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十月,清兵第五次入寇。


    十月初,黃台吉以貝勒阿巴泰為奉命大將軍,圖爾格為揚武大將軍,率八旗滿洲、蒙古、漢軍之半,會合外藩蒙古喀喇沁等部,共八萬餘騎,又包衣雜役二萬多人,計十萬上下,第五次入關襲擾。


    清兵分兩翼入關,左翼破撫寧北麵之界嶺口,右翼破薊州北麵之黃崖口。十日,右翼兵偷襲黃崖口得手後,兩翼合圍薊州,並擊敗明總兵白騰蛟、白廣恩部。


    此時首輔為周延儒,對初十日北兵進口之說,延儒初不信,曰旁塞將佐為糧儲劫司農常套也。十一、十二兩日,果寂然。十三日早,有薊州難民踉蹌而來,言小保定告陷,大隊清兵南下矣。


    果揚其刃者馳南,畿輔左右獸駭禽飛,上震怒,謂邊將不足恃,旁撫無可依,更恨郵牒無聞,塘報不發,兩撫一鎮,悉逮而係之獄誅之。


    清軍大舉入塞,連克薊州、遷安、三河,分趨通州、津城等地。京師戒嚴,崇禎帝急召各地兵來援,又以勳臣分守九門,以太監王承恩提督城守。


    十一月,清兵深入腹地,連克霸州、文安等處,直線往山東進發。


    消息傳開,人心震恐,軍民百姓,無不東西逃竄。


    十萬清軍再次入寇,勾起了許多百姓慘痛的回憶。


    也就在幾年前,十萬清軍浩浩蕩蕩入寇大明,屠殺之慘,三年之後,仍舊觸目驚心。特別清軍殺擄山東時,臭氣道路,血積盈衢,號泣之聲,令人潸然。


    現在韃子兵又來了,所過之處,隻留下片片兵燹狼煙,哀鴻遍野。又是一場生靈塗炭,血海滔滔,雖清軍未到山東,但邳州等地,已可見南下逃亡之難民。


    且清軍攻掠速度極快,日將二百裏,身不解甲,鞍不離馬,一日曾陷二十六名城,按這速度,恐怕十一月,閏十一月就能打到山東。


    隨著清兵越近,不說山東百姓已出現難民潮,便是遠在南直,很多人亦是心下惴惴。


    楊河密切關注清兵入寇的消息,為這一天,他已經準備了很久。


    十月時候,為期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告一段落,此時武器生產,二式新安銃也打製了一千八百杆,楊河就將新兵補充入各總之內,並將二式新安銃裝備。


    十月十日,十二個總,甲乙二等軍,又開始為期兩個月的剿匪練兵實戰。他們輪訓輪休,足跡遍布邳州、海州、徐州,甚至山東一些地方,打得土匪們苦不堪言。


    楊河計劃中,這是讓麾下新兵進行一些低烈度的實戰鍛煉,讓他們見見血,並習慣後膛燧發槍的使用。剿匪實戰,清除匪患的同時,也可以掠獲一些財帛補充軍用。


    除了新兵實戰鍛煉,楊河還對自己關心的軍寨進行巡視,最大程度的保障未來對清戰事的進行。


    十一月初五日,宿遷境內。


    正是風雪交加的時候,一隊騎兵乘漕船從駱馬湖過來,又從堰頭這邊進入墨河,航行一段距離後,在一處碼頭棄船上岸,沿小路急往鍾吾寨而去。


    這行人約有五六十騎,個個披著厚厚的鬥篷,內中穿了鐵甲,甲片臂手皆塗紅漆,顯得非常的精神。


    他們還戴八瓣帽兒鐵尖盔,盔有頓項,內為厚絨,外為精鐵碎甲,保暖又防護。每人抓著韁繩的手還有手套,端口處為厚厚羊毛。臉上又戴著口罩,有若大暖耳罩在臉上,真是獨特又精悍,與此時人別有不同。


    一行人在曠野上旋風似的奔馳著,為首者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他一樣的盔甲裝備,但外間罩的鬥篷為貂裘黑色,口罩外透露的眼神深沉,顯示了他與眾不同的身份,正是前往鍾吾寨巡視的楊河。


    廉方正報,他負責的幾個軍寨,如鍾吾寨、禹王山寨、馬陵山天月寨等基本完工,楊河就領了自己護衛,還有總隊一些輪休軍官前往巡視。


    他們從邳州西門乘船出發,順沂河往北,到了運河鎮,又順運河轉南,一路南下到駱馬湖,再轉向東北到墨河。


    此時“新戴運河”未開挖,原來的墨河未被截斷,仍從堰頭這邊匯入駱馬湖。此河水算深算大,可以乘船從河口到後世被截斷的地方,這裏建了個碼頭,有小路到新建的鍾吾寨,走十幾裏就到。或者在駱馬湖邊嶂山碼頭下船,順官道北上,也可以到達鍾吾寨。


    然乘船到達隻是這段時間,眼下河水與湖水已有冰淩,再過一段時間,或月底,或閏月初,河水與湖水就會徹底封凍,就不能乘船了。


    眾人沿著滿是冰雪的小道奔馳,寒風呼嘯,淩冽的西北風夾著鵝毛雪花席卷,各人滿身滿盔的雪,就是抓著韁繩的手套都落了厚厚一層白。快臘月了,這天氣越發的冷。四野寂靜無人,大寒的天氣,幾乎沒人外出,天地間白茫茫,遠處的村寨身影也觀之不到。


