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女人懶著懶著,就變成了摳腳大漢。譬如現在躺在樹上睡覺的唐眠。


    “大師姐!大師姐!醒醒,快下來!師父讓我們出發了呢!”


    脆生生的嬌語在底下響起。一個嫩黃衣衫的少女拿著一把劍跑過來,臉上還掛著細細的香汗,想來是剛剛還在練劍。


    這少女叫石秀雪,峨眉派的四個姐妹中,她是最小的,習劍的時間最短,天賦也不算特別高超。


    不過峨眉派最傑出的四個女弟子裏,除了第三個孫秀青天賦略高外,其他三個也都是天資也是一般,全是靠多年的苦練體悟才得來現在的劍術和江湖上“四秀”的美名。


    其中小師妹石秀雪是最敬重大師姐馬秀真的,因為馬秀真為人沉穩,素有威名,更重要的是她的劍法,全是紮紮實實一招一式練起來的。


    石秀雪原是一個大家的千金小閨女,因家中招賊被血洗,峨眉派的掌門獨孤一鶴路過滅賊,將她救回來。她本就是嬌生慣養,又還小,雖想著要報答獨孤一鶴的恩情,沒幾日又在練劍一事上厭倦了。她原先一直以為自己是普通人,沒有天賦,成不了什麽事,平日裏練劍也隻是完成任務。可自從三年前半夜她看到大師姐夜出在悟劍崖下苦練的身姿後,便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她終於知道自己一直認為的天資超群的大師姐也是勤學苦練之人,從那後就每晚跟在大師姐的後頭,也練上一個半時辰的劍,平日裏更是得空便與師兄弟切磋。


    幾日前師父已說要帶著她們四個女弟子下山。她原本就已經收拾好了行李,見師父還不來,便在院子裏練劍等候。


    師父總算到了,原先在房間裏的大師姐卻不在了。她知道大師姐素來努力,但在劍課上總是不太認真,已引起師父的不滿,見她臨時不知所蹤,師父更是大怒。


    石秀雪心中擔憂,連劍也來不及放,就急急忙忙地到後山來尋找。


    她知道大師姐的習慣。她在師父的劍課上總是耍空架子,但卻喜歡到後山去練劍,或者隨便尋一顆樹睡覺。她曾聽聞大師兄嚴人英說過,小時候大師姐長得瘦,還喜歡爬樹,那些師叔師伯都要稱她小猴子,她覺得不服氣,才漸漸收斂了性格。不過自三年前開始,不知道為什麽,她這個爬樹的習慣就又複原了,性子也變得更和善了。


    唐眠聽到石秀雪的叫聲,從睡夢中懶懶地哼唧了一聲。


    春天的陽光和風都是暖洋洋的,長時間曬著也覺得皮膚癢,但是在樹蔭裏睡著則全沒有這種擔憂了。她醒醒睡睡就睡了一天,連午飯都沒吃。現在被人叫醒,才發覺肚子已有點餓。


    她的腳動了動,腳上的鞋子本就是趿拉著的,這下子直接掉了下來。


    “呀!”石秀雪察覺到有什麽東西朝自己落下來,立刻舉起手上的劍刺去,隻聽“刺啦——”一聲。


    石秀雪呆呆地看著劍上串的一隻破鞋,撓了撓頭,哭喪著臉道:“大師姐,我不是故意的……哎呀!”她話還沒說完,一個更大的黑影就砸了下來,準確地落到她的身上,把她壓在了地上。


    原來她那穩重嚴謹的大師姐,直接一個翻身就從樹上掉了下來。石秀雪隻得歎氣,等著大師姐爬下去,可等了半天,隻等到低低的鼾聲再次響起。


    “大師姐!你快起來吧,師父已經要氣壞了!……”石秀雪努力從馬秀真的身下爬出來,欲哭無淚。


    “哦。”唐眠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揉了揉眼睛,遞給石秀雪一隻手。


    石秀雪眨眨眼,開心地握住她的手爬起來。大師姐的手因為長期握劍,早已長起了厚厚的繭子,她很喜歡她的這隻手,穩定,清爽,溫暖,能夠感受到一份日積月累的努力。


    她從前聽人講女人家的手一定要細嫩才算是好,可是看到馬秀真的手以後,她就不這麽想了。


    “走吧。”唐眠衝她點點頭。


    “嗯。”石秀雪笑著跟上,走了幾步才想起自己的劍上還串著大師姐的鞋子,再看大師姐的腳上,一隻鞋子趿拉著,另一隻卻是光腳。石秀雪不禁覺得好笑。


    “笑什麽?”唐眠不解。她剛睡醒,覺得雲裏霧裏,又餓極,隻想快點找到東西吃,“快走吧。”


