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閣,紅拂為周語瀾穿上新衣,安坐在梳妝台前,為她重新綰發。


    銅鏡裏。平靜的麵容,沉靜的眼眸下是一圈淡淡的青色,嘴唇微白,略顯憔悴,少女的精致此時倒是顯得格外柔弱的惹人憐愛。


    “楊嬤嬤還在外頭等著,紅拂,你可知華春堂究竟發生了什麽?”


    紅拂拿起一隻步搖插在發上,“這,奴婢也不知,一大早上就傳出老夫人喜愛的那隻鸚鵡死了,華春堂把這件事咬的緊呢。”


    周語瀾點頭,不再問了。


    “小姐。”紅拂從袖中拿出一玉佩,正是那南合玉。“侯爺早上走的時候把這個交給了奴婢,讓奴婢轉交給小姐。還說,這等珍貴的東西務必要收好。”


    周語瀾接過玉佩,觸手生涼,連帶著心底也泛起涼意。


    將玉佩收在盒子裏。紅拂用脂粉替周語瀾遮了遮蒼白的臉色。一晚上沒睡,還跪在那陰暗的祠堂裏,身子怕是累的很,但此時還得去華春堂。


    楊嬤嬤在外頭等著。看見周語瀾出來,恭敬道:“大小姐,老夫人和二小姐已經在華春堂等著了。”


    周婷婉?周語瀾眼眸微漾,鸚鵡死了,一大早喚自己去華春堂,周婷婉又在,周語瀾不得不猜測,這不是又是一個局?


    而楊嬤嬤分外的安靜,周語瀾也不指望能從她口中問出些什麽來。


    華春堂,周語瀾踏上台階,下意識看向那邊走廊的鳥架子,隨後跟著楊嬤嬤進了屋裏。


    屋裏燃著香。老夫人坐在首座,手裏撚著佛珠,麵容寧靜,而一側的周婷婉站在老夫人身邊,看著周語瀾,滿是擔憂。


    “奶奶,瀾兒來了。”


    老夫人動了動眼皮子,睜開眼睛,幾乎是一瞬間,周語瀾隻覺得一陣厲風,隨即就是茶盞碎裂的聲音


    !


    老夫人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喝:“跪下!”


    周語瀾眼睛微睜,還有還未散去的驚愕,腳龐是碎裂的茶盞,精致的繡鞋一角已經濕了,周語瀾抿著唇,淡淡道:“不知瀾兒所犯何事惹得奶奶這樣生氣?”


    周婷婉眼角似乎還有淚花,一手拍著老夫人的後背,柔聲道:“老夫人,您別氣壞了身子,這件事都是婷婉不好。”


    “你這丫頭!”老夫人氣還未消,“你是受委屈了!好心送老身一隻鸚鵡解悶,誰知竟被人如此歹毒的害死了,你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做什麽,有老身在,還有誰能威脅你不成?”


    話裏話外雖沒明說,但暗暗指著就是周語瀾,尤其昨兒還發生了那樣的事,周語瀾臉上如今還有著不正常的紅暈。


    周婷婉低頭不語,那白皙的側臉可是隱忍的模樣。


    紅拂站在屋子一角著急擔憂的很,周語瀾站在屋中,四處向著她射過來的視線讓人心底都開始發寒。


    周婷婉的鸚鵡死了,為何就要賴到她身上來?


    而此時,屋外傳來一道哭喊的聲音:“老夫人,您可要為婷婉做主啊!”


    杜月若淒淒的跑了進來,跪倒在地,哭訴著:“老夫人,您可要為婷婉做主啊!莫讓歹人陷害了婷婉!”


    周婷婉餘光掃過杜月若,和她隱秘的對視一眼,隨後側著頭,拿著手帕輕拭眼角:“娘親,你說什麽呢?誰會害婷婉啊?”


    杜月若恨恨的咬著唇,“一大早就出了這種事,妾身自然是著急的,那鸚鵡是從婷婉的手中送出,如今死了,那最大的嫌疑不就是婷婉麽!”


    話一出,周婷婉驚愕的手帕都落了下來。連忙跪在老夫人的腳邊,抬頭哽咽,滿麵的期待委屈:“老夫人,婷婉沒做過,這和婷婉無關啊老夫人!”


