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日,楊河又巡視馬陵山天月寨,這近半年間,他一共建立四寨二碼頭。


    禹王山寨、運河鎮、鍾吾寨、馬嶺山天月寨、墨河碼頭、嶂山碼頭。待下月各河流徹底封凍後,還要修一條從運河鎮到鍾吾寨的小道,可謂時間緊任務重,錢糧的耗費更是不計其數。


    不過別寨好說,運河鎮乃是他欲建立的新城,以後邳州的勢力中心,除了部分建築外,暫時還在規劃。


    而與鍾吾寨一樣,天月寨基本完工,一樣建在山上,北東南上下兩道寨牆蜿蜒,一個半圓形,將整座天月山都包進去,一直蜿蜒到黃巢湖的兩端。岡陵間,湖水邊,密密麻麻都是營房倉庫,足以駐紮三四千人在裏麵。


    這也是楊河深思熟慮作出的決定,若有清軍從官道南下,就以鍾吾寨為前鋒,挫其銳氣,伺機斷其後路。自己則率大軍駐守天月寨,在此與敵大戰,至少侵犯沭陽那股敵人,自己要狠狠給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新安軍的威名。


    至於犯贛榆、海州的清軍,楊河不明白他們是否與犯沭陽敵人同一股,或不同一股,而且從別的道路走,畢竟走贛榆、海州,郯城那邊也有小道可走。


    介時見機行事好了,好在有心算無心,自己又設據點在此,各方麵都從容多了。


    他給自己的目標,十二月起的戰事中,沭陽、贛榆、海州三城不能失陷。


    ……


    十一月底,楊河麾下的剿匪練兵告一段落,各新兵見了血,都顯出了銳氣。


    剿匪練兵結束後,楊河也放了士兵們十天假,讓他們見見家人,與親人父老團聚。他心中知道,不久後與清兵的戰事,這些人中,恐怕有一些再也見不到了。


    楊河緊鑼密鼓準備中,那方清兵繼續南下,其勢洶洶,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閏十一月初,又有消息傳來,清兵圍攻河間府,八鎮兵皆擁兵壁旁縣,懾不敢近。阿巴泰遣將襲總兵薛敵忠營,諸援師悉潰。阿巴泰攻河間越急,破其城,參議趙珽、知府顏胤等死之。


    清兵所向無敵,明軍聞風潰逃,力莫能支。


    內憂外患中,大明內部形勢也不樂觀,十月二十四日,孫傳庭兵敗郟縣。十一月初一日,援汴總兵劉超據永城反。閏十一月十四日,李自成陷汝寧,總兵虎大威、前總督侍郎楊文嶽等死。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官員百姓相對哀歎無奈,楊河除了歎息,也隻能加緊布防,繼續運送糧草器械往鍾吾寨等。


    閏十一月中,又有驚人消息傳來,清兵攻入山東,並攻占漕運重鎮臨清!


    ……


    閏十一月初,因河水封凍,軍需所的水力錘打製停止,好在楊河要求的目標基本達到,六月起到閏十一月初,軍需所共打製後膛新安銃三千杆,連上原有火銃,計有四千杆。


    因現在新安莊出產坩堝鋼,優質的彈簧鋼得到滿足,所有這些的後膛新安銃,都配成了燧發的樣式,也就是暫不帶銃劍的二式新安銃,至少滿足現有銃兵那是綽綽有餘。


    這些暫不帶銃劍的二式新安銃都配獨頭彈,新子藥,使銃兵們的戰力如虎添翼。


    除此,軍需所還打製士卒鐵甲等二千副,連上原有鐵甲,總督府撥下盔甲,他麾下重甲達到二千五百副之多,重甲普及率超過一半。


    軍需所還製作純棉甲,長身罩甲型,厚三層,重二十多斤,釘嵌銅釘,五十步外可防拋射,五十步內直射不會大傷,一套成本僅二兩多銀子。軍需所製作了五千副,除裝備沒有鐵甲的士兵,還可以裝備莊丁巡捕。


    也因此放假結束後,楊河給麾下全麵換裝。


    閏十一月十五日,新安莊訓練基地,北山腳下。


    一個個軍陣排列,按總隊列成方陣,在風雪中植立不動。


    他們全部著甲,肅殺、飛揚,如火如血,鐵麵罩下露的眼神隻透著堅毅!


