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胎息煉神》是不是正確。盡管他不想承認,但是以蒲妖的手段,倘若想要他的小命,那也就勾勾手指頭而已,沒必要拿一部半真半假的心法來糊弄他。但是以蒲妖的變態和惡趣味,想著法子折磨他,這幾乎又是鐵板釘釘。


    可是,蒲妖平時安靜得很,除了強迫讓左莫修煉《胎息煉神》外,便沒有其他的動作,看不出半點折磨的跡象。左莫看不懂蒲妖,更想不明白蒲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蒲妖一定有什麽目的。


    有的時候,這個想法在他的腦海中如此清晰篤定。可是,每當他費盡心思去想時,卻發現好像麵對廣闊浩瀚的大海,你永遠不知道海底藏著什麽。


    也許蒲是真的想幫助自己,左莫知道神識受傷治愈難度有多大。倘若不是《胎息煉神》,自己的小命還能不能苟延殘喘,都是個問題。


    怪罪蒲妖,似乎又毫無道理。


    隻能說,蒲的妖異和變態,讓他本能的戒懼。


    最可悲的是,無論是哪種,他都沒有半分掙紮的餘地。無論這《胎息煉神》是不是真的,無論蒲妖有著什麽目的,他都沒有反抗的餘地。在蒲這般高級的強大存在麵前,他弱小得可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硬著頭皮向前衝,以希冀尋求那一絲光明。


    倘若真的是折磨,已經身入局中的他,要麽在蒲妖的折磨中沉淪,要麽就在折磨中撐下去。


    該死的!自己怎麽惹上這麽個瘟星!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伴隨強烈的窒息感,恐懼無法遏製地冒出來。


    他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他完全不知道他的雙腿本能地拚命蹬著,試圖浮出水麵。然而他剛才一直在下沉,現在離水麵的距離太遠了。


    難道我要死了嗎?


    連這個想法似乎都無法完整,他好像麻木地,無力地遊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中。


    不行!


    我不能死!


    他試圖掙紮著,試圖喚醒自己的意識。


    可是這一切徒勞無功,窒息感包裹之下,意識漸漸消散、模糊。


    真的要死了嗎……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喊。


    “別忘!”


    ……


    “死也不能忘!”


    ……


    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句被他視若夢魘的回音,此時就像一隻無形大手,陡然把他從失魂狀態拉了回來。


    我不能死!


    左莫用盡全身最後僅剩的力量,瘋狂地在心中無聲嘶喊!他身體像篩子般劇烈抖動,皮膚下的血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烏黑粗大,彎彎曲曲像蚯蚓般,布滿全身,說不出的駭人。


    胸間那口氣息已經變得極為微弱,突然化作一團燭火,一團隨時可能熄滅的燭火。


    然而這團微弱的燭火卻成為燎原星火,點燃識海——就像點著幹裂又被油浸透的柴薪。深紅色的火焰,吞吐火舌,沿著識海地麵,滾滾向前推進。草木在刹那間化作飛煙,沒有什麽能阻止它。


    眨眼間,識海有如燃燒的地獄,無窮無盡的深紅色火焰跳動在識海的每個角落。


    鮮豔炙烈的紅色火海肆意狂舞,黑雲繚繞的神秘青石墓碑上,坐著一個詭異陰寒的俊美男子,驚豔鬼魅的畫麵無人能忘。


    音圭放在他膝,密集的箏音像狂風暴雨般令人喘不過氣來!


    紅色火海無聲燃燒,蒲遮住半張臉的頭發下,薄如刀鋒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向一邊翹起,和往常一般,妖異而冰冷。


    左莫好奇地打量周圍,突破一息之後,他對周圍的感覺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很難具體去形容,但就仿佛周圍被重新清洗過,煥然一新。這種感覺十分奇特,花了老半天,他才漸漸習慣。另一個變化便是識海,如今已經變成一片茫茫、不知什麽時候會熄滅的火海。


    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的發現。不過《胎息煉神》有沒有神妙之處,他本就沒什麽奢望,他一個立誌作靈植夫的家夥,要那麽強大的神識幹嘛?隻要過掉這關,保住小命,他就滿足了。


    遊戲太危險,哥不玩鳥。


    想起昨天的危險,他現在還心有餘悸。


    不過,高懸在頭頂的利劍消失,他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他可是心中打定主意,無論下次蒲妖給自己啥東西,打死也不能要。這次慘痛的經曆給他深刻的教訓,想從蒲妖手上占便宜,那是找死的行為。


    左莫相當珍惜他的小命。


    蒲妖似乎也並不在意他修煉《胎息煉神》,每天守著新買的音圭,玩得不亦樂乎。


    雖然每次看到那個比他手上更高級的嶄新音圭,他都會心中一陣肉痛。十顆二品晶石就這樣付之東流,他也隻能恨得牙癢癢,心中酸楚滿麵含淚地拿回蒲妖準備扔掉的,也就是之前從他手上搶去的舊音圭。


    喜新厭舊,這是他在蒲妖身上發現的另一個壞毛病。


    不過話說回來,蒲妖身上有好習慣麽?