    幾乎是膝蓋一落,老夫人一皺眉,疼惜的把周婷婉給扶了起來,“這件事老身自有決斷!你起來!”


    周語瀾麵無表情看著那祖孫兩人的溫馨場麵,這一番戲下來,周語瀾也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鸚鵡的事,周語瀾自然清楚自己從沒做過,那麽鸚鵡死了,周婷婉是想嫁禍給自己?


    自己昨晚可一直呆在祠堂,周婷婉莫非是腦子糊塗了?


    然而下麵出現的人將事情推向一個陰謀的方向


    。


    杜月若那急切哭哭啼啼的樣子惹的老夫人心煩,杜月若見老夫人如此立馬收斂了自己,哽咽道:“還請老夫人為婷婉做主!”杜月若也知曉這件事自己不能過度插手,否則惹人生疑,最好是老夫人親自調查出來。


    鸚鵡死了,老夫人又偏心,再結合昨日發生的事,老夫人直覺猜測是周語瀾嫉恨之下的報複,但也沒證據,此時細細想著,怒氣微微平息,道:“楊嬤嬤,你去把照顧鸚鵡的那個丫鬟帶過來!”


    照顧鸚鵡的丫鬟名為苗兒,今日的她臉色慘白,一身綠衣,頭上不著半點裝飾,和那日周語瀾見到的模樣相差很大。


    苗兒一進來恐懼的看了看四周,就哆嗦了起來。


    老夫人不悅的沉聲道:“昨日可有人接觸過那鸚鵡?有沒有什麽異常,你一一說清楚了!”


    周語瀾心裏一頓,若有所思看向那苗兒,苗兒接觸到周語瀾的目光,躲閃了過去。


    “昨日,除了奴婢之外,老夫人逗弄過鸚鵡,奴婢的姐妹見鸚鵡可愛也來逗逗玩著,除此之外還有……”苗兒低著頭,道:“還有大小姐,昨日奴婢想要如廁就離開了一會兒,然後回來的時候就瞧見大小姐站在鳥架子旁邊。”


    老夫人淩厲的視線掃過去,那裏頭的懷疑讓周語瀾幾欲落淚,“瀾兒,你有何解釋?”


    周語瀾始終沒有跪下,老夫人獨獨懷疑她,卻沒有懷疑其他接觸鸚鵡的丫鬟們,大概內裏已經對自己心有不滿了吧,隻為了她最愛的孫女周婷婉。


    “這件事和瀾兒無關,若是瀾兒害了那鸚鵡,那麽還請老夫人積蓄徹查,比如瀾兒是如何害那鸚鵡的,用什麽害的!”


    眾人無語,這周語瀾如此言之鑿鑿,是真的不怕調查,還是有什麽後手?


    “姐姐說的對


    。老夫人,還請繼續徹查下去吧,畢竟這鸚鵡可是老夫人最喜愛的,如今忽然猝死,婷婉知曉老夫人傷心,但若是誤會了姐姐,那可是婷婉的過錯了。”周婷婉善解人意的模樣深入人心,老夫人拍拍周婷婉的手。


    這二小姐如此大度寬容,相比之下,昨日鬧出那麽大事的大小姐或許真的會因為嫉恨而報複呢?


    丫鬟們各有自己的心思。


    林大夫是府裏的常客了,府裏有人生病都是他治的,而這次的鸚鵡,林大夫雖不解,可聽聞是老夫人的心愛之物,還是劉家千金送給二小姐的小寵,也不能當成普通鸚鵡一般對待。


    細細檢查了一番,了解之後,林大夫來了屋裏回了話:“回老夫人,這鸚鵡是被撐死的。”


    撐死的?


    不僅是老夫人,周婷婉也驚訝了。


    周語瀾確實微微蹙眉,沒有言語。


    老夫人疑惑問道:“這鸚鵡的吃食每日都有規定,怎會撐死?苗兒!”