    楊河已給他們全部換裝,甲等軍皆配鐵甲,內隊長級軍官配將校甲,普通士兵配士卒甲。


    那將校甲全重四十斤,前後有護心鏡,有護喉頓項,護襠甲,脛甲等,與楊河原來穿著的盔甲差不多。


    士卒甲則重三十多斤,甲片集中在上半身,前後有護心鏡,以方盾兵、火銃兵、長矛兵等區別略有不同,但皆鐵甲厚實,特別都有保護咽喉的護喉甲,保護麵部的鐵麵罩。


    他們全部有鬥篷,顏色深紅,粗氈麵料,羊毛圍領。內軍官鬥篷長度到小腿,士兵鬥篷長度到膝蓋。此時寒風獵獵,他們的紅纓與鬥篷,隻在風雪中飛舞。


    甲等軍旁邊是乙等軍六個方陣,軍官老兵配鐵盔鐵甲,新兵配純棉甲,又有冬氈。不論新兵老兵,他們也皆有深紅鬥篷,顯示出精悍、肅殺。


    與甲等軍略有不同,乙等軍的盾牌手仍使用高過人頭的大盾牌,也使用原來的戰陣。


    又旁邊是中軍部的隊總,炮隊、擲彈隊、騎兵隊、哨探隊、銳兵隊、輜重隊、醫護隊,也皆甲胄鮮明,酷寒的天氣中一動不動。


    旌旗獵獵,鬥篷飛揚,長矛火銃,盡顯雄壯力量。


    楊河有遺憾,士兵們不能百分百披掛鐵甲,唯有鐵甲在身,方最顯強軍風姿!


    他又滿意,眼前耀眼紅光,鐵甲連綿,片片盔甲與兵器的寒光,這是自己的力量,鏗鏘向前的力量!


    他站在軍陣前,喝問自己的戰士:“諸君,倘若我帶你們擊殺韃虜,可願隨我殺敵?”


    下方的齊喝聲:“願隨相公同往殺奴!”


    積雪嗍嗍,聲震四野。


    楊河心中湧出豪情,這就是自己的軍隊,亂世中的依靠!


    ……


    楊河關注清兵南下的消息,其實與他同關注的,還有州城的官員百姓們。


    閏月初時,楊河議請設立收容所,設在州北,收容那些南逃來的山東難民們,知州蘇成性順理成章的將此事交由楊河辦理。


    楊河也不推辭,此事他輕車熟路了,交由議事堂民政所辦理便可。本年七月時,他設立四鄉,招募難民流民充實人口,到目前為止,還差一些戶口,正好充實。


    難民南逃,還帶來許多傳言與流言,如清兵攻占臨清後,就傳言紛紛,言韃子兵在臨清屠城。


    那臨清原係漕運咽喉,臨城周匝逾三十裏,紳士商民近百萬口,全部被韃子殺擄幾盡,屍骸如山,官衙民舍盡皆焚毀,形狀之慘,難以形容。


    又說韃子兵攻占臨清後,又兵分五路,四處攻掠各城池。


    更有難民言有韃子南下兗州,看他們兵鋒,甚至可能會一直攻到南直隸來。


    種種消息傳聞讓邳州城的百姓一日三驚,知州蘇成性坐立不安,連日召州城的官將議事,特別練總楊河。


    對蘇成性等人來說,什麽民壯衛所兵不可依仗,邳州能依靠的也隻有楊河這隻鄉兵了。這隻強軍曾幾次大敗流寇,斬首幾千級,若韃虜來臨,希望這隻大軍也能靠得住。


    楊河提議,邳州城的防守不能隻靠鄉兵,城內軍民也要組織起來,如當時流寇攻打睢寧,睢寧曾建社兵,希望在邳州城也能實行。


    他言,城內與四麵關廂居民數十社,每社皆可建社兵五十名,以聯防隊為骨幹、巡捕局為首領,整個城池內外可得社兵三千員。


    這是隻強大的力量,他們的錢緡米餅供給則由士紳商賈負擔,有事登陴守禦,無事團練習藝,三千員不餉之兵定可護衛城池周全。


    同時他建議,即日起,在邳州城開始戒嚴,閉門清道,嚴查奸細,任何擅自通行者、動搖軍心者、散布謠言者,殺!


