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燕子乙當夜就接到了黃鉤子的話。黃鉤子話很簡單:你弟兄沒事,我不會動他,你讓個人來談吧。


    燕子乙大怒。動人動到他頭上來了,燕子乙沒被人這麽挑釁過。


    黃鉤子做事也留一線,他知道會激怒燕子乙,叫了個中間人去跟燕子乙約談,無非是讓燕子乙轉讓那塊地,價錢好商量。


    這個中間人是個老江湖,和呂城和江海的黑社會都有交情,名叫東哥。正因為兩邊都能買他麵子,所以他被黃鉤子請來做這個中間人。黃鉤子這叫打一棒,給個棗,留個後路。他也怕把燕子乙惹絕了。


    燕子乙正在火頭上時,房宇來了。


    房宇得到了消息,找到燕子乙。


    這個時候,房宇已經帶人把江海翻了個底朝天。幾乎所有和楊磊有梁子或曾經結過梁子的團夥,都在第一時間被“翻”。


    房宇聽了燕子乙說了情況,一言不發。


    “大兵,明天你帶人去,叫他們先放人,不放人,什麽都免談!”


    燕子乙雖然怒不可遏,但東哥對燕子乙曾有恩,燕子乙確實也不能不賣東哥的麵子。


    “燕哥,我去。”


    房宇抬起頭,說。


    房宇一夜沒合眼,臉色鐵青。


    “小房,不是我不讓你去,東哥這人膈應,不認生人。”


    東哥隻認他認的人,是出了名的難講話。


    “東哥跟我有舊,我去談。”


    房宇說。


    房宇連夜去呂城,第二天就坐在了東哥的桌上。東哥的人坐了一屋,房宇是一個人去的,單刀赴會。


    東哥看到是房宇來,很意外。


    “房宇,咋是你呢?”


    東哥看到是房宇來,為難了。


    因為房宇曾經救過他的命,他欠房宇一個人情。


    房宇開世紀大酒樓,三教九流黑道白道,什麽神頭鬼腦的人都接觸過。東哥到江海,常到世紀大酒樓吃飯,和房宇也算有點交情。東哥有次在外頭玩,房宇也在那,當時東哥被仇家找上門來,堵在賭博機前砍,孤身一個吃了大虧,房宇沒袖手旁觀,出手幫了一把,東哥脫身以後,領房宇這個情,不然當天那個情況,他說不定真能交代在那。東哥跟房宇說,以後有用的著的,他肯定還房宇這個人情。


    所以東哥看到來的人是房宇,就暗罵燕子乙薑是老的辣,人都用在刀口上。


    “你不是跟羅九的嗎?”


    東哥疑惑房宇怎麽會摻和這事。


    “綁的那個,是我兄弟。過命的。”


    房宇平靜地說。


    “哦……”


    東哥知道,今天這桌鴻門宴,難辦。


    “東哥,我想先看看人。”


    房宇仍然很平靜。


    “人沒事。你放心,既然請我當這個中間人,我幫的就是一個理字,不會讓黃鉤子動你兄弟一根毫毛。”


    楊磊確實沒事。


    黃鉤子的人把楊磊帶到呂城,隻是把楊磊關起來了,隻是怕他動手,人還是綁著。等楊磊醒了,把情況跟楊磊說明了,黃鉤子對楊磊挺客氣,說,兄弟,對不住,委屈你一下。我知道這事兒和你沒關係,等那邊談妥了,立刻放你回去。咱跟你沒仇,隻要你不跑,這裏沒人敢把你咋的。我黃鉤子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這事兒是我不地道,等事情過了,我請你喝酒,跟你賠罪。


    黃鉤子也不想把事做絕。他沒必要對楊磊怎麽樣。


    楊磊也很鎮定。他聽明白了。


    “哥們,幫我個忙。”


    楊磊說。


    “我有個朋友,我不見了他肯定著急。你們讓我給他打個電話。我不說別的,告他我沒事就行。”


    “房宇,我也跟你交底。”


    桌上,東哥沉吟片刻,向房宇交底。


    “按理,你救過我的命,對我有恩,今天無論如何,你開口的事,我該應。但是,實不相瞞,我也欠著黃鉤子大情。要不然,今天我也不會攬這事。兩邊都是恩,我應了你,就應不了他,你說,我咋辦。”


    東哥是真為難。如果不是黃鉤子拿著這個人情,東哥也不摻和這件事。中間人好做嗎?弄不好就是兩邊都得罪,惹得一身腥。


    “東哥,我不讓你為難。這事誰辦的,我找誰。就請你別介入,剩下的,我和黃鉤子談。”


    “不行。我答應的事,中間不辦了,以後我還怎麽立棍?”