    苗兒身子一顫,眼珠子直轉:“回老夫人,奴婢,奴婢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日大小姐臨走前特地囑咐奴婢多給鸚鵡些吃食,奴婢是下人,自然是聽主子的吩咐於是就多給了些吃食……誰知……而且,奴婢後來聽姐妹們聊天,聽說昨日大小姐來華春堂的時候,那鸚鵡認錯了人把大小姐認成了二小姐,所以大小姐才去鳥架子那兒看看鸚鵡的,而且奴婢記得自己已經給鸚鵡放了吃食,而那盒子裏卻一點吃食也沒有,奴婢不知大小姐在奴婢不在的時候,做了什麽。”


    說罷,幾個同樣穿著綠衣的丫鬟們紛紛跪在那兒,點頭。


    這話十分明顯,有個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是周語瀾對那鸚鵡下了毒手,隻因為鸚鵡喊錯了人。而昨日又鬧出那般,指不定心裏是怎麽的嫉恨。


    今日一大早,周婷婉來陪老夫人用膳,正聊到那鸚鵡,差下人把那鸚鵡拿過來,就看見一隻死去的不動彈的鸚鵡。


    周婷婉眼眶含淚,看著周語瀾幾番哽咽,老夫人見此對周婷婉更是憐愛,而對周語瀾,麵目冷漠,“瀾兒,苗兒所說可是真的?”


    眾人將目光都落在周語瀾身上,周語瀾緊了緊袖中的手,淡淡的點頭:“是,瀾兒是說過這句話


    。”


    “姐姐!”周婷婉忍不住喊起來,模樣楚楚可憐:“那可是劉小姐送給婷婉的鸚鵡,萬一被劉小姐知道這鸚鵡居然在婷婉的手裏死了,那婷婉還如何出去做人?”


    隻字不提是在老夫人這兒死的,這番顧慮和寬容,讓老夫人不知是何滋味,而且那鸚鵡是普通的還好,那可是劉家送過來的鸚鵡,雖說明安侯府勢力大,但若是因為這件小事得了個不好的名聲,老夫人一向看重侯府的名聲。


    如此,看向周語瀾就更是不悅了。


    眾人也都對周語瀾大失所望,這溫和謙順的大小姐居然如此善妒?


    紅拂看不下去,不顧周語瀾之前的叮囑,就跪在周語瀾身邊,解釋道:“昨日我和我家小姐是去過鳥架子那兒,但是小姐什麽也沒做,那吃盒裏什麽也沒有,我家小姐是擔心鸚鵡餓著了才會提醒的!”


    然而紅拂以為解釋一番老夫人會相信,但這番話卻是讓老夫人確定了苗兒說的都是真的,一時之間滿是失望。


    周婷婉低著頭,不去看周語瀾,似乎也是傷心至極。


    而周語瀾靜靜的站在那兒,什麽話也沒說,就待老夫人失望的要再次嗬斥周語瀾到時候,她忽然開口了。


    “奶奶,咱們似乎忘了一件事。”周語瀾揚起一抹莫測的笑意,帶著微微的苦澀,“咱們府裏從未養過鸚鵡,喂養鸚鵡的吃食都是近幾日府裏下人出去采辦的,每日都有規定的吃多少,既然鸚鵡是撐死的,那麽為何不檢查一番那庫房裏的鸚鵡吃食呢,少了多少,少的那些是誰取走的,相信,庫房記錄的下人會知道的。”


    說罷,周語瀾也不顧那些人是什麽表情怎麽想的,吩咐紅拂道:“你去庫房查一下,楊嬤嬤也跟著去吧,否則被人倒要說我的丫鬟故意偏幫我了。”


    楊嬤嬤看著周語瀾那死寂的眸子,也不好說什麽,主子的那些事,老夫人偏心二小姐府裏誰看不出來呢


    。


    “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眼周語瀾,似要從那張臉上看出什麽來,然而出了若有似無的笑意別的什麽也沒有。


    “去吧,調查清楚的,免得說我這老婆子陷害自己的孫女!”老夫人口氣很不好,周婷婉轉著眼眸,看著老夫人有些委屈:“老夫人……婷婉相信姐姐不會那樣做的!”


    周語瀾冷不丁來了一句:“妹妹若是相信姐姐,那麽就幫姐姐洗去這冤屈吧。”既然相信,嘴上說說誰不會呢。


    這一句暗諷,周婷婉淡淡的笑了笑,“妹妹倒是想幫姐姐,隻是這件事妹妹怎好插手呢,那鸚鵡可是送給老夫人的,自然要查的公正明白。”


    這話說的似乎是周婷婉要幫周語瀾,就得罔顧真相,替周語瀾掩蓋事實似的。


    老夫人臉色很不好看,她不曾想,周語瀾竟會卑鄙至此,要妹妹替她撒謊?


