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清秋兩輩子最艱難的旅行了,上一世自然不必說了,她兩次回揚州全是家裏和外祖母家打點的妥帖,船隻和跟著的男女都是盡心服侍,唯恐她在路上委屈一點。這一世雖然再也不是官家小姐,可是生活還算平靜,而且世界變化日新月異,現代的火車輪船比起來以前的帆船和馬車是舒服了很多了。


    清秋沒想到她還能有在深山跋涉艱難經曆。因為是軍隊調動,好在車子還是不缺的,清秋跟師長太太坐在一輛車子上。範太太是個性格活潑的女子,一路上和清秋說說笑笑也不算是寂寞。從香港出來,趙忠恕帶著清秋先從廣東去了福建,在哪裏正好趕上要去上海增援的七十四師,趙忠恕正好帶著清秋和部隊一起北上。


    範師長看見跟在趙忠恕後麵的清秋的時候頓時愣了一下,趙忠恕卻是沒事人似得介紹:“這是內人,她擔心嶽母的安危隻鬧著要去老家看看。實在沒辦法還請你行個方便。”


    範師長以前在趙忠恕手下做參謀,後來被提拔起來,今天見著老長官張嘴自然是答應的,他立刻收起來驚訝的神色上前畢恭畢敬的向著清秋問好。“夫人好,我是先生的學生。今天得見夫人也是鄙人的榮幸。正好賤內也要回老家安頓,夫人不介意的話就請一起結伴而行吧。”清秋被範師長的話鬧得有點手足無措。倒也不是她接人待物不大方,實在是身份尷尬。清秋勉強的擠出個笑容:“是我打攪了大家,給你添麻煩了。”


    誰知這個時候範太太冒出來驚訝的看著清秋說:“不是說趙先生剛離婚麽?這位是新太太了!”大嘴巴的範太太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臉上都變了顏色。範師長倒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狠狠地瞪一眼妻子,轉臉對著趙忠恕解釋著:“賤內胡說八道,您別和她一般見識。”一邊狠狠地瞪著妻子:“趕緊給趙太太道歉。”範太太在丈夫的威勢下也隻能嘀嘀咕咕的對著清秋說:“我明白才聽見他們說的,哪有錯呢。原來是有這麽一位,男人都是一個樣子的。”她嘀咕的聲音很低,可是清秋還是聽見了。


    趙忠恕忙著出來給清秋解圍:“我前段時間確實是離婚了,其實我們以前就認識了,隻是造化弄人。現在我也是恢複自由身的人了,自然是要追求自己的愛情了。叫範太太誤會了,其實以前那位是,當初隻能怪我了。想必範太太是知道的,我是個最容易心軟的人,最開始不過是想作為朋友照顧她。可惜後來,事關名節,我也隻能負責了。”趙忠恕三言兩語頓時把範太太的印象給扭轉過來。她上下打量著清秋,笑著說:“我看趙太太是個知書識禮的人,其實像是趙先生這樣的人,就是臉上寫著已經成家的字樣還有無數的女人向上撲呢。也就是趙太太的人品才貌能配得上趙先生呢。”說著範太太上前拉著清秋很親熱的說起話來了。


    清秋哪裏見過這樣沒城府的人了,她對著範太太一連串的問話有點招架不住了。趙忠恕幫著清秋解圍:“她一直在美國上學,現在回來和我結婚的。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出發吧。”範師長很是聰明,他一直看著趙忠恕的眼光一直落在清秋身上,就對著身邊的勤務兵說:“轎車請太太們坐,我和長官有事情要說,通知參謀我們坐著吉普車。(.)”


    就這樣清秋踏上了去上海和母親團員的漫漫長路。一路上看著村莊城鎮還算是平靜。看著鄉下農田裏麵耕作的農人,清秋有種戰爭根本沒發生的感覺,她看著在溪畔放牛的牧童和路邊上擔著擔子的農民,忽然想到若是沒有戰火紛擾,這樣寧靜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眼前還是一片寧靜,上海那個繁花的都市卻是已經成了戰火縱橫的瓦礫場了。無數的上海市民,他們幾個月前何嚐不是過著平靜的生活。也不知道現在母親是什麽情形,雖然有不少的親友照應,可是大難臨頭一家人尚且不能完全互相照顧,何況是遠方的親戚呢。