    又令富戶不能出城逃亡,否則抄沒其家產財帛,供應社兵。


    蘇成性許可,其實建社兵,何嚐不是每個知縣、知州的渴望,隻是一般境內鄉紳商賈勢力大,陽奉陰違,沒有非凡威望者難以實施。


    但天殺星楊河就不同了,此人好殺,不分青紅皂白,尋常士紳商賈見他,如老鼠見了貓,有他出麵,再好不過。


    果然楊大人出麵組建社兵的消息傳出,士紳商賈一片讚揚景從之聲,他們踴躍出錢,百姓踴躍出力,再有聯防巡捕為骨幹,邳州城建立社兵之事極為順利。


    楊河也未放過邳州衛的漕運旗軍,他們雖戰鬥力不行,但也有近千人數,也將他們編入城守的力量中。


    對此,邳州衛指揮使孔傳遊向楊河親切表示,誓與社兵兄弟一起,與邳州城共存亡。


    他的小女兒孔德儀與楊大人視若親弟的書童楊大臣定了親,二者隱隱有親家之意,這幾個月來,孔傳遊一直在著力親近楊河。


    如此,邳州城的守衛兵力就多了四千人,加上戒嚴令頒布,不再流言紛紛,人心更定。


    當然,對邳州可能的戰事防守,楊河大人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


    閏十一月二十七日,州衙二堂,會文館內。


    “下官以為,不能幹守城池,當禦敵於國門之外!”


    會文館內,楊河與知州蘇成性、同知張奎祥、判官宋治圓、吏目陳泰安等人相坐。


    屛風上掛著地圖,楊河指著地圖道:“年中時,下官建禹王山諸寨,扼守匪賊南下之路。倘若韃虜真的南下,便可與當時斷賊寇南下之路一樣,在此將韃子擋住,免得進入州境,生靈塗炭!”


    眾人沉默,知州蘇成性道:“楊大人認為,醜虜真的會南下?”


    楊河道:“很難說,有難民言,韃虜占臨清後,兵分五路,一路更南下兗州。倘若如此,他們順著官道,可能還會攻占鄒縣,滕縣,嶧縣等地。邳州就在嶧縣邊上,很難說韃虜占嶧縣後,會順勢進入邳州地界!”


    眾人神情凝重,楊河繼續道:“所以下官認為,在禹王山寨與運河寨設防,擋住韃虜兵鋒,免得地方遭受荼毒。邳州乃漕運之地,河網密布,往昔通行都是行船,現在雖是封凍結冰,然水流不一,冰層有厚有薄,扼守要道後,韃虜還能一路踏冰過來不成?”


    蘇成性等人仍是沉默,楊河說的道理他們也明白,邳州雖是漕運重地,但不是交通要地,通京大道走的是宿遷、郯城線,往日驛站也是坐船,現在河水結冰了,更無路可走。


    韃子可能南下,唯一道路就是走河堤,還走得艱難,楊河扼守禹王山寨與運河寨,確實可將韃子擋在城池之外,隻是……


    同知張奎祥與吏目陳泰安都呆坐著,他們對軍事了解不多,沒什麽發言權,判官宋治圓猶豫半響,則是道:“兵凶戰危,下官認為,還是依城牆而守吧?”


    “那城外的百姓怎麽辦?”楊河看了他一眼,“倘若隻守邳州城池,不說各村各寨生靈塗炭,便是韃虜長驅直入,進到城下,城外關廂都要毀於一旦!就算守住城池,四郊一片廢墟,州衙有這個財力安置百姓麽?”


    宋治圓不語,蘇成性皺著眉頭,楊河瞟了他們一眼,他明白他們的心思,隻要邳州城守住,他們管城外的百姓去死,隻是這話不好說出口罷了。


    而楊河也有自己的打算,依曆史,清兵攻打邳州城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有小股的清兵哨騎,禹王山寨也足以擋住。特別這邊到處河網湖泊,沒有南北交通陸路官道,冬天各河還結了冰。


    這冰層與水的鹽度及凝結核含量有關,各地冰層厚薄不一,說清兵在某地渡過冰河可以,一直踏冰南下,那是在找死。所以對邳州城的安全,楊河是很放心的。


    就算有個萬一,他在禹王山寨與運河寨布置兵力,介時阻擋救援也容易。他要的是一個借口,一個野外亂跑的借口,此次作戰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的大部分兵力不可能放在邳州城。


    會文館內一片難堪的沉默,良久蘇成性道:“楊大人有把握在野外擋住韃虜嗎?”


