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太太是個按著過去的老例辦事的人,她對著趙忠恕的態度有些布滿了:“這個事情不是我們能做主,秀芝的父母把她交給我,我不能不和她父母商量下,我到底是她的姑姑,婚姻大事還要父母做主,我這就去給你爹打電報去。”冷太太想的是,她和清秋隻能幫著秀芝選個不錯的人家,具體的怎麽嫁娶,還要秀芝的父母和男方商量著辦。誰知趙忠恕和秀芝一下子就要結婚了,冷太太的腦子都跟不上他們的節奏。就是過去說親事,也沒一下午就定終身了。怎麽也要媒人跑上幾回,過了定禮,商量個日子才行啊。


    “我家裏隻情形伯母該知道的,我這邊的房子什麽都是現成的,我也不在乎什麽嫁妝。若是秀芝家裏要彩禮,還請伯母說個數字,我立刻拿出來。”說著趙忠恕就要從口袋裏麵掏支票本子了。看著趙忠恕的駕駛冷太太頓時惱了,你那裏是要說親事,娶媳婦,這簡直是買人呢!


    趙先生你這樣太難看了,我他那個清秋說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娶媳婦是終身大事,秀芝家裏雖然不怎麽富裕,可是也算是個殷實的小康之家。她爹娘老子也不指著賣女兒掙錢吃飯,我帶著她來上海是正經的找人家,可不是鄉下遭災來賣丫頭的。你拿著支票出來是什麽意思!冷太太把規矩看的比什麽都重,她可不管趙忠恕權勢多大,一旦碰觸了冷太太的底線,她可是不肯幹休的。


    清秋忙著拉一下母親的袖子,出來打圓場,她拉著秀芝過來對著趙忠恕說:“你是被愛情衝昏頭了,我們家秀芝雖然答應你的求婚,可是你做女婿也該先拜見老泰山啊。我媽媽一向最心疼女孩子,女人一輩子隻一回新娘子,太草率了可不好。”


    趙忠恕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立刻很誠懇地對著冷太太道歉:“伯母對不住,我冒失了。至於婚事我是按著你們的意思,要用什麽或者準備什麽,隻和我說一聲就是了。您也知道我孤身一個人,每天忙著公務,家裏的事情沒人打點。您教訓的是,我的想法太荒唐。您別和我一般見識吧。”說著趙忠恕站起來對著冷太太深深一躬。冷太太忙著站起來,扶一下趙忠恕的胳膊:“趙先生言重了,人家父母把好好的女兒交個我,我身上的也有責任不是。我剛才也是一時著急失言了,趙先生別往心裏去。我是個守舊的人,一時半會的接受不了什麽自由戀愛的。原來自由戀愛是這麽回事,還真是怪快的。”


    聽著冷太太的話,秀芝的臉上越發的紅了,清秋的眼光在趙忠恕和秀芝之間來回移動生,眼看著就連趙忠恕也有點臉上掛不住,她坐在冷太太身邊笑道:“媽媽真是厲害,真可稱得上是封建衛道士了。自由戀愛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這個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前世因緣注那裏要消磨那許多時間。整個上海灘,還沒人敢剛才那樣給老趙釘子碰呢。”


    冷太太剛才是看不上趙忠恕傲慢的態度哪裏管趙忠恕的身份,現在被清秋提起來,她也有點後怕。冷太太放緩了顏色,有些道歉的說:“我老太太糊塗了,趙先生別和我老婆子一般見識吧。”趙忠恕恭敬地對著冷太太說了會話,一點沒生氣的意思,他反而是自責自己欠考慮,做事說話太莽撞了。但凡是冷太太提出來要求趙忠恕全盤答應下來。


    趙忠恕坐了一會,和冷太太商量好了等著秀芝父母上來再正式提親,就告辭走了,秀芝自然是送了趙忠恕出去。屋子裏隻剩下了冷太太和清秋,清秋靠在冷太太身邊:“媽媽可放心了,表妹的終身大事有了著落,我沒想到媽媽平常是最膽小的人,一向教育我說吃虧是福別起衝突。誰知今天竟然是拿出脾氣來叫老趙都低頭了。雖然比不上天子一怒,可也稱得上是白虹貫日了。”


    “你個死丫頭拿著我打趣起來,憑他什麽官,都要講理的。這個世道生生是把好好的規矩都扔掉,才會這麽亂的,我怎麽都有點不放心。你表妹的性子太軟和,她的父母也不在身邊,若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萬一她被人騙了怎麽辦?好好地一個姑娘家豈不是作孽麽!”冷太太歎口氣:“你想老趙手眼通天的,他要是隻和秀芝玩一玩,就把她扔下,憑著她還能怎麽樣?不如先定下來名分,以後她也能有個退路不是。”清秋沒想到母親還想到這個地步上,她忍不住歎口氣:“媽媽真是想的周到,一番苦心希望他們能明白吧。不過老趙的為人還不錯的。”


