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了?”他的聲音低低響起,到店裏許多天,這是他第二次跟我說話。那張俊俏的臉龐一如既往毫無表情,冷若冰霜。


    我喘了口氣:“和朋友玩。”環顧四周,見四下空無一人,奇怪女孩消失得無影無蹤,小聲問,“老板,你剛才聽到什麽哭聲沒?”


    他越過我獨自朝前麵走去,走了好幾步才扔下一個字:“沒。”


    我怕再見到那個女孩,趕緊跟在他身後。可他走得比我小跑還快,腿又長,很快就把我遠遠地甩在後邊。拐過街角街上終於出現了幾個行人,一家音像製品店裏還放著鳳凰傳奇火辣辣熱乎乎的《自由飛翔》,熱鬧的人氣驅散了黑夜的寂靜。心底的恐懼終於完全消退,突突亂跳的心髒慢慢恢複正常,隻餘下額頭上冰冷的薄汗。


    雖然我不知道那女孩到底是不幹淨的東西還是裝神弄鬼,想對我不利的歹徒。但本能告訴我,她一定是個危險的角色。幸虧遇到一個星期不出門的宅男易道,不然就慘了。


    易道已進了那條黝黑的胡同,連影子都看不到了。我也正準備走進去,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白霖。”


    扭頭一看,有點意外地看到胡菲菲站在我對麵,隔著一條街的距離。胡菲菲是我高中時的同學,長得冰雪可愛,但是因為嘴巴毒不會說話總惹麻煩,人緣不是太好。從高一到高三我同她做了兩年同桌,關係還算不錯。


    過了馬路,我笑著打招呼:“菲菲好久不見,你也在這座城市,這就叫緣分。”


    心裏卻暗暗犯嘀咕,幾年不見,她瘦得可怕。以前胖乎乎的嬰兒肥臉蛋變得焦黃幹癟,臉頰兩側深深陷了下去。眼眶上浮著一層淡淡的青色,盡管蓋著一層厚厚的粉底還是很明顯,將眼睛襯托得向裏凹著,眼神有氣無力。手臂瘦得像樹枝,尤其是那雙手掌幹枯得像雞爪一樣。指尖上還貼了尖尖長長鮮紅的假指甲,更襯得手掌瘦骨嶙峋。身穿一件白色連衣裙,因為身體太瘦沒肉,雙腳又更兩跟竹竿似的,裙子空蕩蕩的,掛在衣架上一樣的感覺。


    “是啊,我們很有緣分。”她笑了笑,笑容同她的眼神一樣無力,“我現在住平安街。”


    平安街離古街很近,十分鍾便能走到,我道:“我在單位住,就這,古街十八號。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去你那坐坐。”


    “嗯。”她應了一聲,沒說話了。雖然依舊看著我,但看上去她的目光根本沒在我臉上,也沒在其他地方。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著哪裏。因為她的目光很散,沒有焦點,像是在發呆似的。


    就說這麽幾句話還走神?我試探著問:“菲菲,你不舒服?”


    她猛地回過神,笑笑:“最近睡得不太好,總做惡夢。你在古街十八號上班?”她將目光轉向街對麵,看著大門緊閉的香滿街牛肉麵店,“作服務員,還是老板?肯定是服務員吧,你身上沒有老板的氣質。”


    這人還是這樣,雖然精氣神很差,但毒舌本性依舊。我摸摸鼻子:“是服務員,我剛畢業,哪有本錢開店。”


    她點點頭,將肩上的皮包往上背了背:“所以我早說過,讀書讀得好不如嫁得好。我大一就退學結婚了,現在做米蟲。”


    要不是做過她兩年同桌,我真想翻臉。不過她的語氣向來如此,我現在又確實混得不如意,隻得幹笑:“你命好。留個電話吧,我們以後再聊。”


    她點點頭,同我互換了電話:“那下次聊。”


    “再見。”


    告辭後,我正想過馬路,她又喊:“白霖,幫我個忙。”


    我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她。


    她的嘴唇動了動,半晌才像下了決心似的,緩緩道:“我老公不在家,我害怕,今天你到我家陪我睡好嗎?”


