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三年春, 陳皇後與衛夫人相繼失子, 王太後病恙。太史令司馬談觀天象,見星孛於東方。帝赦天下,於東原祭天。陳皇後自請居東明殿以製災禍, 時朝臣皆曰賢,帝允之


    五月, 天始熱。


    青鸞和黃珠指揮宮中侍女把春天用的厚絲被抱出來,放在外頭的銅架子上曬, 回頭見皇後正與一個黃毛小子指著書卷相談甚歡, 那黃毛兒表情認真,頭一歪一歪的,講的很像那麽一回事。


    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但是青鸞總覺得皇後娘娘自請搬到東明殿來, 不像是為了鎮災什麽的,倒像是為了看書。東明殿地勢比椒房殿偏僻, 卻離天祿閣和石渠閣都近, 以往從椒房殿與天祿閣,往往一次搬書卷就要花上近兩個時辰的功夫,而現在隻需要不到一小時。兼之石渠閣常能遇到博學之士,皇後每每都要和他們聊上許多時間。


    皇後讓她不要近前打擾,青鸞無事可做, 便假裝端茶倒水送點心,經過了很多次,卻聽不明白兩個人到底在講什麽, 什麽之乎者也玄之又玄的東西,她實在聽不太明白。


    端了許多回水,某次皇後就抬頭盯了她一會兒,告訴她:水夠了。


    青鸞不敢再上前,又往外頭去,捉了幾回蝴蝶,與其他侍女閑話一回,實在是沒事做有了麵麵都想得周全的黃珠後,青鸞就感覺自己過得越發清閑了。她正想著要不要回去練一練她的繡工,為皇後娘娘的生辰做準備,走在路上,眼見得館陶長公主急匆匆地過來了,青鸞心下就是一喜,急忙趕上去拜見了搭話。


    現在的皇後娘娘沒有以前那麽急脾氣了,雖然不挨打不受罰大家都喜歡,可整天都是平平淡淡的沒點新鮮事,青鸞這種活潑個性的人也熬不住,幸好館陶公主還是隔三差五要來一趟,她來了,東明宮裏就有新鮮事了。館陶公主個性風風火火,總會給她們帶點好玩的小東西和長安城裏發生的新鮮事來。


    “參見長公主!”


    “哦,是青鸞啊!”館陶公主看見青鸞,臉上卻沒有以往的笑容,緊皺了眉頭。


    “長公主這是怎麽了?”青鸞陪著她一起走進門去,問道。


    “還能是什麽事!阿嬌也真是的!搬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就算了,現在劉皇上今天都去甘泉宮的路上了,她怎麽還不沒開始整行李?!”


    “皇上要搬去甘泉宮了?”青鸞瞪大眼睛。


    “你還看著我?你是怎麽當差的,這麽重要的事情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館陶公主犯了個白眼。


    “呃……”青鸞不敢說最近自己確實是懶慣了,隻呆在東明宮裏,她道,“今天天也不熱啊,為什麽皇上早早地就要搬去甘泉宮?”


    甘泉宮是避暑之地,每年五月到八月,這段最熱的日子裏,皇上就要去甘泉宮避暑。以往幾年都是五月下旬才去的,可這才到五月上頭,天也還不太熱,皇上就出去了。


    “我怎麽知道劉徹那小子心裏在想什麽?”館陶嘟囔一句,“連太後最近都怪怪的,宮裏的邪氣難道現在還沒過去?”


    她想起前幾天順道去看王?褪保??蛻窬?賡獾匚仕?喊13渴盞攪四敲婢底釉趺囪??br>  這一個月來,王?褪輩皇本桶岩歡慰薟蕁14話?籽巍14幻嫘【底詠桓盟?低搗旁詘13康墓?罾錚?蚴撬偷槳13渴擲铩?br>  館陶雖然平時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她能從長公主又當上皇帝的嶽母,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王?偷囊饉跡??闖隼戳耍?熱豢闖隼戳四睦锘鼓馨湊賬?檔娜プ觥?br>


    “居然敢懷疑我家阿嬌身上有髒東西,那女人隻怕是忘了,沒有我和我家阿嬌,她兒子哪裏能當上太後,她哪裏能坐在現在的位子上。我家阿嬌自願到東明宮來鎮災,滿朝文武官員哪個不稱讚她孝順賢德,她自己惹了髒東西,還敢發神經的找上來……真是!”館陶絮絮叨叨,發了一通牢騷,可是心裏也惋惜著,劉徹已經是皇帝了,她也隻能認了這點了。


    “長公主,您在說什麽?”