    冷太太卻微眯著眼睛:“他比你和紹儀有城府,算了,我也不多嘴了。”秀芝低著頭,粉麵含羞的進來,她沒想到清秋和冷太太還在,頓時尷尬的站住腳,支吾著要想解釋。誰知冷太太卻是先打斷了她:“姑娘大喜啊,我這就叫人給你爹娘去電報。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上年紀也不懂了,姑姑隻想你好好地。女孩子要矜持些,不要太上趕著叫婆家人看淺了。”


    秀芝臉上羞得通紅,她哽咽著答應一聲,清秋知道冷太太還是心有點過不去,她也不想叫秀芝太難,就出言勸解:“媽媽上年紀了,你別想多了。老趙的人品還是不錯的。好了你上去休息吧,別傷害羞了。你們兩個也算得上是姻緣天定了。”說著清秋親自拉著秀芝上去了。


    進了房間秀芝叫著要走的清秋:“表姐,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輕浮了,我今天下午,不知道怎麽的就和趙先生去了公園。他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的腦子都是亂的,我這會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覺得在夢裏一般。”


    清秋也覺得事情蹊蹺,可是看著秀芝稀裏糊塗如在夢中的表情就知道從她的嘴裏問不出來什麽了,“你是累了,先別想那些好好地休息吧。現在是不是以前,講的是自由婚姻,你怕什麽呢?”清秋叫秀芝安心休息別胡思亂想了。


    誰知秀芝卻惶惶不安的拉著清秋不放:“我腦子亂的要炸了,清秋表姐你和表姐夫也是自己認識的,算是自由戀愛麽?當初他和你是怎麽求婚的啊?”


    可憐的秀芝上的是女校,那裏嚐過情滋味,對上趙忠恕她就成了任人擺布的小白兔了。現在冷靜下來,秀芝六神無主,她急於想找個過來人問問,被求婚是怎麽回事?談戀愛是什麽樣子的。可是她身在上海,身邊除了冷太太就剩下清秋能傾述心事。


    清秋沒想到秀芝會問起來自己當初戀愛的經過,清秋拉著秀芝在床上坐下來,回想下:“也算是自由戀愛吧,我和他是在學校裏麵認識的。其實談戀愛這個事情沒有樣本叫你照著來的,各人與有各人的緣分,老趙和你姐夫性格不一樣,現在和當初情形不同。你要問問自己的心,別太在意別人的看法。”


    “可是清秋表姐,當初姐夫也是見你幾麵就和你求婚了麽?你若是當時不喜歡姐夫,還會嫁給他麽?”秀芝越來越不安,她抓著清秋的胳膊,眼睛開始泛起淚水了。“我和紹是認識了一段時間才決定在一起的。那個時候我忙著上學,你姐夫在學校裏麵教書,哪有時間天天在一起呢?後來,還是婆婆上門提親。現在說的是你,怎麽你隻追著我問呢。是不是他逼著你答應了?你別怕,有什麽為難的就說出來,我給你和老趙說去。”清秋以為是趙忠恕以勢壓人,逼著秀芝答應婚事的。


    “不是,我隻是覺得有點太快了趙先生見了我幾次呢,我們話也沒說多少,他是個大官,我雖然不知道他的官做到什麽地步,可是看著他到哪裏去別人都是恭恭敬敬的,那個官也不能小了。表姐,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他喜歡我什麽呢?”想起來趙忠恕向她求婚的情形,秀芝還有點回不過神。


    清秋被秀芝的樣子給逗笑了:“他既沒逼著你同意,那麽是你自己親口說的同意了,我看你擔心的不是老趙對你是不是真心,你是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擔心以後老趙醒悟過來後悔。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不喜歡的再好,就是拿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回心轉意。”清秋伸手戳下秀芝的額頭,秀芝的小女兒心思全擺在了臉上,她早就對著老趙動心了。隻是自慚形穢,認為自己配不上人家,在這裏疑神疑鬼的罷了。


    秀芝恍然大悟,頓時破涕為笑,羞得拿著手絹遮住臉:“表姐的話我記住了。我不胡思亂想了,還有姑姑那裏,表姐幫我說說好話吧。”


    冷太太給堂弟去電報,請他們過來商量秀芝的婚事,沒等著秀芝的父母上來,白紹儀的船已經到港了。那天碼頭上記者官員和來接的親友們把碼頭上擠得滿滿的。玉芬和白雄起一家和繡珠都來接白紹儀。白雄起最近一直在北平,他臉上被北平的陽光和風沙磨礪的有點粗糙,可是他的精神卻是極好的:“我看紹儀這次算是得了塊金子敲門磚,他進法務部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要我說做律師還是不如做官的好,在中國法律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做官才是正路。”


    繡珠則是一邊給她哥哥拆台:“哥哥你真是一張嘴就是做官啊,發財啊,一身銅臭,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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