡直就是把她當成王母娘娘供起來了,我還不相信呢。我回來見了幾次可是相信了。不過元元倒是真的很可愛,她值得大家都疼愛。隻是清秋嫂子你別是吃自己女兒的醋了吧。我覺得以前表哥追求你的實話也沒這樣百依百順的。”


    “你這張嘴出國一趟更加沒遮攔了。你是不知道,我家是我做黑臉教訓孩子,你表哥很狡猾,要做紅臉當好人。”清秋對著繡珠吐槽著白紹儀的奸詐,“現在孩子聽見我來了都嚇得什麽似得,反而是他落得了好爸爸的名聲。以後你可不要上當才好呢。人家都說嚴父慈母,誰知你堂哥那個時候還哄我呢,說那是陳規陋習,要廢掉父父子子的一套,叫我做出來嚴母的樣子,因為母親總是容易心軟不會訓斥孩子過頭了。結果你看,我是他生生的騙了!”清秋指著白紹儀嘲諷道。


    繡珠跟著清秋落井下石:“清秋嫂子你才知道我堂哥狡詐麽?他這個人從小就是頂著老實樣子,其實比誰都精明的,我哥哥說堂哥小時候家裏的規矩是飯後的水果不能挑挑揀揀,從盤子裏麵拿到什麽就吃什麽,不喜歡的也要吃,長得不好也不能扔掉。那個時候堂哥個子小,看不見盤子裏麵的東西。一次他摸著個皺巴巴的蘋果,就說我吃多了飯,正撐難受不要吃了。嬸嬸也就算了,堂哥看著叔叔拿走了那個蘋果,又跑到嬸嬸跟前說我又想吃了。一下子就摸到一個很好的桃子。我哥哥在邊上看著肚子憋笑都憋得疼了。這件事被全家上下說了好久。”


    白紹儀被繡珠翻出來以前的糗事,有點掛不住了,忙著打岔說:“繡珠你不能這樣啊,你光聽你哥哥的話。那個時候你還沒出生的呢,沒親眼看見不能算是證據。”


    “行了,你也不用和我們說什麽法律條文。我看你還是繡珠的婚禮還有那些要預備的,省的到時候叫人看笑話。你們要舉辦冷餐會,飲料和酒怎麽預備的?我明天去看看嫂子和堂哥,看有什麽要幫忙的。這幾天還是很熱的天氣,我看還是預備多點冷飲,你們定好了冰塊沒有?”上海雖然比別的城市更繁華,可是冷凍設備還不多,要大量的製作冰飲的時候是要訂購冰塊的。


    “我也想著呢,婚禮是露天舉行的,是要多預備冷飲的。”繡珠忽然想起什麽,出了一下神,她靠近清秋低聲的說:“嫂子你說我邀請燕西來我的婚禮麽?我哥哥和嫂子的意思是還是算了,可是我想金家的人差不多都請了,獨獨不邀請燕西反而是紮眼的很。嫂子你幫著我拿個主意吧。”


    “既然你們度放下以前的事情了,就請他也未嚐不可,躲躲閃閃的反而小家子氣。你家唐先生也知道你和燕西的事情,有什麽課掖著藏著的。你想請燕西他是什麽意思?”繡珠都要成親了,想著以前繡珠非燕西不嫁,兩個人糾纏了這些年,真是叫人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繡珠和唐立德的婚禮是兩家一起聯手辦的,繡珠想請燕西也該顧忌一下男方的想法。


    “就是他主動提出來邀請燕西的。你放心唐家上下都很通情達理的,我哥哥倒是杞人憂天了。真是小氣!”繡珠有些不滿的抱怨著哥哥。


    白紹儀聽著繡珠的話,給清秋一個眼色,清秋立刻心領神會,白雄起不是那樣小氣的人,他不肯請燕西來繡珠的婚禮也不是擔心燕西會來砸場子,而是有別的考慮。清秋想著先安慰繡珠:“你哥哥有自己的考量,你先別管這個,婚禮的衣裳你都試好了?那些首飾呢。你的婚禮可是要轟動上海灘了,又是西式的,又是中式古禮的。我可想看看你穿著上衣下裳,貼著花鈿帶著博鬢步搖是什麽樣子。不過按著繡珠妹妹的美麗肯定是筆畫上走下來的美人了。”繡珠來了興趣和清秋說起來婚禮的細節。