    “沒說什麽!”館陶走進院內,一眼就看見自家原先大字都不識得多少的女兒又和那個牙齒還沒長齊的小男孩指著書卷說話,不由得氣打一處來,“陳!阿!嬌!我讓你做皇後,難道是讓你來這裏和這樣的毛孩子學讀書寫字的嗎?!”


    唐眠抬眼,看見氣得跳腳的館陶公主,挖了挖耳朵,道:“娘,你坐。”


    青鸞識相地立刻搬來一張凳子。


    館陶看女兒這樣不爭氣,隻覺得腦袋發脹,抓著自己的發髻道:“我真是受不了你了!這宮裏晦氣重,太後跟我發瘋,你也跟我發瘋!”


    唐眠看館陶有些氣急,怕她記仇,忙揮手讓青鸞把司馬遷帶下去。


    青鸞歡喜地帶著司馬遷出了角門。往常這時候,她都是罷了讓他自己回去的,可是今天她卻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也還是跟著一起走了。


    “青鸞姑娘,多謝您送我!今天我要回家去,要往西邊的章城門繞,還有很長一段路,您送到這裏就可以了。”身穿白襦頭紮布巾的少年司馬遷恭敬地作禮謝道。


    青鸞看著他少年老成的樣子,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明明她比他大……青鸞扳了扳手指,一二三四五六歲,但是這小孩子總是在她麵前裝大人。


    青鸞故意不說話,跟著他走。


    “這……青鸞姑娘,天快暗了……”司馬遷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青鸞姑娘青鸞姑娘的,我比你大的多了!”青鸞皺起鼻子不滿道,腳下卻還是走著。


    司馬遷一愣,頗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覺得青鸞姑娘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想來是在這裏了。他自己也發覺自己可能不甚恭敬,忙告了聲罪,道:“對不起,青鸞姑姑,我以後……”


    “姑姑?!”青鸞尖叫一聲,惹得周圍宮人偷笑圍觀。她忙收斂了神色,怒目對著司馬遷低聲道,“誰是你姑姑?”


    “這……”司馬遷畢竟還是一個十歲小兒,被一個大女孩子這樣瞪,有些漲紅了臉,心虛地抓了抓自己的下裳。宮裏對侍女的尊稱就是姑姑,他以為青鸞是不滿他叫她姑娘,因而才該叫了姑姑,可看上去她更生氣了,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看司馬遷緊張得都冒汗了,比她還矮一個頭的身子更加躬下去,青鸞自己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她是本就有些討厭司馬遷,才這樣對他的,可他到底是個孩子,她這樣做就跟欺負小孩子沒什麽兩樣了。而且,她還有事要拜托他。


    思忖著那件事著,青鸞緩下臉色,道:“叫我青鸞姐姐就好。”


    “是,是!”司馬遷不住作揖,如獲大赦。


    “好了,走吧。”青鸞不再看他。


    “……”兩人一起又走過了三座宮殿。司馬遷覺得尷尬得很。


    “青、青鸞姐姐……”


    “……”


    “青鸞姐姐?”


    “……我聽到了。”


    “那個,天真的快黑了。”


    “……”青鸞本想把那件事說出來的,可是每次側頭看到司馬遷的黑色頭頂,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太丟麵子了。


    “青……”


    “好了!”青鸞跺一跺腳,把小司馬遷嚇了一跳。


    “呃……”


    “你叫司馬遷是吧?”青鸞目光往天上翻著,裝著盛氣淩人道、


    “是。”


    “你……”


    “……”


    “你……以後有空教我讀書怎麽樣?”


