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往橋那邊過去,下了橋,沿小道土路轉過一片灌木雜草,前方是一大片荒廢的田地,上麵滿是厚厚的沙礫。


    楊河目光一凜,就見田邊一個高高的鹽檁堆旁,果然站著幾個人,看他們舉止動作,顯然以前都曾是軍伍中人。


    楊河數了數,確實有七人,此時他們正在鹽檁堆旁說著什麽。


    楊河細細看去,這七人似乎又分為兩夥,其中一夥似是兄弟三人,為首者戴著紮巾,身穿青紅色長身罩甲,身上有火藥鉛袋,挎著腰刀,腰間又別著解首刀。


    他手上拿著一杆鳥銃,銃口護木下竟然鑲著銃劍,三棱樣式,頗為銳利,似乎用螺栓鎖死在上麵。


    看這人二十四、五歲左右,舉止穩健,再聽聲音,楊河猜測這就是先前被稱為“恭哥兒”那人。


    他身旁站著二人,都戴著折上巾,一個約二十一、二歲,一個二十二、三歲,脖後掛著紅笠軍帽,挎著腰刀,手上同樣有火器,火器上一樣鑲著銃劍。


    楊河目光微微一寒,二人手中的火器又象火繩槍,又象三眼銃,“這是……翼虎銃?”


    看他們穿著短身罩甲,身上同樣有火藥鉛袋,與那“恭哥兒”幾分相似的相貌,可能是這鳥銃兵的兄弟。


    他們對麵一夥則是四人,兩個弓箭兵打扮,一個約二十三、四歲,聽聲音,好象是那“胡大郎”,餘下一個會年輕些,二人身上都別有腰刀與雙插。


    又一人似是刀盾兵,手上拿個皮盾,身後背個標槍袋,裏麵還有六七根銳利的標槍。


    最後一人手上拿根镋鈀,身後背了一個箭囊,裏麵裝著一些箭矢,好象是火箭。


    看他們幾人正在說話,此時卻是那镋鈀手道:“遜哥兒,俺再向你買五十隻火箭,你那可還有貨?”


    那“遜哥兒”就是那約二十一、二歲的火器兵,人長得清秀,神情中帶著幾分靦腆,他為難的道:“火箭製作不易,硝石更不好找,曾大哥,你出的價錢低了。”


    那镋鈀手笑嘻嘻道:“兄弟最近手頭緊,就原來那個價錢可好?”


    那“遜哥兒”隻是為難,他旁邊那二十二、三歲的火器兵長相粗豪,似是脾氣火爆之人,他喝道:“曾有遇,你個油嘴潑皮,俺知你在廢莊中找到一個地窖,光銀子就得好幾十兩,卻在這裏消遣俺弟?”


    那镋鈀手也不生氣,隻是笑嘻嘻道:“都是一個營伍共過事的兄弟,就便宜些。”


    那“恭哥兒”忽然道:“價錢再添三成,你若願意,五日後到廟中來拿,不願就罷了。”


    他镋鈀手道:“成交。”


    他們正說話,忽然旁邊雜草中一聲響,就見一道黑影從灌木雜草中竄出,飛快就朝田邊地頭逃去。


    幾人同時驚喜大叫:“有狼。”


    他們正要動作,忽然一杆標槍如閃電般投出,帶著淩厲的風聲。


    卻是那刀盾兵,他戴著紅笠軍帽,打著披風,一聲不響,一副冷酷的神情,此時卻動若脫兔。


    “嗖!”


    那標槍速度快到極致,那狼雖然跑得飛快,仍然準確被標槍投中。


    標槍帶著呼嘯,狠狠洞穿了狼的頭顱,一聲淒厲的狼嚎,那狼一下翻滾在地,在荒田上直打幾個滾。


    楊河眼睛一眯,這刀盾兵好身手。


    ……


    看那狼沒了動靜,隻傷口處鮮血橫流,身體偶爾抽搐。


    那刀盾兵大步過去,要撿起自己的收獲。


    “相公,那是我們的狼。”


    韓官兒忽然說道。


    “誰?”


    那邊的七個兵猛然轉身,“嘩”的一聲,那“恭哥兒”三人猛的舉起手中鳥銃、翼虎銃,那兩個弓箭兵飛快的從身上取出雙插。


    那刀盾兵頓住腳步,皮盾一下舉在身前,一杆標槍已是出現在他的右手中。


    那镋鈀手不動聲色的從背後箭囊中取了一根箭矢出來。


    隻瞬間這七人都戒備起來。


    韓大俠責怪的看了韓官兒一眼,楊河對他搖搖頭,他策馬出去,“踏踏踏”,馬蹄聲音。


    韓大俠、韓官兒忙跟在身旁,韓官兒腰刀抽出,神情戒備,韓大俠更是取出弓,一根箭矢搭在上麵。


    那戒備的七人看到一騎出來,都是一愣,再看到馬上楊河,眼睛一亮,神情明顯一鬆。


    楊河在他們不遠處停下馬,淡淡道:“我乃生員楊河,爾等何人?”


    楊河明顯看到他們神情變化,七個兵皆是肅然起敬,那“恭哥兒”三人臉上更浮起敬畏之色,舉著的火器不知不覺低了下去。


    旁邊四個兵氣勢也明顯矮了幾分,戒備之色,大大減弱。


    看他們神情變化,楊河心下一鬆,這讀書人身份還是管用的,韓大俠父子臉上則浮起自豪的神色,自己頭領是個讀書人,而且年紀輕輕就是秀才,還騎著馬。


    隨後“恭哥兒”三人互視一眼,再看楊河一陣,就見“恭哥兒”將手中鳥銃遞給旁邊那長相粗豪的火器兵,他鄭重抱拳,對楊河施禮道:“原來是楊相公,小人張出恭失敬了。”


    他指著旁邊兩個火器兵道:“這是舍弟張出敬、張出遜。”


    楊河沉吟道:“張出恭?”


    就見張出敬、張出遜臉上浮起怪異的神情,顯然是想到別的什麽地方去了。


    旁邊幾個兵也是忍俊不禁,隻有張出恭神情略為尷尬。


    楊河神情不變,淡淡道:“恭敬謙遜,出恭者,越出常規,超出範圍,與眾不同,令尊當年取名時,頗有深意啊。”


    張出恭臉上現出激動的神色,他連聲道:“相公說得是,就是這個道理。”


    他看楊河策在馬上,戰馬若火一樣紅,他打著暗紅色的披風,戴著寶藍色的軟腳襆頭,馬上又有勁弓馬刀,顧盼間神采照人,談吐從容,儒雅中又有英氣,種種風度氣質讓人心折。


    不由心下歎息,這就是讀書人,睿智又威嚴,可歎自己兄弟幾人都未讀過書。


    旁邊幾個兵已收起武器,亦有歎服,不愧是讀書人,就會說。


    每每張出恭報出他的名字,常人隻想到方便內急,茅廁茅房等不雅之物,他卻能說出一番深刻的大道理。


    他們也對楊河見禮,镋鈀手自稱曾有遇,刀盾手自稱陳仇敖,還有兩個弓箭兵中的年輕者,似乎性格膽小,怕見生人,老躲在年長者身後,不過也抱拳施禮,自稱胡就義。


    隻有那似乎是“胡大郎”的弓箭兵酸溜溜的嘟噥:“秀才有什麽了不起,老子也讀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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