    周語瀾冷冷的看了眼周婷婉,那張柔弱的臉。


    眾人心思各異,而一會兒之後紅拂和楊嬤嬤走了過來,還帶著庫房記錄的下人。


    周語瀾最先開口:“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那人點點頭,隨即說道:“昨日苗兒姑娘下午來過庫房一次,而那一次拿了四份的量。”


    周語瀾扯起一抹笑意,似笑非笑看向那邊臉色霎時詭異起來的苗兒:“一次?苗兒你該知道一次拿了四份的量,足以把鸚鵡撐死了。”


    苗兒慌了,連忙道:“可是,這是大小姐您吩咐我的啊!”


    “我吩咐你的?”周語瀾居高臨下冷冷看著苗兒:“我吩咐你拿了四份的量麽?”


    那眼神過於冰冷,苗兒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氣,哆嗦著不知說什麽。


    周婷婉柔聲開口:“姐姐你嚇住苗兒了。”


    老夫人也反應過來,莫不是她要威脅苗兒?老夫人已經把周語瀾給定位了,怎麽看都是別有陰謀


    。


    “苗兒!你說清楚了!”


    苗兒緊張的額角都滲出了汗珠,周語瀾靜靜的看著她,心裏卻升起一股不對勁來,周婷婉如此聰明,怎會忘記庫房記錄這一點呢?而且苗兒太慌亂了,若是周婷婉和苗兒串通,應該早就計劃好了才是,苗兒如此慌亂,倒有點不對勁來。


    周語瀾皺了眉,餘光掃過一側那些所謂苗兒的姐妹來,個個低著頭顫抖著肩膀,更有甚者呼吸都急促的很。


    她們怎麽那麽怕?


    周婷婉嘴角笑意越來越淺,最終抬手撫了撫頭發上那一隻精致的步搖,眸色含著笑意,苗兒一個餘光瞥見了,身子狠狠的一抖,周語瀾皺著眉看向周婷婉,她站在老夫人身後,擔憂而不知所措。


    “我什麽都不知道!”


    思慮間,那苗兒忽的起身,撞向牆上!


    發生的太突然,沒人能預料到,周語瀾收回意欲阻止的手,沉下了臉色。


    老夫人訝異的看著苗兒頭上冒出一縷血跡來,眼前一花,昏了過去,老人家總是不願意見血的,周婷婉扶住老夫人,連忙道:“快把老夫人扶到**!林大夫呢?”


    一陣忙活,裏屋慌亂聲響起,而外間確實寥寥的就周語瀾和紅拂,以及跪著的幾個丫鬟。


    不一會兒,周婷婉從裏頭走了出來,“姐姐不去看看老夫人麽?”


    “有你就夠了,更何況老夫人見到我也不會開心。”


    周婷婉盈盈笑著,抬眸看著那昏死過去的苗兒:“這件事還沒了呢,楊嬤嬤!”


    楊嬤嬤得了吩咐,連忙從裏屋走出來。


    “楊嬤嬤,老夫人昏了過去,事情還沒完,您差人把這丫鬟關起來看著吧。至於這幾個……”


    那一側跪著的丫鬟們緊張的瑟瑟發抖,周婷婉似是對她們這樣子很感興趣,笑的明媚,正欲開口,周語瀾插了一句:“把她們也關起來吧,和苗兒關係不淺,如今苗兒又莫名其妙的撞牆,和她有關的人自然都得好好關著,否則若是出了什麽岔子,我豈不是平白受了這冤屈?不僅如此,楊嬤嬤,多派些護院侍衛好好守著


    。”


    楊嬤嬤看了眼周語瀾,應了聲差人將這幾個丫鬟拖了出去,關進了柴房,四周守著人人高馬大強健的護院,這些都是護院都是從周清軍營裏退下來的,正好成了護院,倒比一般的護院強上不少。


    一時之間,外屋裏安靜的很,內屋裏的聲音隔著重重門和屏風,周婷婉笑著看著周語瀾的一係列吩咐,不由的笑出了聲:“姐姐這麽緊張,是怕妹妹我做什麽手腳麽?”