    《胎息煉神》就像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而蒲妖似乎也收起他變態的怪癖,安靜若處子,倒是讓左莫頗為不習慣。不過像“人妖就是人妖,你以為你不說話,就能變女人麽?”這樣惡毒的腹誹,自然少不了。


    讓他感到高興的是,他在五種法訣上的進步飛速。不知道是不是突破一息的原因,以前許多朦朧之處,如今異常清晰,輕鬆便能實現。


    他愈發勤奮起來。


    《胎息煉神》這種古怪的東西,他可沒半分興趣。《庚金訣》這類能夠帶來實實在在晶石的法訣,才是他的最愛啊!


    他像苦修徒般,每天過著極其枯燥的生活。修煉《十正心法》,積攢靈力。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練習各種法訣、指法,像以前修煉《小雲雨訣》般,他瘋狂地修煉著。


    進步最大的是《庚金訣》,如今的庚金氣芒色如暗金,光芒內斂,可以隨心所欲變化。而且庚金氣芒還多了份凜然的氣息,雖然這份氣息極淡,但是在實用中,效果倍增,也令左莫喜出望外。


    《庚金訣》的進步並不奇怪,畢竟《庚金訣》著重的便是神識。雖然《胎息煉神》他隻不過完成一息,但是神識比之以前,肯定要強許多,《庚金訣》的進步也就理所當然。讓他感到比較驚訝的是《地氣訣》,竟然也進步許多。


    《地氣訣》側重於溝通感應,難道神識對溝通感應也有幫助?


    他無從得知,但既然好事,他也順其自然,並不深究。


    左莫正在院子裏加緊修煉《庚金訣》,忽然一個平緩威嚴的聲音在無空山回蕩。


    “外門弟子李英鳳,勤練不怠,突破築基,從今日起正式納入本門內門弟子。各外門弟子應以此為榜樣,苦修不輟,以期正果!”


    這聲音並不大,但清晰可聞,無空山間餘音嫋嫋,回蕩不休。


    李英鳳師姐築基成功了?左莫不禁心生羨慕,也替李英鳳師姐感到高興。和李英鳳師姐接觸的時間並不長,雙方還有點小誤會,但是他對這位颯爽利索的師姐十分欣賞。這才像師姐的模樣嘛,相較之下,郝敏師姐就要差得遠了。


    他的生活並沒有因為這條消息而受到影響。他對築基的興趣要遠小於對靈植夫的興趣。築基是修真的第一個大關,但是除非成就金丹,否則元壽和普通人也不會太大區別。至於金丹,那還是算了吧,莫說像他這樣的外門弟子,便是那些內門弟子,又有幾人能成就金丹?


    而隻要成為靈植夫,那可是實實在在的晶石。


    他繼續埋頭修煉自己的法訣。對於自己選擇的東西,他從不懈怠。就像他修煉《小雲雨訣》,沒有人指導。他就一遍一遍地釋放,也不知道釋放了多少萬次,硬生生用《小雲雨訣》把院子裏的大池塘填滿,就這樣才突破《小雲雨訣》第三層。


    他的修煉被不速之客打破,來人正是剛剛晉升為內門弟子的李英鳳師姐。


    “恭喜師姐築基成功!”左莫見麵便笑著祝賀,隻是他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多少有些不倫不類。


    “師弟太客氣了。”李英鳳臉上洋溢著喜悅之情,笑道:“估計不久,就能聽到師弟的好消息了。”在李英鳳心中,眼前這位深藏不露的師弟,完成築基是並不會讓她感到意外。她身後,還跟著三位女弟子,小果亦在其中。


    左莫連忙道:“我還早我還早。師姐請。”


    小果可愛粉嫩的蘋果上依然有些怯怯。左莫忽然覺得這小姑娘可真夠害羞得,趁著李英鳳轉身之際,他朝小果眨了眨眼睛,果然,小果的臉刷地紅得通透。


    待大家坐定,李英鳳這才說明來意:“這次來,是有事拜托師弟。”


