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順平,趙璞並不是一開始就被送到宮裏,而是住進了一個京郊的小院。院中有兩個太監、三個宮女,院外則由錦衣衛護衛。


    他們從進到院子裏的那一天起就被禁止外出,無論是五個宮人還是守門的衛士們,雖然恭敬但都是一臉的疏離和冷漠。他們每天能做的除了看書,就是跟兩個太監學習宮廷禮儀。


    可趙璞身為藩王世子,這些禮儀又怎麽可能沒有學過?而那兩個太監每日的教學活動也不像是強迫,趙璞其實幾次都有心試試,要是自己拒絕的話,對方會是什麽反應,可是都被楊鯤鵬製止了下來。


    “殿下再忍忍吧。”這一天晚上,趙璞再一次提議從兩個太監身上找找樂子,而楊鯤鵬也是再一次將提議駁回。


    “忍~忍~我忍的身上都快長草了!這都半個月了……其他兩個人也都該到了吧!”


    “殿下,就是他們都到了,我們也還是要在這裏住上幾天。”


    “哦?為什麽?”


    “這事俗稱叫‘蹲蹲秀’,意思就是晾一晾人,磨一磨性子。不管這世道是太平還是紛亂,一個性格火爆的皇帝都絕對不為眾人所喜。不過,心機太過深沉也不好。”楊鯤鵬咬咬嘴唇,他也就是紙上談兵而已,古人的智商和情商,絕對不比現代人低,而且古代缺少娛樂,老百姓閑得無聊就隻能和老婆或者丈夫哼哼哈哈,這些高官顯貴閑得無聊在除了哼哼哈哈之外,就是挖空了心思“力爭上遊”了。


    可想而知,這些人的心思可是比楊鯤鵬這個偽少年要精密得多了。


    又過了半個月,楊鯤鵬和趙璞正準備吃午飯,小院門口突然一陣喧鬧,其實也不算多鬧,隻是最近這裏太過安靜,對比之下的喧鬧而已。


    片刻之後,進來了幾個拎著食盒的陌生太監,眾太監中領頭的大太監略有些胖,一張圓臉帶著笑意給人一種無害外加親切的感覺。


    “奴婢崔有德,給三殿下見禮了。”


    “當不得,當不得!我現在還不是皇子!”趙璞嚇了一跳,或者說他確實是跳了起來,躲開了崔有德這一禮。


    “嗬嗬,如何當不得?雜家今日來就是給三殿下報喜的!後天就是殿下行禮的日子,這正式的聖旨後天一早跟著禮部的官員來,今天,奴婢就是來支應殿下一聲的。而且這幾天殿下在這小院子也膩了吧?奴婢今天照著上邊的吩咐,特意給殿下帶了些好吃的好玩的~”語畢,崔有德立刻招呼著身後的一幹小太監趕快進來送東西。


    楊鯤鵬和趙璞互望一眼,都覺得這太監來的沒這麽簡單,而且他剛才說話間那“上邊的”三字特意加重了語氣,絕對是話裏有話。而太監的上邊,除了當今皇帝,自然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廠督程奎了!


    “公公一路勞累了,進屋裏喝杯茶歇歇腳吧。”楊鯤鵬趁著崔有德指揮小太監的空隙湊過去很狗腿的遞了塊麵巾。


    “勞煩楊公子了,事辦完了雜家還要盡快趕回去複旨,就不多做打擾了。”


    楊鯤鵬挑挑眉,心說我這個小人物這太監都能認出來,果然事先調查的仔細:“勞公公跑了一趟,本該備些謝儀,無奈我與殿下一路匆忙,可說是身無長物也絲毫不誇張。如今也就隻能和公公說一句有情後補,今日提點之恩,殿下必不相忘……”


    xxxx


    “他真這麽說?”


    崔有德回宮複命其實就是找程奎複命,將今天的事從頭到尾說完後,程奎那張總是嚴肅緊繃的老臉竟然露出了開心的笑意。


    “是,那位楊侍讀確實是如此說的。”聽程奎問,崔有德立刻躬著腰回答


    “嗯……雜家明白了。你下去領賞吧。”讓崔有德不明白的是,明明剛才還是一副笑模樣,聽了他回答,程奎忽然又陰下了臉,一甩手讓他下去了。可崔有德哪敢多嘴?行禮之後,倒退著退出去了。


    房中無人,程奎一手端著茶,一手敲著桌麵。


    今天放出去試探的其實有三批人,其中就是崔有德帶來的回複得他的心。倒也不是他天真到會認為趙璞真記著他的什麽恩情,畢竟,這隻是場麵上的客套話而已,可是至少從這些話裏能夠知道趙璞表不願與他為敵,或者至少現階段的表麵上如此。相比起來趙瑞的反應是淡漠,根本拿不準他在想什麽。而趙琨……


    程奎握著茶杯的手不由得捏緊了!