    這兒隻要紅拂和流珠,都是門清,周語瀾淡淡的看向周婷婉,沒有出聲。


    “姐姐,你可誤會我了,這件事可與我無關啊!”周婷婉無辜的眨著眼睛,笑道:“我怎會殺了鸚鵡陷害姐姐你呢,隻能說姐姐運氣不好,這條條證據指的都是你,而那苗兒很大可能是被姐姐你嚇得撞牆了的,說不定姐姐還暗地威脅了苗兒。”周婷婉自顧自的胡說著,但周語瀾知道,周婷婉這麽說老夫人就一定會信。


    見周語瀾默不作聲隻靜靜看著自己,周婷婉上前兩步靠近周語瀾,一側的紅拂下意識要阻攔,被周婷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阻止住了:“我又不會吃了你家小姐。”


    說罷,周婷婉靠在周語瀾的耳側,遠遠看上去就是一堆相親相愛的好姐妹。


    然而,周語瀾麵無表情聽著周婷婉在自己耳邊說道:“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所有人不信姐姐,我也會信姐姐,隻是我信你,不代表我就會幫你。”周婷婉伸手刮了刮周語瀾的鼻子,笑嘻嘻的:“好姐姐,讓妹妹看看,你有多聰明吧,是否值得妹妹我對姐姐你如此重視。”


    周語瀾隱忍那股厭惡,看著周婷婉進了裏屋,周婷婉總是這般,明明那樣乖巧柔美,說出話有時又那樣好聽,但細細想來卻能從腳底泛起著顫栗來。


    前世的自己那樣珍惜周婷婉的笑容,今生看透了,卻覺得笑容之下處處隱藏著危機。


    而這件事,讓人一看就看出來裏頭的貓膩,隻可惜老夫人太過偏心,對周語瀾已經下了定位


    。


    周語瀾出了華春堂,老夫人見不得血,如今暈了過去,但周語瀾得找到法子證明自己的清白,然而一晚上沒睡,一大早沒吃什麽就來了華春堂經曆這番,周語瀾的腦袋已經暈暈沉沉的了。


    苗兒和那些丫鬟是關鍵,但周語瀾親自要求楊嬤嬤將那幾人嚴加看守,是杜絕周婷婉做什麽手腳,周語瀾不會信什麽周婷婉不會插手之類的話,但如此也增加了自己要見到她們的難度。


    雨霖閣,周語瀾靠在榻上休息,脂粉也遮不住她的蒼白。


    屋外,一小廝遞給紅拂一張信箋,紅拂輕聲喚道:“小姐,晉王來信了。”


    自晉王回京,皇上忽然給所有皇子都封了王爺,也昭示皇位爭鬥的正式開始,周語瀾沒那功夫想楚齊的目的。


    周語瀾睜開眼睛,接過信箋打開來看。


    “這時候,我哪有心思去陪淩哥哥喝茶呢。”周語瀾揉了揉眉心,忽的,手下一頓,看著信箋微微沉思。


    福緣茶樓,楚淩見到周語瀾蒼白的模樣吃了一驚。


    “瀾兒你怎的這麽憔悴?”


    周語瀾搖搖頭,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水,“淩哥哥,不知有何事要找瀾兒?”


    楚淩搖開扇子,那張向來陰沉的臉蒙上一絲喜悅,笑道:“瀾兒,今日父皇和本王提起瀾兒你了,看父皇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要把瀾兒你許配給本王成為晉王妃。”


    又是親事,如此也該看出皇上應該心急了,是試探還是在猶豫?周語瀾忍住心裏的猜測,笑道:“那淩哥哥你的意思呢?”


    沒有一般女子聽聞此事的羞澀,倒是坦坦蕩蕩的。


    楚淩挑挑眉,“本王沒有喜愛的女子,若是一定要娶個王妃,本王倒覺得瀾兒比那些嬌滴滴的貴女們好多了。”話說到最後帶著調侃,站在楚淩身後的莫祈一向穩重冷酷,此事也微微訝異了,似乎主子在麵對周小姐時倒是比平常輕鬆不少。


    周語瀾是楚淩幼時玩的最好的朋友,其餘的或是身份不符不能接觸,或是勢力敵對,再者是楚淩不喜歡,而後來殘廢之後去了山上,幼時美好的回憶裏幾乎都有周語瀾,如今的楚淩陰沉手段狠辣,唯一美好的回憶全都在周語瀾身上,因此麵對周語瀾會讓他舒心不少


    。


    尤其,能有周語瀾這樣的王妃,身份高貴,地位卓越,容貌傾城,性子沉穩,是所有男子的福氣,楚淩打量著周語瀾,臉色確實憔悴蒼白,“瀾兒你最近發生何事?”


