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壩的閘門打開,河水就像脫韁的野馬咆哮衝下石壩,奔過引水槽,然後水流順石槽而過,帶動槽中碩大的水車輪葉,就“嘰呀嘰呀”的轉動起來。


    水流嘩嘩,串串水花不時濺起,輪葉帶著輪軸轉動,引得軸上的五個青銅齒輪也在轉動。


    然後五個青銅齒輪對麵又有相應的青銅齒輪,各齒輪旁,又有軸承與曲柄連杆,皆以青銅製,這是非常耐磨的優良材料,比鋼還要耐磨。


    齒輪對咬間,帶著軸承轉著,上麵曲柄連杆就連著頂端的鐵錘,一起一落的敲動。


    楊河默默的盤算著,不用變速器,而通過堤壩閘門控製水流的手法確實可行,經過反複的試驗,現在水力鍛錘基本穩定在一分鍾二百下的速度。


    再調試一段時間,讓各工匠上手熟悉,基本從六月起,就可以正式開工了。


    看堤壩的水量,蓄一晚的水,差不多也可以帶動五個水力鍛錘工作一整個白天。


    楊河身後站著包添甫,陳仇敖,張出遜等人,看著這種神奇的器械,眾人都是驚歎,便是包添甫眼中都滿是不可思議。


    這也是他們勞累幾個月的成果,從三月時,到現在的五月底,包添甫等人澆鑄各個青銅零部件,精心打磨,各種調試,現在終於要大功告成了。


    想想這種神奇的器械,大部分是在他們手中完工的,就足以向世人吹噓,一輩子的榮耀了。


    就是耗費太大,恐怕整個大明,也隻有楊相公舍得這樣花錢。


    包添甫可知道,現在市麵上好一些的青銅價格,每百斤都要十六七兩,這邊光光青銅料就用了多少?


    張出遜左看右看,又看各水力錘均速的敲擊,永不會疲倦似的,眼中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歎道:“我新安莊工匠,若直接使用精鐵,一人每日可打製銃管胚料二根。一人每月可打製鐵甲二副。但若使用這水力錘子,恐怕一錘就是使用人力的七八倍之多。”


    楊河笑了笑:“這是最基本的。”