    左莫有些意外。


    似乎看出左莫的疑惑,不待他問,李英鳳自己便揭開謎底,輕歎:“身入內門,以後我隻怕再也沒時間來照顧昔日的這些姐妹們了。師弟的種植技藝,門內無人能出其右,師姐隻好厚顏相求。”


    左莫連忙道:“師姐有事盡管吩咐。”以後李英鳳便是內門子弟,隻要左莫一天還在無空劍門混,是絕計不會得罪他們的。


    李英鳳取出一個小袋,放到石桌上,道:“這是二十顆二品晶石,是師姐的一點心意,師弟莫推辭。師弟有暇,多往東峰跑跑,照應一二。她們求生不易,若是出現上次類似的問題,有師弟相助,她們也不至於無人可求。”


    她身旁的小果嘴巴一扁,眼眶立時紅了,其他兩人亦是眼眶微紅。


    左莫心中歎服,和韋勝師兄這個一心苦修的大師兄相比,李英鳳這個大師姐無疑更稱職。他現在才明白,她的威信在女弟子中為何如此之高。


    想了想,左莫把小袋推回到李英鳳麵前,道:“同門互助,本就是應有之誼,師姐放心,師弟自當盡力。”


    小果瞪大眼睛看著左莫,其他兩女也是一臉古怪。她們怎麽也想不通,這個貪財的僵屍,這次怎麽轉性了?


    李英鳳搖了搖著,複又把晶石推到左莫麵前:“師弟莫要推辭。門派對內門弟子每個月有供應,師姐並不缺晶石。反倒是師弟離築基不遠,隻怕很快就會用上。身上多留些晶石,也算是有備無患。”


    三女古怪的表情迅速轉化為愕然。


    築基?脾氣不好的僵屍師兄快要築基了?


    能夠被稱為快築基,那起碼也要煉氣八層以上的水平。她們顯然被師姐的話給嚇倒了。煉氣八層的修為,在外門弟子中,屈指可數。就連郭盧師兄,也隻不過煉氣七層的修為。而外門女弟子中,除了剛剛築基的李英鳳外,最高者才不過煉氣六層。外門弟子中,現在除了韋勝外,便算左莫修為最高了。


    這個僵屍臉,竟然是外門弟子的二號人物!


    這是她們萬萬沒想到的。


    本想賣師姐一個人情的左莫見狀,便也不再客氣,收下晶石:“那就多謝師姐了。”


    “是我該多謝師弟才是。”李英鳳笑道:“我離開東峰之後,與師弟聯絡之事,便交給小果了。她性子柔弱乖巧,師弟可莫欺負她。”


    左莫不由打個哈哈:“師姐說哪裏話。我這人脾氣最好。”


    “那就好。”李英鳳點點頭。小果在一旁皺起她可愛的小鼻子,顯然對這句話表示反對。


    她又轉過臉對三人沉聲道:“日後,你們若有問題,可直接找左莫師兄,他會幫你們解決。左莫師兄的話,就相當於我的話,若是有人不聽,我會親自懲戒!”


    “是!師姐!”三人女聲回答。


    果然不愧是大師姐,光這份氣度,年輕一代弟子中可無人能及。左莫不禁心中暗讚。


    又閑聊了一陣子,李英鳳才帶著三女離開。


    左莫忽然沒了修煉的興致。這是個階級森嚴的社會,像李英鳳師姐,築基成功的她,便要告別外門弟子的生活,她需要衝擊更高的目標。無論是她的意誌,還是門派的需要。


    金丹期的元壽能夠有三百年,在這之前,築基期、凝脈期和煉氣期的元壽沒有任何區別。


    本門青黃不接,由來已久。


    包括掌門在內的師叔們,全都清一色金丹期,這也是無空劍門這些年發展良好的根本原因。可是,就連最年輕的施鳳容師叔,都已經超過兩百歲了。而門內二代弟子們,竟然連一位凝脈期的都沒有,更遑論金丹期了。倘若後繼無人,本就不大的無空劍門,會很快就衰落下去。


    無論在哪一界,一個門派,一旦衰落下去,再想翻身,可比登天還難。


    自己怎麽也多愁善感起來?左莫搖頭,忽然想起韋勝師兄托付給自己的那株三品火龍草。李英鳳師姐已經築基了,韋勝師兄應該也快了吧。一想及此,他便不由動了去冷霧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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