    周語瀾沉默片刻,淡淡道:“淩哥哥,瀾兒有一事相求,能否借給瀾兒一個武功高強之人?”


    楚淩眯了眯眸子,掩住眼底的陰沉,笑道:“怎麽了?”


    “一些事情要處理,但是瀾兒一個女子多有不便,不知淩哥哥能否幫瀾兒這個忙?”


    楚淩手托著腮,看著格外隨性,半晌,笑道:“既然是瀾兒的事,本王自然會幫,何時?”


    周語瀾向著老夫人清醒的時間,據林大夫所說老夫人是驚嚇和身子虛導致的昏迷,得明早才會清醒。


    “今晚!”


    和楚淩說好之後,那叫莫青的推著楚淩離開了茶樓,楚淩搖著扇子格外隨性,淡淡道:“本王離開數年,本王變了,看來瀾兒妹妹也變了,多了不少秘密。”


    一介女子要武功高強之人做什麽?


    楚淩笑的意味深長。


    而福緣茶樓,楚淩一離開,周語瀾就忍不住身子的疲累,靠在牆上,大口的喘著氣。


    這具身子本來就有些虛,而又經過一晚上跪著沒睡,早上那樣緊張的事情,一整天都繁瑣著。


    “周姑娘。”


    周語瀾循著聲音看過去,秦錚站在轉角處,也不知站在那兒多久。


    “是你。”周語瀾淡淡應了,隨即撐著牆壁要離開,身後一陣腳步走,秦錚走到周語瀾身旁,要攙扶周語瀾,被一側的紅拂給拍開了:“男女授受不親!”


    秦錚沒有不悅,平靜的放開了周語瀾,立馬下了樓梯,周語瀾自是不理會他,在紅拂的攙扶下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休息,不過一會兒,又是那腳步聲,一縷茶香襲來


    。


    秦錚捧著暖暖的茶,笑道:“這是老板娘自己研製的,最是提神潤心,周姑娘你喝喝看!”


    周語瀾睜開眼睛,垂下的眸子正好看到秦錚手裏的茶,他彎著腰似是期待的看著自己,周語瀾遲遲沒有動手,秦錚笑了笑,將茶塞到周語瀾手心裏。


    “喝吧!我親手沏的。”


    周語瀾眼前被那熱氣熏的有些朦朧,終是抬手喝了一口,清香味彌漫,頓時舒暢了整個人。


    “多謝。”


    秦錚搖頭,眯著眼睛笑道:“不用!”


    ……


    林大夫離開了侯府,老夫人被苗兒嚇著了,一直昏睡,周婷婉為顯孝心衣不解帶的在一旁伺候著,而周語瀾卻悶在雨霖閣寸步不出。


    府裏暗處再次流言蜚語了起來。


    用過晚膳,周語瀾讓紅拂先去歇息著。


    “今晚我要去柴房,紅拂你不用擔心。”


    紅拂點頭,白日小姐和楚淩的話她也聽的清楚,隻是還是不放心:“晉王殿下派來的人怎麽還沒來,也不知可不可靠。”


    周語瀾打開窗戶,外頭夜幕上亮著星星,思及楚慎給自己的那竹筒,淡淡道:“淩哥哥雖然離京數年,但這朝中哪有一個人是簡單的,尤其是雙腿廢了的皇子,沒有心機和勢力如何能在這漩渦中尋得生的法子。”


    “小姐?”


    周語瀾擺擺手,靠在窗邊,“把燈熄了,門關起來,今晚那人會來的。”


    “是。”紅拂將燈熄了,看了周語瀾一眼,燈熄之後,唯一的亮就是那打開的窗戶,紅拂推開屋門,忍不住道:“小姐你冷不冷,要不奴婢給您披個披風?”


