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啷——”


    管楓一起一拉,又抽出了銅栓,他填入一發定裝紙筒獨頭彈,又將銅栓推了進去。


    他已經看到鹽檁處發射的那股煙霧,同時聽到楊相公憤怒的喝令。


    他們三個神射手各蹲垛口,以他距離最正,視線最好,他“卡卡卡”的扳下擊錘,一直扳到最大待擊發位置,然後瞄向鹽檁後那個身影。


    他已經看到那個匪賊,他躲藏在鹽檁後,裹著紅巾的頭顱若隱若現。


    那鹽檁不過小半人高,他卻能躲在那邊裝填發射,應該是使用掣雷銃。


    掣雷銃也是後膛裝填,趙士禎發明後,大江南北,陸續都有人在使用。


    雖子母銃相連時頗有漏氣毛病,不好大規模裝備,但一些軍士貪圖後膛裝彈便利,還是自己改裝。


    比如呼延哥以前也用過掣雷銃,除了子母相連處外有護圈,他還從“軒轅銃”得來靈感,在後麵加了個護板,雖有些影響瞄準,但若後膛漏氣時,卻不會傷害到自己眼睛與麵孔。


    那匪賊怕也如此,他打銃準頭頗高,按掣雷銃的配置,他打了一發後,應該還有四個子銃,不能再讓他打下去。


    管楓眯著眼,劍眉微皺,視線凝聚在那偶爾出現的頭顱上。


    他神情沉靜,手輕輕的放在扳機上。


    猛然他扣動了。


    一聲巨響,一股猛烈的煙火從銃口噴出,目標的頭重重往後一揚,一股血霧濺出,似乎頭蓋骨都被打開了。


    他人向後仰滾出去,連叫聲都沒有發出,就已經死透了。


    獨頭彈的精度還是很高的,就算此時後膛槍初速不如前膛槍,但這四十步,六十米的距離,還是轉瞬就到。


    硝煙在垛口懸戶內蔓延,管楓抱著自己寶貝新安銃,又轉移了一個地方。


    聞著那股濃重的硝煙味,他心中有種淡淡的興奮。


    忽然他覺得,自己活得有意義了。


    ……


    楊河從垛牆處往懸戶外斜斜看了一眼,看那匪賊的屍體滾在地上,他點了點頭。


    而此時莊牆外匪徒更多了,密密麻麻擠得象沙丁魚似的,觸目間,盡是他們瘋狂的眼神。


    他們喊叫著,弓箭手拚命朝牆頭射箭掩護,各從匪則是七手八腳架設著通道,終於,很多木板架設在壕溝上,又有許多門板鋪上,沿著莊門兩旁,架設了十幾處通道。


    牆外的匪賊一片的歡呼怪叫,然後踩踏木板的雜遝聲,眾多匪徒抬著簡陋粗糙的長梯,從壕溝那邊逼了過來。


    聽著雜亂的腳步踏在木板通道上,鄧巡檢的臉色慘白,如同死人一般,他哆嗦道:“怎麽辦?怎麽辦?”


    楊河聽著外麵的聲音,他沉聲道:“灰瓶都準備了!”


    立時各躲藏垛牆後的殺手隊兵,個個撿起一個灰瓶,抱在手上,各人手中大小瓶瓶罐罐不等。


    沿著莊南城牆處,一個個垛牆下滿是一堆堆的灰瓶,抱起來就是。


    而火器隊,楊河讓他們集中到莊門牆頭的草廠後麵去。


    匪賊繼續過來,他們吃力的抬著長梯,一些持著刀盾的老匪,還有持各樣兵器的匪賊跟著,見牆頭仍然沒有動靜,特別那犀利的火器不見,他們發出歡呼,都是跟了上來。


    紛亂的腳步聲更是不停。


    眾殺手隊兵等待著,很多人大口吞咽著口水,外麵的動靜他們當然聽得到。


    很多隊兵神情緊張,好在一路過來的經曆,還有這段時間的訓練,讓他們明白聽從號令的重要。


    楊相公沒有發話,他們就沒有動靜。


    隻有鄧巡檢與兩個皂隸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的,那楊相公是怎麽打仗的,特別這形式的大起大落太讓人煎熬了。


    隻是他們沒有指揮權,也沒人聽他們的,隻能幹瞪眼。


    終於,一些抬著長梯的匪賊經過木板通道,踏上了那有些傾斜的坡地,然他們一踏上去,腳下一個滑溜,人就重重向前摔倒出去。


    更慘的是,這些人手上抬著東西,摔倒時沒個扶持,整個頭臉身子就重重撞擊在冰坡上。


    一時間很多人滿嘴滿臉的血,牙齒鼻骨破碎,甚至一些人手腳摔骨折了,滾在地上聲嘶力竭的慘叫。


    他們手中的長梯也摔落在地,甚至將一些匪賊壓在下麵。


    放眼牆外,十幾架長梯無不如此,一時外麵匪賊慌亂一團,滾成一片。


    “灰瓶,拋出去!”


    楊河一聲厲喝。


    早已準備完畢的隊兵不假思索,個個將手中的灰瓶從垛牆上扔了出去。


    雨點般的瓶瓶罐罐從牆頭內飛躍出來,砸落地上後,立時嗆人的石灰粉末彌漫,白霧到處籠罩。


    牆下密集的匪賊淒厲的慘叫,石灰粉末到處飛揚,很快進了各人鼻中,眼中。


    拚命咳嗽還好,生石灰進入眼中,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就有許多匪賊捂著雙眼嚎叫奔跑,他們撞翻了許多人,甚至有人就此跌入未鋪設木板的壕溝內,然後壕溝內有水。


    牆外的匪賊太多了,效果太明顯了,粉末彌漫中,那慘叫聲就不絕於耳。


    “灰瓶,繼續扔!”