    “那上回那事就勾銷,當我那天沒在,你不欠我。今天我在這兒,按規矩,劃道兒。”


    劃道兒,就是談判談個籌碼,剔除所有人情因素,多半是毫無情麵、非常苛刻的條件,一方提出來,看另一方是否接受。


    東哥臉沉下來了。


    “房宇,你把我當啥人?你救過我的命,那是板上釘釘,啥叫當你那天沒在?我東哥是翻臉不認賬的人嗎?我對欠著恩的人劃道兒,你這不是扇我臉嗎?”


    “我不是那意思。東哥,我也跟你交底。人,我是要定了。今天我豁了命,都要把人帶走。”


    房宇說,仍然平靜。


    東哥看了房宇那眼神,就知道這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今天,勢必是得給房宇一個說法,不然,這桌鴻門宴必定後患無窮。


    房宇是什麽樣人,東哥清楚。硬茬,你硬,他隻會比你更硬。真犯了他的忌,死磕到底,毫不猶豫,跟羅九的性子一模一樣,不愧是羅九一手□□出來的金牌打手。


    “這事是黃鉤子不地道,這樣,我把你兄弟接到我那兒,保證沒人動他,你信不過黃鉤子,總該信得過我。燕子乙和黃鉤子該咋談咋談,談完了,我放人。怎麽樣?”


    東哥也不傻,兩邊都不想得罪。


    “東哥,不是我信不過你。我剛才說了,人,我今天必須帶走。”


    夜長夢多,房宇不會留一絲機會。


    “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就這麽不給麵子?”


    東哥沉臉了。當著這麽多人,他臉擱不住了。


    “東哥,我敬你。”


    房宇端起了酒杯。


    東哥狐疑地和他碰杯,房宇仰脖喝幹了酒,東哥也喝幹了。


    “大家都在這,做個見證,我房宇話撂下了,今天東哥幹了我這杯酒,上次的情,還了!”


    “我操!房宇你……”


    “東哥,以後誰敢說半句你今天不道義,我削誰。劃道兒吧!”


    房宇把酒杯擲了。


    “……”


    東哥看著房宇,被震了。


    他真沒想到,房宇能為兄弟做到這份上。不占恩不圖人,說起來容易,有幾個人真能做到?


    這樣的爺們,他服!


    “好!是條漢子!!”


    東哥一拍桌子,也站了起來。


    “我敬你是個爺們兒!但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必須給人一個說法!今天這事兒,劃道兒!”


    東哥脫下了外套,赤了上身,從腰裏拔出一把刀,猛地插在桌上。


    “你不圖恩,我不能不認。今天我東哥在這放話,我劃道兒,你接著,隻要你接得住,人,就在後麵,我讓黃鉤子現在就放!他要是不放人,我就拿著這把刀架他脖子上,大夥兒都聽見了,我東哥說話算話,要是我做不到,打今兒起就沒東哥這號人物!”


    “好!東哥,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房宇要的就是這句話!


    東哥拔出了那把尖刀,看了看,忽然一刀紮進了自己□□的手臂。


    “……!”


    一桌子人都驚了,不知道他這是幹什麽。


    東哥猛地拔出了刀,鮮血橫流。


    “房宇,這一刀,為你叫燕子乙讓步,我再放人!”


    那把浸透了鮮血的刀,就滲人地在桌上放著,從傷口流出的汩汩的血流過東哥赤著的上身,如果有一個人在這時走錯了包廂,看見這血腥的場麵,會被嚇呆。


    東哥看都不看身上的血一眼,拿眼睛盯著房宇。


    多半在道上談判時擺這個了,被談的那一方都會妥協,因為不是誰都有拿刀捅自己的膽量。


    一桌子人都看著房宇,是個人都覺得,房宇該讓步了。


    房宇站了起來,仍然平靜。


    “東哥,我問一句,剛才那些話,都作數吧”


    “作數!”


    “好。”


    房宇一個好字落下,手已經拿起了那把沾血的刀,沒等東哥反應過來,房宇一刀紮進了身上,和東哥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深度。


    “……”


    人人都看著他。東哥也看著他。


    房宇拔出了刀,血染紅了房宇的白襯衫。


    可是房宇沒有把刀放下,接著,往血洞裏,又是一刀。


    桌上有人沒忍住,發出了驚呼。


    人人都看見了,房宇這一刀猛然紮透了自己!


    血如泉湧。


    房宇沒拔刀,放下了右手,就讓那把刀插在他的胳膊上,一頭露著柄,一頭露著刀尖。


    半身血紅,襯著房宇毫不動容的臉。


    “東哥,接下來你說咋辦,我聽著。”


    房宇說。


    “……”


    東哥驚了。一桌子人都驚了。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看著他……


    據當天在場的有人後來回憶,他見過很多黑社會談判的場麵,群毆的,動槍的,打得頭破血流互相用刀捅的,卻沒有當天那個安安靜靜的血流場麵,讓他震撼。


    “都看見了吧,今天不是我東哥不承黃鉤子的事,道兒劃了,人接了!誰他媽還有廢話嗎?!”


    沒人吭聲。


    “路子,叫黃鉤子!放人!!……”


    東哥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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