    “不必了,你去歇息吧


    。”


    紅拂點點頭,遲疑的關上門,想著自己要是有武功就好了。


    夜晚,府上的人大都睡了,周語瀾靠在窗邊,腦中意外的平靜清醒,想到白日的秦錚,周語瀾倒是想他一輩子都能這般那該有多好,但是周語瀾知道,命運不會如此眷顧自己,尤其在鸚鵡死了之後,周語瀾更是明白,秦錚他不會一輩子都在那茶樓當個普通人。


    前世,也是鸚鵡死了,周語瀾被無辜陷害,以往的名聲盡毀,甚至還得了陰毒的名聲,從此父親失望,老夫人冷麵相對,幾乎鸚鵡之死就是一個轉折點,周語瀾必須要解了這件事。


    如今一切照常,而秦錚也快要離開茶樓了,隻是不知什麽時候,但該做的準備已經做了,周語瀾不論如何也要阻止秦錚,哪怕他登上高位,周語瀾也會把他拉下來!從高端跌入塵埃,應該會更生不如死。


    周語瀾胡思亂想著,這幾日事情太多,或許把周語瀾弄的腦子也不清不楚了起來,眼前一晃,一道黑影蒙住了月光,周語瀾抬眸看了眼那黑影,緩緩起身,“你是晉王的人麽。”


    那黑影頓了頓,隨即跳躍進了屋子,站在屋中重新打量周語瀾,沒有半點害怕和緊張,反而淡淡的開口:“我要你幫我一個忙,不驚動任何人進入柴房。”


    黑影頭一回見到如此不怕他的人,周語瀾說完之後就等著黑影,然而沉默良久,黑影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青殺,我的名字。”聲音低沉暗啞。


    周語瀾一愣,隨即點頭:“嗯。”如此平淡,連眼神都是無波動。


    青殺不做聲,因為他想起眼前這女子大概是不知道青殺二字的含義,而且如此平淡震驚,真的不會因為任何事驚訝麽?青殺上前,抱起周語瀾,低聲道:“冒犯了。”


    “……”周語瀾捂住要驚叫的嘴,隨即夜風襲來,青殺抱著周語瀾在屋頂上跳躍。


    青殺的手很巧,不緊卻穩穩的抱著周語瀾,他蒙著麵,一身黑衣,周語瀾抓著青殺的肩膀,強作平靜道:“你是晉王的侍衛?”


    青殺明白眼前這女子和主子的關係,在說和不說之間徘徊,然後直到柴房


    。,兩人落了地,青殺糾結幾番,終於說道:“是殺手。”


    “……”周語瀾睜大了眼睛,也知道自己似乎問了不該問的。


    “柴房就在前麵走廊轉角處,你怎麽帶我進去?”


    青殺盯著周語瀾,看的周語瀾心裏發毛。


    “從屋頂進去。”


    周語瀾點頭,雖然不懂,但既然是楚淩的人,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青殺再度將周語瀾抱起來,悄無聲息的用輕功落在了屋頂上,輕巧的揭了幾塊磚瓦,那輕鬆的樣子讓周語瀾不由的懷疑起來這侯府的屋子是不是偷工減料的。


    然而,周語瀾屏著呼吸,青殺抱著她輕聲的落在了柴房裏,外頭的護院什麽也不知道,周語瀾推開青殺,讚歎的看著他:“武功很好。”


    周語瀾自動忽略了一個皇子手下養著殺手的事,“你等我一會,或者你來聽著也成。”說罷,移開一道木門,裏頭是一間房間,苗兒的頭已經包紮好了,其餘的幾個丫鬟也都睡著。


    周語瀾知道青殺跟了過來,嘴角不由的揚起一絲略冷的笑意。


    那幾個丫鬟都睡著,周語瀾物盡其用,吩咐道:“既然跟過來了,那麽幫把手吧,把她們弄醒,但是別讓她們叫出聲來。”


    青殺沉默上前,也不知做了什麽,幾個丫鬟頭冒冷汗的醒了過來,正要呼喊,卻看到一側青殺手裏握著一把匕首,“不聽話會死。”


    頓時,幾人徹底安靜了,也看到了那邊的周語瀾,頓時臉色詭異的很。


    而苗兒也迷迷糊糊醒了過來,被青殺手裏的匕首嚇的差點又昏了過去。


    “大小姐……”


    周語瀾捏了捏手心,不得不說,青殺那一瞬的殺氣確實嚇著她了。


    “苗兒,你該知道我為何來找你,不準備說麽?”