    清秋一心隻想著上海的母親,邊上的範太太卻是忍不住一肚子八卦心思,她沒話找話和清秋搭訕。“那個趙太太,趙先生以前那個女人你見過麽?我就說麽趙先生是個出洋留學見過大世麵的人,怎麽會娶一個上部的台麵的女人呢。還是趙太太和趙先生郎才女貌般配的很。”清秋一怔,她也隻能強笑著敷衍範太太的八卦:“我一直在美國上學沒見過他以前的妻子。其實――”清秋想起來宋秀芝,聽著範太太的話,趙忠恕到底是和秀芝離婚了。她無法想象,秀芝和趙忠恕離婚之後會怎麽辦。雖然說現在婚姻自由,離婚是自由的,但是積習難改,世俗的力量是強大的。尤其是秀芝父母是保守的人,他們肯定會對著女兒婚姻失敗多有怨言的。沒準自己的母親也會被遷怒,早知這樣就不該當初答應幫著秀芝做媒的請求。


    這邊清秋心裏想著秀芝離婚之後自己母親肯定會受聒噪,那邊範太太卻是在清秋跟前說起來趙先生前任太太的不好。“您是沒見過她呢,渾身上下都是小家子氣,我表妹是嫁到南京的,她丈夫雖然沒做軍官可是卻在南京的部委裏麵做事情。她認識不少的官太太們。她和我說當初哪一位剛來南京的時候,不少太太們都看在趙先生的麵子請她參加聚會的。結果幾次下來誰也不想請她了。牌桌上她和個傻子似得,還經常亂點炮,一旦贏了錢就高興,卻不肯拿錢出來請大家吃點心,輸了錢就生氣。在人家跟前亂說話,後來漸漸地大家都不喜歡和她玩了。記得一次有個人想走趙先生的門路,特別在牌桌上輸了不少的錢給她。她倒是好了裝著糊塗拿了錢就走了,把組牌局的人給晾在哪裏。他們也不敢直接去和趙先生說,就和趙先生的妹妹說了。最後趙先生幫他們辦了事才算是保全了她的麵子。你說這個人可笑不可笑,世界上哪有那樣的好事全落在你一個人身上。一點交際場上的規矩不懂,還說自己是學生出身呢。那個學生這麽不懂事,我看不上學生是哪吒吧。”


    雖然範太太說的刻薄,可是清秋還是聽出來在南京秀芝切實做的過分了。想起來趙一涵來上海,和清秋閑談之間露出來的意思,多半是秀芝不是個賢惠的妻子,還經常捅婁子出來。可是那個時候清秋對著秀芝的印象還是那個害羞溫柔的女孩子,她以為秀芝隻是剛成家對著很多事情還不上手,等一段時間夫妻兩個磨合好了就好了。可是今天聽著範太太的話,雖然她的話裏有不少誇張和惡意的成分,可是秀芝確實有了不合適的地方。


    她真的想不出來,為什麽那樣一個單純的女孩子怎麽成了這個樣子了?對著範太太的話,清秋也隻能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她現在在什麽地方呢?”清秋還是擔心秀芝的去處。


    “她可是好命的很,趙先生把南京的房子給了她,還給她一大筆生活費,我想這一會她不是回老家了,就是另外成家了。我還是叫你姐姐吧,雖然我看趙太太你比我年紀輕,可是我最佩服念書的人。算起來我們家老範也算是趙先生的學生,我叫趙太太師母也是可以的。可是叫姐姐更顯得親切些。就是不知道姐姐嫌棄不嫌棄我這個無知的妹子了。”範太太雖然心直口快的,卻也是個極其圓滑的人。她幾句話下來清秋也就認下來她這個妹妹了。


    雖然清秋路上坐著汽車,可是道路顛簸,走了一天清秋覺得自己差點被顛散架了。好容易到了第一個投宿的地方,汽車停在一個整齊的院子前跟,範太太和清秋下了車子。勤務兵過來說:“這是鎮上商會會長的宅子,特別騰出來做師部,師長說請師母別嫌棄,現在是戰時,能有這樣的地方已經不錯了,我帶著趙太太去住的地方。”說著勤務兵拿著行李帶著清秋去了休息的地方。


    商會會長的宅子確實不錯,清秋跟著勤務兵到了房間一看頓時皺起眉了,趙忠恕的箱子已經放在了桌子上,小吳正在端著臉盆進來。很明顯她和趙忠恕要住在一起了。見著清秋進來,小吳看看清秋,接過來勤務兵手上的箱子:“先生在和範師長說話,他說太太累了先休息別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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