    石秀雪看大師姐光潔的腳踩在青草之上。她的腳竟並不大,腳踝如脂玉一般光滑細膩,煞是好看。可以想見若她不是勤於練劍,那手也一定會好看得很。


    為了武藝能夠放棄美麗的女人,那才是厲害呢。想到自己前兩天還是禁不住二師姐的鳳仙花汁的誘惑,石秀雪禁不住佩服。隻有大師姐這樣的人,才有可能達到武學的巔峰。


    唐眠若是知道這天真的小師妹的想法,饒是臉皮極厚,大概也要羞愧。她現在唯一能達到的,可能隻有癲瘋了。


    兩人走到了住處,便見師父獨孤一鶴還等在那裏,一見二人來,又見到唐眠光光的右腳丫子,怒不可遏,立刻劈頭蓋臉地批了唐眠一通,就差脫下自己的鞋子來給唐眠幾巴掌了。不過他本就是個有風度的老頭,也還急著趕路,考慮到馬秀真在幾個師姐妹裏的威信,總算沒有當麵罰她練劍抄書,隻讓她回來再受懲罰。


    於是唐眠便嚼著二師妹葉秀珠給她做的飯團跟著師父獨孤一鶴上路了。


    “師父師父,我們為什麽要去山西那個什麽珠光寶氣閣?”石秀雪最是率真,忙著打聽道。


    “你跟著走就是了,不過是想讓你長長見識,哪來這麽多‘為什麽’。”獨孤一鶴的表情一向很嚴肅,他說著,眉間也微微皺起,似是對石秀雪的好奇心很不滿。


    石秀雪吃了個閉門羹,退了兩步走到唐眠這裏來,衝她吐了吐舌頭攤了攤手。


    “大師姐知道珠光寶氣閣是什麽地方嗎?”她年紀小,走江湖的經曆也少,還未聽說過也是無可厚非。


    唐眠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孫秀青也放慢了腳步和她們並排,湊近了腦袋低聲道:“我上次聽蘇師兄說師父要他去珠光寶氣閣,想必是那裏出了什麽事情,連蘇師兄也解決不了了吧。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去過珠光寶氣閣,隻聽說那閣主閻鐵珊是賣珠寶起家的……”


    “蘇師兄?”石秀雪頗為輕蔑笑一聲,“他老是自詡劍術高超不喜歡我和練,這下子還不是沒辦好師父的差使,回頭我一定要好好笑話笑話他!”她說著便得意地笑起來,好像已經看見蘇少英師兄在她的指責下敢怒不敢辯的情景了。


    唐眠看著她天真的笑,突然想起來那蘇少英很可能已經死了。她看著正在說話的石秀雪和孫秀青二人,不知道該如何說起,隻輕歎一口氣。


    唐眠從馬秀真的身體中醒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了孫秀青的臉,自己曾經穿越成為這個人,那種感覺不得不說有些微妙。不過她不是很想去追究,隻覺得並非什麽大事。那些曾經的記憶,已倒伏在腦海最深處,埋在一片黃沙堆裏。


    畢竟經曆多了,後來的每一世,她都不會讓自己投入過多的感情,有時候若非與自己切身相關,或正好是自己想做之事,便總冷眼旁觀。每到新的世界,她總會暗示自己忘掉之前的事,那些她曾經成為的人物發生過的事,最終對於她來說就像自己看過的一本小說一樣,雖然女主角好像和她挺像的,有些故事也感人肺腑有些更令人悵然若失,但都不能影響她現在的生活。


    這種暗示,雖然開始會讓她茫然,然而經曆得多了,她卻已習慣。起初,忘卻會讓她覺得自己腦袋的一部分空了,就像地上的空易拉罐一樣,伸腳一踢就會向前無力地滾動,發出空空空的聲音。然而接下來,卻無疑會讓她很輕鬆,很愜意地開始新的生活。