    苗兒顫抖著,咬著唇:“奴婢……奴婢……”


    “不說?”周語瀾揉了揉眉心,這兩天的事擾的她沒睡個安穩的,如今隻憑著意誌撐著罷了,“苗兒,我今晚沒什麽耐心,所以,你盡早說了吧,或許我還能保下你


    。”


    苗兒不知瞞著什麽,聽了周語瀾的話確實瑟瑟發抖的厲害,可吞吞吐吐的就是不說,周語瀾將視線轉向那邊的丫鬟們:“你們也不說麽?”


    那幾個丫鬟紛紛搖頭:“奴婢什麽也不知道啊!要問就問苗兒好了!”


    “你們!”苗兒臉色通紅,很明顯是氣憤的,看來她們確實知道些什麽,可為何要瞞著?是周婷婉指使?莫非是看平日周語瀾態度溫和待人有禮便不怕了?


    周語瀾靠在牆上,替她擔著一部分重量:“是周婷婉麽?”女尤華弟。


    苗兒一怔,隨即就是下意識搖頭:“當然不是!”


    “苗兒,別把我當傻子,你和周婷婉之間的對視以為我沒看見麽,之後你就撞了牆,那鸚鵡的死你我都清楚究竟是為何,隻剩下一點,究竟是周婷婉指使你們,還是其他人?”


    苗兒嘴唇哆嗦著,眼中閃過一絲懼怕,今晚的大小姐很不對勁,沒了溫和模樣,甚至有些煩躁,帶著冰冷的眼神掃過來,讓人不敢與其對視。


    幾個丫鬟低著頭,恨不得鑽進去什麽縫裏,但沒一個開口的。


    若是往常,周語瀾定會設計讓她們一個個的都吐出來,但如今絲毫不歇息的周語瀾,從昨晚開始就沒歇息,如今腦子已經發疼。


    周語瀾不耐煩的皺著眉,眼神撇過去,視線所到之處都是縮的更向後了。


    青殺忽然開口:“需要我幫忙麽?”


    殺手也會審問?周語瀾看過去,目光落袋那閃著寒光的匕首上,眼睛一亮,苗兒幾人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就看見周語瀾從青殺手中拿過匕首,苗兒隻看到眼前白光一閃,自己耳側的發絲被隔斷一縷。


    “唔……”剛要尖叫,嘴巴就被周語瀾捂住了,給青殺一個眼神,青殺默默的來到另一側,掏出匕首對著那幾個呆住了丫鬟道:“不聽話會死


    。”


    幾個丫鬟紛紛捂住嘴,使勁的搖頭。


    這大小姐太恐怖了,這個男人是誰?蒙著麵,那眼神好冷好可怕!


    周語瀾笑眯眯的,但苗兒清晰的看到周語瀾眼底是冰涼的不耐煩。“很不巧,我現在沒心思和你玩你說我猜的遊戲,隻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死,第二天頂多就是把你的屍體一裹扔到亂葬崗,二是說出事實,我還會保你一條命給你點銀子送你出府。”說罷,眯起眸子,道:“再者,告訴我,你和周婷婉達成了什麽交易?”


    苗兒閃過一絲驚愕,周語瀾笑的更明媚了。


    “你別忘了,哪怕這府裏周婷婉再受寵,但是有些根本你們得記住,我是嫡女,父親唯一的嫡女。”


    等級分明的豪門世家裏,嫡女和庶女不僅僅是一字之差,而是地位和身份的天與地,苗兒顯然是想到了這點,而且生命在受威脅,苗兒也不管不顧了,眼睛瘋狂的顫抖著,“我說!我說!不過你要保證我不會死!”


    周語瀾收回匕首,笑道:“當然,不過你得說實話,明日老夫人醒來一定會喊你過去,屆時你若是實話那麽我自然會給你銀子然後遣你出府,你若是說假話……”


    說罷,周語瀾挑眉,忽然看向青殺:“青殺。”


    青殺莫名懂了周語瀾的意思,手裏出現一枚暗器,迅速精準的將一飛蟲釘在灰白的牆壁上。


    隨即,暗啞開口:“不聽話會死。”


    天氣暖了,飛蟲也出了窩,可惜一出窩就死了。


    周語瀾滿麵笑意看著苗兒,“你選哪一個?”


    苗兒的臉部肌肉在抽搐,眼淚模糊了整張臉:“求,求大小姐別殺我……我一定說真話一定說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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