    又往東奔了一會,就見前麵是官道,那條從淮安、宿遷往京師的通京大道,嘩嘩大雪下,官道上已經積了厚厚的雪,宛如蜿蜒的白色長龍。官道東側不遠,也就是一百多步外,就見一個似山包,又似寨子的軍寨籠罩風雪中,猛一眼看上去,非常的不起眼,正是楊河設立的軍寨之一,就在沭河邊上的鍾吾寨。


    眾人策馬上了官道,雖然嘩嘩雪花不斷落在他們身上,鬥篷上,但卻個個神情沉穩,精悍沉著,顯示出了強大的紀律性。


    楊河望去,當初他吩咐廉方正勘測地點,廉方正勘測周邊後選擇此地,再依二人設計稿圖修築。


    此時鍾吾寨就修建在河岸邊一處土台山包上,那土台高隻有二三丈,坡略緩,頂部平坦廣袤,正好合適。整個軍寨呈長方形,南北長約一百步,東西寬約六十步,也就是南北長一百五十米,東西寬九十米,麵積約有二十畝。軍寨設二門,西門與東門,西門離官道不遠,東門就在沭河邊,整個軍寨離劉家莊巡檢司約有三裏左右。


    楊河仔細看,他這個角度主要看西門這邊,南北這端的西牆,就見這方較為獨特,兩邊寨牆卻是往內斜,外表看去,就象一個“八”字形。然後中間一個口子道路,寬有二十步左右,到了這個口子處,兩邊寨牆就往內探,道路隨寨牆形狀彎曲,一直進去約十五步,最裏麵才是寨子西門。就若“凹”樣形,寨門在凹內。


    同時這邊寨牆分兩道,坡上一道,不遠後的頂上一道,寨牆不高,隻是胸牆,似乎就在坡上頂上挖掘堆壘而成。


    看坡上寨牆,連斜坡帶胸牆隻高一丈多,頂上寨牆,約高兩丈多。順著兩道寨牆頂上,都堆了兩層的麻袋,有點後世工事的味道。但此時坡上頂上,兩道牆白皚皚滿是積雪,卻看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除此,斜坡下還挖有壕溝,似乎是幾道,從沭河內引水,環繞寨子幾道,隻在西門這邊留了二十步寬的道路,需要走近些才能看清。


    各部下策馬楊河身旁,也是不斷看,此次隨楊河前來,除了一隊護衛與隊長陳仇敖,還有中軍官張出恭,甲等軍把總楊大臣、羅顯爵、張鬆濤等人。各總隊輪流訓練作戰,這幾天卻輪到他們值守歇息,楊河就帶來一起巡視。


    這時一人掀開口罩,若醫護口罩似的掛在脖子前,卻是楊大臣,他興致勃勃道:“看這寨牆,似乎有點類似當初在荊山伏擊戰的壕溝,也是上下兩道……這邊更多了胸牆,若布置兩層銃兵,以我新安軍火銃的犀利……嘿嘿,若賊人來攻,就有好戲看了。”


    他旁邊是羅顯爵,他仍戴著口罩,凝望寨子,甕聲甕氣道:“不單如此,這邊坡下還有壕溝,除了門前,別處都不能走,若有賊人來攻,隻能走這個口子道路……看這口隻有二十步,並排通行隻能十幾人,真是擠得一團。他們進了口子,還得彎彎曲曲進去,寨牆兩邊都可以打他們!某想起闖賊部下攻打睢寧時,相公在城門內設伏牆,流賊進去後,上麵扔灰瓶,扔萬人敵,打火銃,賊子光挨打不能還手,慘啊,真若甕中捉鱉一般!”


    二人討論著,他們加入新安軍一年多,也鍛煉出來了,一眼就看出這鍾吾寨的利處。


    身旁張出恭與張鬆濤也是竊竊私語,他們看眼前寨子似乎不起眼,但總覺這種外形彎曲,上下兩道寨牆的寨體,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集結了“荊山伏擊戰”、“睢寧內伏牆”的優點。而且不單如此,有什麽玄機,還需細細看過。


    張鬆濤更想:“兩邊牆為內斜八字形,上下兩層銃兵可以側射,讓敵防不勝防,兩個夾角處還可以布置火炮。”


    陳仇敖吩咐一個護衛先去通知,眾人下了官道往寨子去,離了約五十步左右,果然看這邊布置有壕溝,很深很寬,約深一丈,寬一丈,上寬下窄,呈“v”形。壕溝連接了河水,從東西兩端繞來,內中頗有尖利木刺,前端皆用火烤過,非常堅硬,讓人望之生畏。


    看這類壕溝有五道,差不多每隔十步就有一道,每道皆連通河水,從東西兩邊繞來西門這邊,隻留下中間二十步寬的道路。每道壕溝之間的空地還堆著土,高低不平,行走非常不便。特別現在下了雪,若澆上水結成冰,更是滑溜無比,不能行動。否則摔入壕溝內,被木刺串在上麵,那真是痛不欲生,滲人之極。


    最後看裏麵為大壕溝,寬一丈多,深一丈多,不單溝內,坡下壕溝邊皆放置了層層拒馬鹿砦,沿著彎曲寨牆一直通往寨門處,拒馬鹿砦尖利,仿佛要擇人而噬。


    眾人看著,不由自主都想:“聽說這寨子是楊相公設計?果然陰……不,險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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