    他揉著自己額頭,隻覺頭痛欲裂,清軍可能南下邳州的陰影籠罩心頭,讓他內心沉甸甸的。


    這不比流寇,這是凶名赫赫的韃子,從邊鎮破口後,一直南下攻掠數千裏,再一次打到山東,多少雄偉巨城,精兵強將不可擋。還不是第一次了,崇禎十二年時,清軍就入濟南,一省之城都被攻破,德王朱由樞、奉國將軍朱恩賞等被俘。


    所以楊河說要在野外阻擋清兵,年輕人勇氣可嘉,但蘇知州這心中,七上八下,絲毫把握也沒有。


    楊河道:“下官隻能說,盡力而為!”


    他看眾人神情,安慰道:“其實老父母大可不必憂心,我邳州城有四千社兵旗軍,防守力量充足,下官亦有數千兵馬!反觀韃子,聽說隻一路南下兗州,又要分兵劫掠,就算他們入邳州,至多千餘人,我眾敵寡。就算醜虜凶悍,見勢不妙,下官跑回城還是可以的。但能否在野外拒敵,為了邳州城的百姓,下官總要試試。”


    蘇成性歎息一聲,楊河說的都是大義,他也不好阻擋,而且他說的有道理,清兵就算南下邳州,人數也不會多,不試試,怎麽知擋得住擋不住?特別在楊河幾次大敗流寇,年輕氣盛的情況下。


    蘇知州心中也有僥幸,希望楊河能在野外擋住,否則清兵打到城下,就算守住城池,關廂四郊一片廢土,他蘇成性事後也要焦頭爛額。


    他歎息說道:“就依楊大人方略,倘若事不可為,應及早回師,以州城百姓安危為上!”


    楊河鄭重應了,張奎祥、陳泰安仍不語,唯有宋治圓道:“下官還是那句話,兵凶戰危,特別野外凶險,楊大人最好依城牆而守。”


    楊河長笑起身:“生死有命,怕有什麽用?兵凶戰危、野外凶險,若怕,引頸受戮好了。”


    他對蘇成性作了一個揖:“下官這就去布置了。”


    他揚長而去,望著楊河背影,眾人都有些出神。


    看楊河灑脫的樣子,一時間知州蘇成性竟有些羨慕,或許,自己真的老了。


    ……


    說服了蘇成性,楊河知道自己離出發的時間不遠了。


    此時他早準備完畢,特別進入閏月後,他趁各地結冰,讓輜重隊勘修了從運河鎮到鍾吾寨的小道,在可以走人的冰河上鋪設茅草與木板,幾個軍寨還運送了充足的糧草器械,最後餘下的,隻是將領人員的安排。


    除此倒還有一事,曆史上一筆帶過,但其實也很重要的史事。


    那就是曆史上的崇禎十五年十二月,小袁營的袁時中揚言相救魯王,率兵東進鳳皖至睢寧的事。


    這當然是借口,小袁營活躍於豫東南、皖北一帶,他們要去山東救魯王,直接渡黃河就是,甚至從徐州走都非常近,繞個大圈子跑睢寧、宿遷作甚?所以打清兵救魯王是假,率兵東進搶掠是真。


    也因此到睢寧時,駐守宿遷縣城的護漕防河參將古道行、總兵戴國柱戰死淩城廟。


    楊河很關注此事,他就要迎戰清兵了,當然不希望後院著火。


    好在哨探得知,鳳陽府一帶沒有動靜,未見袁時中兵馬有東來跡象。


    或許是睢寧幾場大戰,李過,張獻忠等人大敗消息傳到袁時中耳中,東進有攔路虎,他就取消了繞個大圈子,跑到睢寧、宿遷一片“相救魯王”的動作。


    這讓楊河放心不小,當然他不會掉以輕心,除了睢寧有社兵,他在新安莊會留有兵馬,此時黃河封凍,過河支援也容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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