    “誒?”司馬遷抬頭。少女比他高得多,卻不敢正眼看他,臉頰微紅。


    “宮裏的侍女讀書少,識不得幾個字,教我我也老學不會不,我感覺我還是很聰明的,所以我想,讓你教著試試看……畢竟我也不能麻煩皇後娘娘……雖然你很小,但是,那什麽……我青鸞不恥下問……”青鸞覺得自己羞人有點想捂臉,所以努力把下巴昂高對著那個小孩子。


    “嗯,好啊。”小司馬遷點點頭笑道。


    青鸞收回脖子看司馬遷,總感覺有些不自在:“我不會稱你夫子的……”


    “嗯,沒關係。”


    青鸞撅撅嘴。謀劃了許久的計劃總算成功了,她卻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


    “坐吧。”這廂,看青鸞和司馬遷走了,唐眠麵無表情地指指地上的凳子,對館陶道。


    “坐,坐,坐你個頭!”館陶公主一腳踢掉眼前的凳子,筆直衝上來,把唐眠也從凳子上踢起來。


    唐眠知道館陶一向最疼陳嬌這個女兒,假裝“哎喲”一聲。


    果然,聽見這聲叫疼,館陶雖然嘴裏還罵罵咧咧,卻是揉著她的屁股問了一句:“提到你了?哪裏疼?


    她又道:“阿嬌,不是我要踢你,可你總得有點兒長進。那衛子夫比你晚進宮三年,失掉孩子的日子也比你短,可人家早就養好了身子跟著皇上去甘泉宮了,你再看看你!越發不像話了!”


    “嗯。”唐眠很是受教地點點頭,轉向一邊,“青鸞,你去把昨天我留著給娘的那碟冰鎮過的果子拿過來。”


    “我才不吃什麽果子!”館陶翻了個白眼,可還是覺得心神舒暢起來了。她這阿嬌,倒是比以前懂事了些,可怎麽就在劉徹身上不上心呢?


    果子拿上來了,館陶也坐下來了,頗有些憂心忡忡地歎氣道:“阿嬌,你入宮三年多了,難得懷上一次孩子又生生地沒了,太醫說你身子還康健能生育,可眼下這情況,為娘的也不得不替你打算了。你既然當了皇後,在這後宮裏若是每個孩子做依靠,那就是到老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老死後宮的命。娘已經替你想過了……”館陶壓低了聲音,“這次,不管劉彘身邊的哪個女人懷孕了,我都會向太皇太後說,把孩子給你抱過來。太皇太後一向疼你,絕不會拒絕,想來王?鴕膊桓揖芫?摹d閬衷諞哺?嘔噬先ジ嗜乩床還茉趺囪??綣?心母讎?擻辛耍?憔妥白嘔吃校 ?br>


    “……”唐眠有些無語。


    “你也別慌,當年張皇後的兒子還不是這樣得來的,一切由母親給你安排著。”館陶信心滿滿。


    唐眠根本是不想說話了。她自然知道,再早幾十年呂後亂政之時,呂後為了自己的大權不旁落,逼著自己的兒子漢惠帝劉盈娶了自己的外孫女張嫣,上演了一場舅舅娶外甥女的亂/倫鬧劇。當時,皇後張嫣才隻有十二歲。惠帝體弱,恐短壽,為了早日鞏固張嫣的地位,她就讓年僅十三歲的張嫣假裝懷孕,取了惠帝周美人的孩子充作她的兒子,並把周美人殺了。


    現在,阿嬌已經嫁給了自己的表弟劉徹,難不成館陶和太皇太後還預備再上演一次這樣的假兒子戲碼?


    唐眠經曆了那麽多世了,還是覺得有些淩亂。西漢統共才過去幾年?要是西漢初年真有個曆史編劇,那一定是同一個人。


    不過她又想到,劉徹十六歲娶陳阿嬌,卻到二十九歲廢掉陳嬌不久後,才有衛子夫生的長子劉據,這其間後宮子嗣凋零,幾乎隻有衛長公主一人,中間曲折想來必是極多。隻不過不知道後宮無子是陳皇後和館陶公主謀劃的結果,還是王?禿土醭乖緹馱ち係焦萏斬嶙擁目贍苄裕?湃煤蠊?諗?誄陸吭謔幣恢蔽拮櫻?br>


    唐眠想著,卻是歎氣。這樣的漢宮,實在是讓人不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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