    他看著不斷敲擊的各水力鍛錘,眼中亦有迷醉,機械的力量是人力無法想象的,便是水力也是如此。


    他新安莊,現在月生產能力,新安銃三四百杆,鐵甲四五十副,但使用水力錘子後,就可以六七倍,七八倍的增加,甚至以後到十倍。


    當然,因為水力鍛錘就五個,需要合理安排,他有決定,就一個錘頭略小,主要鍛打銃管。


    二人配合,直接使用精鐵的話,估計一天可以打製銃管胚料十五根,一個月四百五十根。


    目前足夠了,畢竟多了,他鑽床也鑽不過來。


    他現有鑽床五架,一天工作九個小時,每床鑽三根,五架車床十五根,剛剛好。


    他倒不用水力鑽床,鑽孔這東西跟好的鋼材與好的冷卻油關係更大,動力再足,鑽頭不行還是不行。


    他火器坊現鐵匠三十人,除十二人負責鑽孔與打製銃管,餘下的,就可打製銃管精鐵板,各零部件,擊錘銅栓等,多多儲備。


    再四個水力鍛錘較大,就專注打製鐵甲。


    按水力鍛錘的效率,基本每錘每月可打製全身甲十五副,四個水力錘一月就可打製六十副。


    不過楊河現在主要想推出士卒甲,僅頭盔加胸甲,部分人有護脖,估計用鐵量是全身甲的三分之一。


    又一體式的西式板甲水力鍛錘也不好打製,需衝壓,但錘大力足,就可打製大甲片,很多巴掌大,甚至比巴掌大,亦可比小甲片省了快一半的力工。


    四個水力錘,一個月估計也可以打製士卒甲三百副。


    目前也夠用了,畢竟他下半年雖要擴軍,但也隻打算增加四個總,全軍約三千人左右,內戰兵銃手一千,殺手隊兵一千。


    比起全身甲一套近三十兩的成本,此甲一套成本僅八兩九兩,可以大批量裝備士卒。


    隻是裝備雖好,就是花錢如流水啊。


    ……


    帶著這個感慨,楊河回到新安莊一號宅院,來到自己書房內。


    這邊雅致,光線明亮,家具皆是黃花梨木,幾桌幾椅,牆上掛著字畫,還有一排排書櫃,又一麵牆壁上掛著大大的地圖。


    還有門可通到後花園,那邊有柳有梅,還有假山池塘,煩惱時楊河也會到後花園散散步,但主要那邊是弟弟妹妹的遊樂場。


    五月初六日大敗張獻忠等人後,大捷的消息再次傳揚,又是引起巨大的轟動,不久楊河回到新安莊,這些日都埋於各類事務。


    但這種繁忙的日子暫要告一段落,因為他已經接到邳州練總的告身,很快要到邳州去上任。


    同時漕運總督史可法這段時間在宿遷,似乎也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已派人傳召,要在宿遷縣城見他,楊河打算明天出發,前往宿遷去見見史可法。


    “花錢如流水啊。”此時楊河心中感慨。


    他忍不住坐下來,拿出紙筆計算。


    說起來從去年底到現在,他收獲不少,不計賞賜分給,他收獲的白銀共有五十萬兩,糧食豆料一萬八千石,又最近高梁收獲了,七千石左右,就共有米麥高梁豆料二萬五千石。


    還有火炮八十門,馬騾千多匹的繳獲。


    收獲很大,可惜支出更大,目前他直屬的人口僅一萬,但一年負擔的糧米就是二萬八千石,莊民士兵薪俸六萬兩。


    又支出莊民士兵衣服被褥三萬兩,十五個直屬莊水利建設三萬兩,因為新安鄉直屬莊一半的人沒屋住,現在住葦屋,未來還要支出蓋屋費用五萬兩。


    又以三千士兵算,支出二千杆新安銃造價二萬兩,要支出士卒甲二萬兩,將校等全身甲一萬五千兩。


    修路,因為比早前計劃的多出一些路程,已支出八千兩。


    還有大頭,一千多匹騾馬,不論閑時四分精料,六分幹草,或戰時六分精料,四分幹草,平均一馬吃的口糧是人的三倍,一天七八公斤的幹草還不能少。


    千多匹馬騾,一年消耗糧食就在八千五百石,還有二百八十萬公斤幹草。


    至於別的零零碎碎支出,如一萬直屬莊民,一年需要千多兩銀子的鹽巴,已經省略不計了。


    楊河心中一歎,不說銀子已沒了一半,就目前他的一萬直屬人口,一千多匹馬騾,人馬一年糧食消耗就要三萬六千石,目前存糧還不夠吃的,還要繼續購買。


    這也是他楊河除設立糧店製度,讓附屬莊民災年有個最低保障,餘者就讓他們自生自滅的緣故。


    各類耗費太大了,他頂不起,特別種種的水利,那投入花費更是天文數字。


    也是他隻設農場莊田,不分田的緣故,各地水利基礎太差,後世包產到戶糧食增產,那是因為前麵有各項水利建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否則一樣要喝西北風。