    我始料未及:“陪你睡?”


    “老公出差半個月了,我睡不好,你陪我一晚上吧,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呐。我們還可以一起看電影,我這剛租了碟子。”她的兩個眼圈黑得厲害,像是一團烏雲在眼圈周圍聚集,濃鬱得如某國寶一般,一看便是睡眠不足的症狀。但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我,眸光一改剛才的無神,急切而熱烈,讓我有一種盛情難卻的感覺。


    平安街離易道堂很近,明天早起一刻還是能準時上班的。再說剛才聽到的莫名哭聲讓我心有餘悸,今晚有人作伴也好。尋思了一會兒,我點點頭:“好。”


    於是我同她一起朝她家走去。


    走了沒兩分鍾我就後悔了,因為聊過最初幾句之後,胡菲菲完全陷入了沉默。完全不再搭理我,徑直在我身邊走著,也始終沒有再扭頭看過我一眼。這讓我有了一種我死皮賴臉想跟著她的錯覺,盡管我是被她邀請的。


    要不拒絕她吧,還來得及。正在猶豫之際,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接通一聽,裏麵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你在哪?”


    反應半天才聽出那聲音是冰臉老板的,忙笑道:“我在路上碰到一個同學,您放心,我一定按時上班。”剩下的事就不用說太細了吧,他不過是老板而已,哪能管員工的私事。


    果然,那邊的人沉默了好久,掛斷了電話。放下手機,看到胡菲菲正站在前麵看著我笑:“男朋友?”


    不知道為什麽,她一開口,我的心情莫名鬆弛了些,拒絕她的念頭也沒了。作伴而已,這麽多年朋友,就當幫幫她。


    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不是,是我那個死摳死摳的老板。”


    她又笑,同我一起向前走:“你有男朋友嗎?”


    “學校談過,分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好命的,大一就談戀愛結婚,你和你老公很相愛吧。”


    “相愛……”她重複了一次我的話,若有所思看了看我,“你相信愛情嗎,可我不信這些。那時他說愛我的纖纖細腰,更愛我的人。後來我變胖了,他就更愛別人的纖纖細腰了。”


    我根本沒反應過來,望了望她暴細的腰肢脫口而出:“開玩笑吧,你哪裏胖?”


    “是的,我不胖。”她木然地點頭。


    回味了一下她話裏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和你老公吵架了?”


    她扭頭看著我,眼睛瞬間有什麽尖銳的東西一閃而過:“沒有。”剛說完她身體一歪,險些摔倒。


    我急忙扶住她,手指碰到她的手臂,涼颼颼的,冷得嚇人。與此同時身後突然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音,稀裏嘩啦地作響,有些像鐵器碰裝時發出的聲響。下意識地回頭一看,路燈昏暗地亮著,燈下一群小蟲正興奮地圍著燈光轉圈。路燈後是一片花園,幾隻蟋蟀躲在草叢裏蛐蛐地叫著,灌木叢被風吹得陣陣晃動。


    “菲菲,你聽到什麽沒有?”我問。


    “沒有。起風了,我們快走吧。”她直起身就走,步子比剛才快多了,走得很急,看上去似乎有什麽匆忙的事要趕。


    一路上她又未再說話。


    她家在電梯房八樓,到了門口,她拉開包找鑰匙,我靠著扶手在一旁等。


    “哢啷……哢啷……”樓下又傳來一陣聲響,和剛才聽到的聲音很像。


    到底是什麽聲音?我好奇地探出頭,順著樓梯扶手中間的空隙往下麵看。樓道間安的是聲控燈,七樓往下黑呼呼的一片,但最下麵的一樓聲控燈卻亮著。


    “哢啷……”那聲音再次響起,緩慢而清脆。二樓的聲控燈也亮了,那人正在往上走。


    “白霖。”胡菲菲已打開了門,“快進來。”她的口氣很急。


    會不會是那人一邊走一邊用鑰匙串劃鐵扶手?我猜測著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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