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和楚予是不敢和唐眠同桌的。唐眠讓兩人取了兩張小幾。


    青鸞看著一幾台的美食,食指大動,立刻動筷子美美吃起來,她吃了半碗湯餅,見楚予幾個碗裏的菜居然還沒怎麽動過,疑惑道:“楚予,你怎麽又不吃?”


    “啊,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楚予的筷子遲疑。


    青鸞道:“剛剛太醫來的時候應該給你看看,你這幾天好像肚子都不舒服吧,每次娘娘賞菜都吃不多。唉……要是我能吃就好了。”


    可惜她第一次見楚予不吃菜想替她吃的時候被娘娘禁止了,說是兩人隻能吃她賞的菜。皇後娘娘做事就是這樣,青鸞也沒管太多。隻是看著楚予吃得辛苦,她就想為那些食物哀歎。


    “怎麽辦,娘娘,皇後她好像知道了,這幾天,凡是我加了您給的藥的東西,她先是倒掉,後來又讓我吃掉,再這樣下去,我,我會不會……”楚予跪在門外,噤若寒蟬。


    “這樣嗎?想不到阿嬌也這樣聰明。這件事以後就別做了。” 略顯蒼老的女人的聲音傳來,“無妨的,那毒不過是慢性毒藥,隻是讓她難以生養而已,你身體康健,才吃一些並不打緊。”


    幽暗的簾帷裏,一個身影坐著,紋絲不動。


    難以生養……楚予捏緊了拳頭,隻希望自己的身體還未毀掉。


    “現在、現在我要怎麽辦?……”


    “以她的地位,要想奪去她的皇後位,實在是極難的。聽說她前兩日把太醫都叫去了?唔,你前幾天已經很辛苦了,就先不用做什麽了。”


    “是……”


    連著幾天,楚予都有些魂不守舍。青鸞看在眼裏,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楚予,你剛剛去哪兒了?剛才娘娘找你呢。”


    楚予臉上泛起驚恐的表情:“娘娘?!娘娘找我?我……”


    “你怎麽了?”青鸞有些擔心,壓低聲音,道,“娘娘她做了什麽嗎?”


    “她……她怎麽會知道……”楚予喃喃,“她怎麽可能知道哪道菜……”


    青鸞搞不懂楚予在說什麽,歎了口氣道:“我看你這幾天還是好好休息吧,我會照顧娘娘的。這幾天娘娘沒什麽事,隻是每天寫寫字,出去逛逛。”


    “哦,哦,麻煩你了。”楚予答應了幾聲,走了出去。


    唐眠在樹下的幾台上寫字,正到最後一片竹簡上。看著地上密密麻麻並排著的竹簡片,她總算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來。


    “青鸞,幫我拿繩子來。”


    “已經準備好了!”青鸞笑眯眯走過來道,“穿竹簡我看是個累活,我穿針孔很在行的,還是我來吧。”


    唐眠笑笑搖搖頭:“不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娘娘好認真啊,以前都沒見到娘娘這麽認真的樣子,這卷竹簡……是要送給皇上嗎?”青鸞本來就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以前阿嬌處事驕橫喜歡懲罰人,她才戰戰兢兢收斂了,這幾日眼看皇後心情好,從來不處罰人了,她就又收不住自己的嘴了。


    唐眠看了她一眼,手裏穿著竹簡,一點點拉緊:“怎麽可能送給他?”


    在她心目中,劉徹可是約等於不存在。


    青鸞卻以為她又是口是心非,笑盈盈地看著她穿竹簡,又倒了一杯水,奉上一些精致糕點來。


    她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來,看唐眠穿竹簡,沒事幹就撥弄著地上的草,不知想到什麽,臉上的笑影瞬間沒了。


    唐眠拿起杯子喝口水,見她如此,有些疑惑:“怎麽了?”


    “啊,無事。”青鸞立刻正坐,臉色卻依舊不好。


    “說吧。”


    “是……是我哥哥。”青鸞道,“哥哥的主人家去新城做官,哥哥也跟著去了,我才聽說最近黃河泛濫,好像那裏也發生饑荒了,好像很恐怖,人還吃人了。雖然知道哥哥是家奴,主人家定然會給吃的,但想起來還是有些擔心。”


    “那就去看看吧。”唐眠道。


    “誒?”


    “怎麽了?”


    “可以嗎?”


    “自然可以。”唐眠皺了皺眉頭,道,“不過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去。”


    “為什麽?”


    唐眠看著青鸞眨巴著大眼睛,有些好笑,依稀想起另一個叫做青鸞的可愛姑娘來,落寞一笑,點了點青鸞的紅潤的臉蛋道:“發生了大饑荒,大家都餓青了臉,看到你這樣美麗的小姑娘走在街上,定然要抓起來洗洗吃了,嗯,半隻清蒸,半隻紅燒……”


    “啊!”青鸞閉眼慘叫一聲捂住耳朵,好一會兒才摸著自己的小心髒,驚魂未定道:“娘娘你就知道嚇我。我真的不敢去了!”