    這時代的田產土地都是私人的,卻是那樣弱不禁風,隨便來一場水旱災,眾百姓們就顆粒無收。


    好在這些附屬莊民依附直屬莊民,圍繞供需養豬種菜,建立第三產業,又有治安保護,年景好收點糧,勉強也可以活下去。


    楊河算了又算,以後若擴張,每一萬人設二個鄉,給宅地不蓋屋,不算武器盔甲,僅莊民吃喝,各莊民的工錢,每年也要糧二萬八千石,銀六萬兩。


    當年莊民衣服被褥還要支出三萬兩,二鄉該有的水利建設恐怕也要三四萬兩,特別一些水土不好的地方。


    不由搖了搖頭,負擔太沉重了。


    他起身走到大地圖前,這是他依後世的衛星地圖,此時的水土山川情況,自己畫出的一副地圖,每每要做什麽決策,看看地圖,就心中有數。


    他取鉛筆在上麵寫畫一下,心中沉吟,睢寧北岸這片地方他設為新安鄉,治所新安莊,約三百平方公裏,現治下約二萬人,內十四個附屬莊,十五個直屬莊。


    這片地方已經飽和了,他要招募饑民,肯定要放在別處。


    而從新安鄉北上,是徐州界與邳州界,因土匪橫行,交界處人煙稀少。這邊北上一直到不老河山邊緣,又東西麵積,約有四百平方公裏可以經營。


    再從新安鄉西去,跨內白馬河,一直到呂梁洪等地,又沿外白馬河兩岸,有約二百平方公裏的地麵可以經營。


    那邊雖屬徐州,但靠近黃河,境內山頭又多,現也沒什麽人居住,就是土匪多。


    再從不老河北上,北端到泇運河邊,西端到微山湖邊,約六百平方公裏左右的地麵,便是徐州銅山。


    此處地下有寶,煤炭儲量二十億噸,鐵礦石儲量一億噸,粘土儲量十二億噸,石灰岩儲量二十五億噸,又有大理石、耐火粘土、白雲岩、石英砂等礦產數十種。


    但因地表的鐵礦石越少,又微山湖水淹沒,萬曆年間,這裏就沒什麽采礦業冶煉業了。


    此時兵荒馬亂,更靜悄悄的沒有人煙,唯一一個利國驛站,李青山造反時也毀了。


    當時楊河討伐銅山匪,就未遇到一個村落,現在各山頭除了土匪就是土匪。


    這三個地方一千二百平方公裏,楊河打算占了,以後設置六個鄉。


    又邳州運河東岸,北到山東邊境,南到駱馬湖邊,近千平方公裏,一樣地廣人稀,人煙集鎮不多。


    此時邳州不小,但人口不多,當初編戶隻有四十七裏,也就是四千七百戶,很大部分還是居住在邳州城內。編戶都不如贛榆縣多,那邊還編戶有五十六裏。


    雖人口繁衍,泇運河開通,邳州比以前繁華不少,特別外來人口多,但主要還是集中在運河的西岸,又泇河到直河的這一片。


    楊河打算那片地方以後也占了,再設置六個鄉。


    這樣他在邳州就打算設置十二個鄉,一個鄉一千戶,十二個鄉為縣級單位,就是一萬二千戶,約六萬人口。


    計劃十二個鄉共耕地麵積六十萬畝,後世邳州有可耕地麵積176萬畝,此處仍然空曠,但楊河認為夠了。


    這些田地若經營起來,隻需畝產一石,扣除六萬人一年糧食消耗約十七萬石,又各種花費等,仍頗有盈餘。


    若生產效率提升上去,畝產一石五鬥,他就收獲不少了。


    若畝產二石,達到三百七十斤的收獲,他就發財了。


    這六萬人口還是直屬莊人口,可如臂使指,一萬二千戶最少青壯一萬二千人,皆為鄉兵。


    若能控製十個縣級單位,就是十萬鄉兵,就算大戰不可能全部抽調,但就算三丁抽一,也有三萬人,用在關鍵性的戰役上,就可讓對手看看,什麽叫人海戰術。


    什麽叫打光一批又來二批。


    當然,布局打算如此,真要實現目標,任重道遠。


    特別他這種製度,前期投入非常大,負擔沉重,所以以後莊民房子他都不蓋了,每戶給基宅地一畝就算,再免契稅。


    不過楊河認為,就算如此,他的莊田仍然非常具有吸引力,畢竟可以吃飽穿暖,而且依他們的工錢,基本五年時間可以蓋一套房子,還是四合院的。


    如果莊子效益好,甚至不需要五年。


    免契稅這點,也可以大大減輕他們負擔。


    此時房產不貴,鄉間或某些州縣房子,基本宅院也就是五十兩銀子,甚至萬曆年間,鳳陽府某州縣居民買房,幾進幾出的大宅院,占地五畝,有樓房三間,平房二十八間,全部不過花費紋銀106兩。