    沒了趙一萍的打攪,清秋的日子倒是輕鬆不少,她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身邊有相愛的人陪伴,每天能陪著孩子,閑暇時間親友聚會或者全家出遊,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唯一叫清秋有些擔心的是母親年紀漸長,身體有些不如以前。好在冷太太在鄉下老家過得不錯,她舅舅宋少卿混的風生水起,頗為得意。對著冷太太還能照顧的不錯,清秋也就暫時安心了。倒是白紹儀想著冷太太到底是上年紀,和清秋私下商量著還是在上海再置辦一座房子,請冷太太住過來,大家離得近了也能互相照顧。


    清秋感念白紹儀的仔細,就留心了房子的事情。繡珠的婚事辦的很順利,清秋被白雄起的太太請到家裏幫著在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自然是色色齊全的,繡珠妹妹的終身大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大哥和大嫂一件大事算是完成了。怎麽不見大哥在家?”清秋想起來繡珠抱怨白雄起不肯邀請燕西的話,她試探著白太太的口氣,想知道白雄起的顧慮。


    “哎,你大哥這幾天忙得很。你是知道的,現在是人情如紙,他以前做總理的時候也是風光的很。可惜一夜之間就成了過氣的人了,他心裏不肯服氣,如今正在上下奔走,想找個機會東山再起。你大哥最近忙的很,我看他是有點眉目了。”白雄起早就不做官了,他還堅持吧繡珠的婚事能辦如此隆重,看樣子是白雄起要借機結交些要員了。


    要是那樣是極好的,大哥還在盛年在家做寓公實在不合適。他以前的手下聽說不少都在南京謀了職位。大哥那樣有能力的人怎麽會在家裏浪費人才呢。前幾天繡珠和我她想請燕西來參加婚禮,我看婚宴的安排上金家的人請了不少,獨獨不請燕西反而是叫人疑惑的。以前的事情那是在北平的時候,繡珠還小不懂事。現在大家都長大懂事了,還是翻過去吧。清秋提出來繡珠的意思。


    “我也是那個意思,現在都提倡男女平等,離婚官司也是平常的很,我和你大哥說了幾次他就是不同意。我昨天晚上追著他盤根問底的,你大哥說燕西總是和那群左翼的走的太近了,他最近拍的電影上麵很不喜歡。你大哥是個保守的人,最進見不得什麽左翼的激進思想。因此為了避嫌他才不回去請燕西呢。我現在也是為難,一邊是繡珠要顧忌以前的麵子,我還擔心唐家見著我們對燕西諱莫如深想歪了。一邊是你大哥遠著燕西。我真是左右不是了。”白太太有些傷腦筋的歎口氣,夾在丈夫和小姑子之間太難受了。


    “既然如此大嫂就和繡珠直接說吧,其實大哥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金家和白家的關係誰不知道。別說燕西拍了激進思想的電影,就是燕西跑到了那邊去,也和白家是認識的啊。就連著領袖還把自己的大公子送到蘇俄去,何況是我們這些百姓呢。”清秋倒是對白雄起的小心有些不置可否,看樣子白雄起是真的太想再回到官場去了,唯恐和當局有一絲違逆。


    白夫人想想清秋的話,也很讚成:“你說的對,你哥哥好歹是做過總理的人,犯不著上趕著巴結他們。就按著繡珠的意思,既然金家的人已經請了,也不缺燕西一個人。對了燕西現在和誰在一起呢?他的年紀不小了也該有個家了。”當年燕西和繡珠訂婚,固然是兩個人實在是不相配,可是燕西被退婚裏麵多少是白雄起做了手腳,白太太到底有些過意不去。“當初的事情也有我們的繡珠的不是,一個巴掌拍不響麽。等著燕西得了好姻緣,我可要送上一份厚禮的。”金家敗落了,燕西也沒分到多少錢財,他雖然電影拍得轟轟烈烈的,但是做演員導演在白太太看起來和下海唱戲差不多,也是富家公子沒了生計不得已的無奈之舉。


    “我聽見梅麗說燕西和邱小姐倒是走的很近,他們在北京的時候就認識,上次燕西被冤枉抓去坐牢,也是邱小姐仗義相助。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難說。當初誰能想到燕子和邱小姐能在一起呢。”清秋感慨起來人的緣分真的很奇妙,當時燕西和繡珠怎麽都是無比登對一對眷屬,他們家世相當,從小長大,繡珠對燕西感情深厚,若是結合在一起自然是一件美事。誰知燕西卻三心二意的,最後兩個人都訂婚了還是分手,如今回想起來真叫人唏噓不已。