    她在這個世界第一次醒來後便看到了其他的三秀,孫秀青,葉秀珠,石秀雪。前世看多了移花宮裏的可愛女孩子,多多少少有些移情作用,再加上原來腦內馬秀真的記憶作祟,她一時竟也把這三個師妹當做了自己的責任。


    不過腦海裏星奴、紅姨和青鸞的臉開始清晰起來,她就還是強迫了自己去忘卻,忘卻前世的回憶,也忘卻馬秀真的回憶。


    她知道,若是她與這三秀交好太甚,那麽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又要多上幾分不必要的牽掛。


    她本來想要出走峨眉,一個人在外過。不過在情感占上風的時候,她的沒有節操的理智又開始運作:峨眉派是西南一大派,建在峨眉山上,環境又好,景色美,空氣清新,吃飯也不用交錢直接有門派養,……一係列的門派福利最終還是讓唐眠又可恥地決定在這裏混吃混喝。


    馬秀真本來就因自己大師姐的身份而略過於沉穩,一雙上挑的鳳眼讓她給人很有威勢的感覺,交心之人除了自己幾個師妹也不算多。唐眠也就減少了和其他人的聯係,每日隻是混吃,混喝,授劍的時候也隨隨便便地敷衍,門派的任務如果自己沒興趣的,就盡數交給其他人,每天在後山采采草藥研究研究□□和傷藥,或者自己抓些小動物馴養著自娛自樂。


    這次獨孤一鶴下山要帶她們幾個出去,本來唐眠是想躲過去的。可是當她知道他們這是要去山西的珠光寶氣閣,就有些猶豫了。


    雖然大部分的具體記憶已經磨蝕得差不多了,若非突然提起她已想不起,珠光寶氣閣這個名字她還是很有印象。


    正是珠光寶氣閣那一行上,掌門獨孤一鶴會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葉秀珠與霍天青勾結,後不知所蹤;孫秀青被西門吹雪救回,成為他的妻子;最小的師妹石秀雪喜歡上花滿樓,死於上官飛燕的飛燕針下。隻會留下她這個大師姐。而後三英中剩下的兩個張英風和嚴人英為了給師父和師弟報仇,又趕著去殺西門吹雪最終陷入葉西決戰的陰謀死得不明不白。年輕一代裏隻有她了,掌管峨眉的事也就落在她頭上了。


    她是可以在到時候一走了之,但吃了人家穿了人家的,便是再厚臉皮,她也還是有點覺得對不住。


    再說,對於她來說,最好的生活,就是獨孤一鶴繼續當掌門,峨眉派也繼續興旺下去,她也繼續蹭吃蹭喝下去,一直到老死,掌門可以讓最大的師兄張英風來做,她當個長老頤養天年。


    要是獨孤一鶴做了炮灰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幾個會幫她做飯洗衣燒菜吃的師妹們也死的死走的走,那日子可就太苦了。


    種種考慮之下,她決定花最少的力氣為自己創造一個最美好的米蟲環境,那就是跟著下山阻止這場莫名其妙的悲劇。


    行了半個多月的水路轉陸路,師徒一行五人終於到達了珠光寶氣閣。到了那裏通了姓名,卻發現迎接他們的隻有為閻鐵珊守喪的霍天青。唐眠便知道他們果然還是遲了。


    “閻老板已故去了?”獨孤一鶴並不敢相信。


    “是。”霍天青穿著一身黃麻孝服,臉色蒼白,“他已被大金鵬王座下的丹鳳公主殺死。”


    “那……你府上是否有一位姓蘇的才子做客?”獨孤一鶴有些緊張。


    “蘇?”霍天青的臉上陰晴不定,看著獨孤一鶴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懷疑,“蘇公子既然是峨眉派的弟子,又為何冒充學究?”


    霍天青冷笑一聲:“那蘇少英,也已經死在西門吹雪的手上。”


    西門吹雪?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唐眠愣了愣。一些記憶泛了上來上來。蘇少英確實是死在西門吹雪劍下了。而眼前的霍天青雖然為閻鐵珊披麻戴孝,卻好像也不是什麽好貨。


    唐眠覺得自己該好好回想回想劇情了,以便快速地解決這場金鵬王朝財產的劫難——要是能都充入峨眉派或者她的名下,那一定相當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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