    但契稅就不少,到衙門繳納契稅,讓知縣在房契上蓋紅戳子,種種稅費,全部十三兩。


    所以免了直屬莊民契稅,他們負擔就減輕不少,甚至以後可以搞分期付款。


    直屬莊民夥食有吃處,一般一戶人家年均純收入可有十幾兩,莊子效益好,收入更高,以後會是大明的高收入人群,經濟上還是有保證的。


    ……


    楊河看著地圖沉吟著,今年下半年將三千兵額補足,明年他打算擴軍到五千,先經營多少鄉,招募饑民多少人,就要好好思量了。


    還有,因肉食缺乏,糧食的消耗量一直居高不下,需開辟肉源。


    他鉛筆在地圖劃著,最後點在海州那邊。


    本處有海州灣漁場,素來是漁業非常豐富之地,邳州算魚多的,但此時鮮魚一斤也要二分銀,魚幹一斤三分六厘,這邊皆不到一分銀。


    甚至因為天氣熱的緣故,漁民打上來的魚,僅僅一兩天之後,那價格更是直線下降,一斤幾文錢,最後爛了,唯有一二文處置,甚至扔了。


    不是漁民不想處理,而是沒辦法,魚這東西容易腐爛,夏天甚至過了一天就臭了。


    若用鹽醃,這時的鹽可不便宜,現在細鹽一斤三分銀,鹽磚一斤也要白銀二分三厘,就算海州附近有多個鹽場,用鹽醃魚仍是昂貴的事,價格高了,就沒人買了。


    便如楊河大量購買魚幹給莊民吃,一斤三分六厘銀子,邳州城內外,其實很少有人買。


    基本海州灣漁產豐富,大部分打上來都爛了,楊河的磷肥,就是大量收購這些爛魚加工而成。


    這邊還盛產大量的海帶與紫菜,也是非常豐富的食物來源,甚至這邊有港口,可以發展海貿。


    一個肥美之地,可惜離得遠了,從海州到邳州,直線距離都有三百五十裏,沿途還多是南北走向的河流,交通非常不便。


    此時路途,從海州到沐陽,再到宿遷,最後順官道或黃河到達邳州城外。


    不過楊河的鉛筆還是在上麵劃了個圈,以後可以考慮在這邊搞魚類加工,海帶加工,紫菜加工,豐富莊民的食物與肉類來源。


    最後,是對年底清軍入寇的布局了。


    楊河在地圖前沉吟良久,最後在三個地方劃了圈。便是後世的新沂市,此時的宿遷劉家莊巡檢司。後世的馬陵山風景區,此時的宿遷峒吾山。後世的東海縣城,此時的海州東海巡檢司。


    放下鉛筆,看看日頭,楊河打算到北山後的訓練場看看。


    打敗流寇歸來後,他麾下隊兵就在進行一些改良的戰陣訓練,還有騎兵隊的戰陣訓練,又教導各步卒們的馬術。


    從三月到現在,很多步卒已經進行到野外乘騎階段,特別他們很快有任務,更是要加緊馬術訓練,北山後那片訓練場有山有水有荒野,是個適合訓練的地方。


    楊河很快要到邳州去上任,但總有一根刺橫在心頭,便是屢屢侵害邳州,海州等地的青山殘賊們。


    好在錢三娘等人已經哨探清楚他們的老巢所在,介時上任後,選個時間,不但騎兵隊,便是有五百步兵都可騎馬,以雷霆之勢,快速剿滅這些盤據在沂蒙山的青山殘賊們。


    下半年他要安心生產,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他的大好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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