    又是雨點般的瓶罐扔出去,外麵更是淒楚的嚎叫,很多匪賊滿身滿頭的白,唯有雙目血紅,越揉搓,越慘苦。


    “擂石!”


    楊河大聲喝令。


    當下眾隊兵又是抱起垛牆處大小各異的石頭,就從垛牆上扔出去。


    牆下密密麻麻皆是匪賊,根本不需要瞄準,很多沉重的石頭扔下,隻要被砸中,那就是筋斷骨折,頭破血流的下場。


    還有隊兵提起水桶,朝垛牆外潑去水。


    冰寒的水流從牆頭潑灑而下,很快將一些匪賊澆得透心涼。


    這些人若是有生石灰進入眼中的,生石灰遇水……


    就算沒有,這大寒的天氣,一桶水從頭澆下。


    一個匪賊刀盾手舉著盾牌,灰瓶落下時,他用盾牌擋住,雖拚命咳嗽,但僥幸石灰沒有入眼。


    隻是一桶水猛然當頭落下,他瞬間成了落湯雞。


    這麽冷的天,他被澆個透心涼後,瞬間臉色烏青,哆嗦得似乎寒風中的樹葉。


    他的移動一下艱難起來,然後一個人頭大的石頭重重落在他的頭上。


    ……


    壕溝對麵的弓箭手與眾多匪賊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看到什麽?


    雨點似的灰瓶擂石落下,己方人馬擁擠哭泣成一團,就在那十幾片狹窄的地帶,他們相互奪取踩踏,很多人被活生生擠落壕溝之中。


    很多人被踩踏而死,甚至大腸小腸都被踩出來,慘不忍睹。


    還有人嚎叫著,爬滾著,滿目的血紅,從壕溝對麵淒厲喊叫奔逃回來。


    他們亂跑亂撞,跌跌撞撞,如無頭的蒼蠅,這些人的眼睛可能要永久失明了。


    看著這一切,壕溝對麵的匪賊手足無措,他們人很多,但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有匪賊弓箭手想要射箭,然找不到目標,灰瓶擂石都是從各垛牆後拋來,厚厚的牆壁擋著,他們根本射不到目標。


    還有那該死的冰坡,滑溜無比,人踏在上麵,非得摔個四腳朝天,手腳斷折不可。


    那長梯根本就架不上去。


    怎麽辦?


    勝利似乎就在眼前,然有一道牆擋著,就這一道牆,咫尺有若天涯。


    很多匪賊恨得牙癢癢的,恨不能將莊牆摧毀,隻可惜莊牆厚有四五米,憑他們的能力,是無法辦到的。


    一片的喊叫與狼奔豕突中,也不是沒有匪賊想到辦法。


    他們吩咐舉著盾牌的人上前,這樣灰瓶落來,可以遮蔽一下,就算呼吸困難,至少眼睛不會中了粉末。


    擂石落來,盾牌也可以擋一下。


    然後又吼叫著讓人將木板抬來,架設在冰坡上,使人踩上去不會那麽的滑。


    果然此舉有效,好半天後,一架長梯豎起,就要搭在垛牆上。


    隻是這時,牆頭上忽然有扥叉探出,準確的抵住長梯,牆下的匪賊大叫著,拚命用力。


    隻是牆下使力畢竟沒有牆頭便利,扥叉牢牢的抵住長梯,使之不能靠下,然後一個粗大的撞竿出現,狠狠撞擊。


    沉悶的聲響,長梯被撞擊得搖搖晃晃,牆下匪賊喊叫著,然隻堅持片刻,他們扶持的長梯就被撞翻了。


    眼見長梯壓來,很多匪賊大叫,四散奔逃,有些人甚至奔跑不及,被沉重的長梯狠狠壓翻在下。


    他們大口的噴血,壓在長梯下隻是抽搐掙紮。


    匪賊忙碌著,叫喊著,隻是架一架被推一架,一個個長梯豎起,然後又被一架架推翻,徒增勞累與傷亡。


    最後莊外匪賊幹瞪眼,他們人雖多,隻能眼睜睜看著莊牆無可奈何。


    他們沒辦法,通道就這十幾處,長梯也隻有十幾架,憑他們的能力,不可能蟻附攻城,那至少需要幾百架,最少上百架長梯,使莊內顧此失彼,推撞不過來。


    怎麽辦?


    莊外的匪賊再次想到這個問題,怎麽攻打莊子?


    他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


    牆頭的鄧巡檢鬆了口氣,還好,匪賊攻不上來。


    還好,楊相公指揮若定,氣定神閑!


    自己早前卻是急燥了,仗就應該這樣打。


    看著牆外匪賊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哈哈大笑起來。


    匪賊會怎麽做?


    牆頭的楊河則在關注後方的匪賊馬隊,牆外的老匪他都不在意,最關心的,還是他們骨幹精華,馬隊。


    他眺望那邊,看那些馬賊似乎在大聲爭議,最後,他們有結果了。


    二十五騎策馬奔騰上來,個個手中拎著大繩,各大繩一端,連著鐵爪鐵鉤。


    果然要打馬匹拉毀吊橋的主意。


    楊河臉上露出笑容,打仗這東西,有時就看誰算得多,誰準備得多,誰的失誤少,顯然的,匪賊們一個最大失誤出現了。


    看牆外的匪賊叫喊著,都往莊門這邊匯集。


    他環顧左右,沉聲道:“火器手準備!萬人敵都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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