    原本皇帝重病,且病到上一刻在喘氣,下一刻說不準就會駕鶴西歸的程度。但這事情也是巧了,從確定了三個皇子的名單開始,趙永康的病情就開始轉好,到趙璞進京,這位病弱的皇帝已經能夠自己起身吃飯,並且處理簡單的政務了。


    但即使皇帝病好了,大臣們也不能將三位皇子重新趕回各自的親爹身邊去。一是不能失信於天下,二是皇帝的身體現在好了,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又倒了,還是早些確立後嗣,防患於未然好些。


    但既然趙永康的身體還算不錯,至少能夠支持個一年半載的,那這選嗣的事情就可以慢慢來了。實際上,從眾王子入京開始,他們就已經在接受考驗了。


    在這一點上,趙璞的表現確實是有些過分成熟了,他前幾年和“北狄拚殺”(誤傳)之事現在還偶爾被說書藝人提起,誰都以為他是個天生勇力,行為魯莽的孩子。可誰知道他竟能忍得住寂寞疏離,甚至每日堅持枯燥的禮儀學習。要知道,他被隔離的時間可是最長的!


    這讓文官們不由得在他身上打上了“城府頗深”的標簽。


    而實際上別看文官們總是歌頌著我主英明,可實際上除了昏君,文臣最討厭碰上的就是英明的君主!因為英明的君主同時也表示對朝政對國家強大的控製力!君權的強大,勢必表示著文官的權力被擠壓!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如趙永康這樣的,不英明可是也不昏庸,有些渾渾噩噩,耳根子軟,性子平和的皇帝……


    皇帝是他們的君主,可是文臣最喜歡卻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表示自己的忠誠,而是駁斥君主的行為,以表示自己的剛直和操守*!


    而兩天前,十五歲的平王之子剛進京住進小院的當天晚上,就不知為什麽和伺候他的小太監打了起來。這還不算,聽說他一邊打還一邊咒罵“這世上的事情就是你們這些太監搞壞了的!”。


    他罵的這句話,絕對是重點中的重點!他這明顯是在貶太監,以向文官示好。消息傳出後,倒是贏得了少數大臣的好感,可惜,程奎比文臣們的反應更快。


    當天晚上伺候趙永康湯藥的時候,程奎眼睛裏“不小心”流出了淚來。程奎可是從小將趙永康帶大的太監,可以說皇帝和他的感情頗深,當即追問程奎發生了何事。


    程奎假作不情願狀將趙琨的表現說了出來,然後道:“老奴知道,殿下說的並非是老奴,而是那不曉事的小混帳,可是……老奴……”


    說話留三分,趙永康雖軟弱,但畢竟是當久了皇帝的人,這裏邊的事他自然是明白的。當即歎了口氣,拍了拍老太監的肩頭:“程奎,放寬心吧。”


    皇帝是個念舊之人,他如今已經八分確認要是趙琨接了帝位,程奎得不了好,況且這孩子表現得太過急躁,甚至可以說急功近利到醜陋。首先便把他從自己的名單中劃了下去……


    至於最後的豫王之子趙瑞,十八歲的他既沒向文官示好,也沒向程奎表示善意。隔離院中的時候,也沒有耐心學習禮儀,而是一天十二個時辰圍著他的那個病弱的侍讀打轉。所以態度如何隻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xxxx


    長寧宮、長陽宮、長壽宮隸屬東六宮。


    其中長陽宮、長寧宮分別位於鍾粹宮東、南,而鍾粹宮自顥初即為皇太子居住的宮殿,又稱東宮……


    楊鯤鵬並沒跟著趙璞去行什麽大禮,他直接被人帶進了長陽宮。


    太監的公鴨嗓一路上說個不聽,楊鯤鵬並非是記憶力多強悍的超人,可也死撐著愣是將所有該記的都記下來了。畢竟,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


    長陽宮裏伺候的人也就更多了,楊鯤鵬雖然是個伴讀,可暫時性的也算是這裏的半個主人。幾個領頭的大太監大宮女一邊端來時鮮的果品糕點茶水,一邊拉家常一樣旁敲側擊的詢問著趙璞的性格愛好。


    楊鯤鵬也樂得和他們彼此試探,就當為今後進入官場做練習了。而且為了自己能住的舒服,很多話也確實該提前說出來,他們倒是互惠互利。


    一直到入了夜,趙璞才坐著小輦被人送了回來,回來時已然是累得困了,楊鯤鵬也因為磨了一天的嘴皮子而腦仁發燙。於是,入宮的第一天夜裏不管是趙璞還是楊鯤鵬,沾了枕頭便都如死豬一樣睡死過去了——


    這個至高無上的地方,顯然並沒有給他們一個美好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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