    “過兩日館——我母親過來看我的時候,我會順便讓她幫忙問一下的,你回頭把你哥哥的名字和主人家的名字告訴我母親的隨從就行。”


    “嗯,這個主意不錯!”青鸞立刻展演微笑了,討好道,“娘娘,你吃這糕點,食署新做的,讓我拿過來給娘娘嚐嚐鮮。”


    唐眠笑了笑,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卻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沒心沒肺慣了,上一世卻遇到了幾個摯友,雖然不是常在一處,但可能受了那個時代對生命無常的悲傷和畏懼的影響,幾封來往的書信總更讓她懷念他們,而感情總是在意料之外加深。原先在一世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離開了,才發現自己更加懷念了。


    並且她發現,有時候這種懷念,也並不像以往遇到人又死別的那樣讓人難以接受。那隻是一種淡淡的感情,就像清淡的菖蒲香,雖不濃厚,雖讓心一直滿著,卻不會有傷害。想起四人之間的相處,想起梁祝二人白發蒼蒼麵生皺紋卻依然要取笑她讀書不努力,總感覺到會心一笑的美妙。


    她想,如果是以天下為己任的他們在這裏的話,大概這會兒又要忙活了。


    “娘娘你怎麽了?小心長針傷手!”青鸞看唐眠難得地發呆了,忍不住提醒。


    “啊,無事。”唐眠自嘲一笑,突然想到什麽,道,“對了,你去天祿閣幫我看看那個小孩子在不在,如果在的話就請過來。”


    “那個小孩子……”青鸞想了想,才想起來是那個麵相老成隻會讀書的小書生,她有些尷尬,食指撓了撓頭,“把他請過來,是不是不太好?……”


    “怎麽了?”


    “這——他是男的,進後宮,還是娘娘的殿,是不是……”


    “青鸞。”


    “誒?”


    “他才十歲。”


    青鸞撅嘴:“好嘛,我去請他來。”


    其實她是覺得她比那個姓司馬的小孩子大了好幾歲,可是每次在天祿閣看見,又總覺得他比她好像懂事老成很多。娘娘對他好像也比對自己好……怎麽說,她心裏就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她想著應該是娘娘喜歡讀過書的人,就跟宮裏會識字的侍女學了一點,但總也學不會。於是她對司馬遷的感覺就更微妙了,有些敬佩又有些嫉妒。


    青鸞起身,一路小跑出去了。


    唐眠從竹凳上站起,伸了伸懶腰,前後扭動舒展了下筋骨。前幾日都是雨天,她窩在殿裏感覺都要發黴了,今天難得的大太陽把表層的土也曬幹了。她命侍女取了一塊絹布來墊在一棵女貞樹下,倚靠著樹幹,邊讀著竹簡上的文字,邊一根根排列好穿起來。


    陽光透過樹葉撫摩她的手,被磨得光滑的青黃色竹簡映著光,唐眠覺得眼睛有些晃,便看向手上的樹影。


    微風輕動,樹影搖曳。


    她還記得她辯難辯不過他們,就問了一個問題:“你們說院子裏的那棵樹搖動的時候,是風在動,還是樹在動?”


    待到他們辯論了半宿都說服不了對方,她才慢悠悠地裝很有文化的神棍道:“非是樹動,非是風動,仁者心動。”梁祝謝三人皆驚,卻又問她:“你這又是聽了哪位高人的話來賣弄了?”


    唐眠懶懶一笑,摸到旁邊一小根女貞樹枝,似乎又想到了他們多次的別離時刻。她輕念道:“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


    陽光靜好,綠葉華茂,唐眠隻覺得身上暖洋洋的,睡意漸濃起來。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噔噔噔地過了來。


    還有一個侍女急急地喊著:“皇上,娘娘她說不許人……”


    “閉嘴!”劉徹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粗啞憤怒。


    “皇上!”一宮的宮女都跪了下去。


    唐眠迷迷糊糊聽著宮裏頭的動靜,卻不想為劉徹站起身來——不知道他又聽說了她的什麽事上門來維持正義了。


    “陳嬌!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嗎?”


    “喲,哪種事情?”唐眠依舊懶懶地倚在樹上,眼睛微睜。


    饒是劉徹也發現阿嬌和以前有些不一樣。陽光中她的白衣發亮,表情有些懶怠,眼裏含著些迷糊,似是剛睡醒。不染脂粉的臉有些素淡,卻好似發著容光。她手中拿著一卷竹簡,倒不像是陳阿嬌,而像是哪個宮裏輔書的女官。


    然而不過一瞬,怒氣就衝上他的心頭。他彎腰一把拉起她的手臂把她整個人揪了起來,眼神微眯,滿是狠戾之氣,咬牙切齒道:“我和子夫的孩子沒了!你高興了?!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是故意摔倒把孩子摔沒了的,你是不想讓我有孩子是不是?!還是你以為是子夫的孩子克死了你的孩子,所以敢對無辜的孩子下手?——你以前就是個狠毒的人,但我以為你還不至於做出這種事,現在我總算知道了!陳嬌!你不是狠毒,你是瘋了!——”


    劉徹一揚手,甩向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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