    繡珠的婚禮順利舉行,清秋和白紹儀坐在女方家屬的位子上看著繡珠穿著婚紗驚豔出場,當白雄起挽著妹妹的手緩緩地踏上灑滿了玫瑰花瓣的紅毯上時,清秋感覺到整個會場頓時安靜下來。在場的人呼吸一窒,鴉雀無聲,大家不錯眼的盯著繡珠,心裏都忍不住讚歎一聲:“好美的新娘子,好幸運的新郎官!”唐立德睜大眼睛,先是驚訝的盯著繡珠幾秒鍾,隨後他臉上隻剩下傻嗬嗬的笑容了。


    “你看唐立德的樣子,都傻了!他和繡珠也不是媒妁之言,結婚之前麵都沒見,怎麽還是傻兮兮的。”白紹儀對唐德利的手足無措的樣子覺得好笑,在清秋耳邊低聲的嘀咕著。“女人最美的時候就是做新娘子的時候,繡珠本來就很出眾,她今天是主角,自然是光彩奪目了。”清秋的心思全在做花童的元元身上,看著女兒煞有介事的拎著小花籃在新人前麵輕快地走著,清秋忍不住嘴角上翹對著女兒悄悄地揮揮手。


    “表哥還笑話人家呢,你怎麽不記得自己結婚的時候,也是傻乎乎的看著清秋啊!我家裏還有當初的照片呢,等著我找出來,看你還笑話別人麽?”玉芬在清秋和白紹儀身後,把他們夫妻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


    白紹儀臉上一窘,立刻扭臉對著玉芬說:“隻見著佩芳,怎麽不見表哥呢?”鳳舉竟然沒來參加繡珠的婚禮,這叫白紹儀有些詫異。


    “嗨呀,你不知道大哥做生意越發的上手了。他去北京談生意了,我看是個大生意,要不然也不會扔下大嫂就跑了。你們沒發現如今大嫂出手闊綽,你們看她送給繡珠的新婚禮物,嶄新的一套鍍金銀器,那個分量!全是上海最好的銀樓打製出來的,還有一對乾隆粉彩花瓶。那對瓶子可是不怎麽便宜的。我看大哥是發財了!聽說大嫂預備著把他們家妞妞也送到教會學校去。”玉芬有些羨慕的看著不遠處的大嫂佩芳。鳳舉的生意不錯,佩芳臉上身上都光彩起來。


    表哥做什麽生意啊,北京那邊倒騰煤油很賺錢麽?白紹儀想想鳳舉是做煤油生意的,可是從上海運煤油去北平不怎麽賺錢啊?從天津港口到北京很方便,從上海到北平就很遠了。


    “那是煤油生意,如今大哥可是手眼通天了,什麽緊俏他做什麽。他在北京做洋貨生意,上海這邊新進口的料子和化妝品還有汽車什麽的。反正是上海商場裏麵有什麽新鮮的東西,他都能鼓搗到北平去。你們不知道商場裏麵的法國香水到北平就翻兩倍的價錢。不僅在北平還有天津和關外的市場呢。大哥可是發財了!最近我聽人說大哥弄了一大批布料和紗線和緊俏的西藥到關外去。一轉手也是好幾萬的純利呢!”玉芬耳目靈通,什麽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白紹儀微微皺起眉頭:“關外的局勢緊張,東北的土皇帝都在北平樂不思蜀呢。他就不怕危險?”鳳舉靠著以前幫著金銓辦事有不少的人脈,他現在又在做生意,比別的貿易商更容易籌集貨源,奢侈品什麽的也就算了。那裏都不缺有錢人。可是布匹和紗線和西藥都是戰略物資這個時候送到關外去,叫人不放心。


    “大嫂也和我私下說過她的擔心,不過大哥信誓旦旦的說那邊接洽的是個很有實力和信譽的商家,牽線搭橋的還是以前父親的老相識呢。大哥說東北軍的裝備不足,很多東西要自己籌備的。他的東西貨真價實,已經做了幾次生意都是錢貨兩訖,那邊很講信用。大嫂見利潤很高也就沒攔著了。”玉芬有些得意的發獨家消息。


    白紹儀聽著玉芬的話眉頭皺的更緊了,他剛想說什麽,清秋低聲的提醒他們:“等下是冷餐會,你們有話坐下來慢慢的說。新人夫婦要宣讀誓言了。”玉芬也就沒再說,大家一起肅靜的等著證婚人宣讀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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