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那人已經走遠了。


    看過墨九和易道的容貌,我對美男子還是有一些抵抗力的。但唐慧就不一樣了,那美男已經走了大半天,她還表情呆滯望著空蕩蕩的樓梯口。


    “客人。”帶路的雪雪輕聲喊。


    唐慧兀地驚醒,羞澀地朝我笑了笑,眼睛望向雪雪:“請問,剛才走過去的人是誰?”


    我有些吃驚,因為唐慧很內向,如果不是很上心,她絕對不會主動開口問這個問題。


    雪雪毫無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過年還要留在店裏加班,心情不太好的原因。從剛剛見她到現在,我就沒從她臉上看到過一絲表情,那個名叫青青的服務員也一樣。不光她們,就是剛才那個才走下去的經理,他臉上也沒有表情。對於酒店服務者來說,這種態度實在太冷淡了些。


    “他是我們煙波裏山莊經理,名叫古袂,遠古的古,聯袂的袂。”


    “古袂,”唐慧嘴角微微上揚,不知怎的聲音聽上去有種小小的快樂,“名字真好聽。”


    暗暗輕笑,這小丫頭動心了。也不奇怪,那麽帥的男人,我要不是沒見過更帥的我也犯迷糊。


    忽然,腦袋中靈光一閃,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忙問唐慧:“遊方到哪去了?”


    最後一次看見他好像是在看到將軍潭以前,然後就沒什麽印象了。


    唐慧也得了一驚:“對啊,他沒辦入住手續,會不會是自己野營去了?”


    想了想:“管他的,反正我不喜歡他。”


    很快到了房間,房間的布置很普通,家具裝修都沒什麽特別。但牆紙很漂亮,淡藍色的背景,上麵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蝴蝶。煙波裏山莊的樓梯間,客房走廊牆壁,好像都貼著這種蝴蝶圖案。


    因為太累,我和唐慧連燈都懶得開,倒在她床上就不想動了,昏昏欲睡。


    這樣懶懶地躺了許久,就在我似睡非睡之時,客廳裏忽然響起了一陣“科科科”的聲音,像是誰穿著高跟鞋在地板上走。聲音很輕,但在客廳裏根本沒有另外一人的前提下,突兀得讓人不由心髒一跳。


    “誰?”坐起身輕輕地問了一聲。


    沒人回答,也沒再傳來什麽可疑的聲音。正想倒下再睡,外麵又傳來幾聲:“科科……”


    會不會是客廳的窗戶忘記關,風吹進來了。見唐慧輕輕打著鼾,我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走了出去。


    出門一看,窗戶果然沒關。


    眯著眼睛朝窗戶走,腳步忽然一僵。


    客廳的角落裏站著一個人。麵對著牆,微微低著頭,雙肩高聳,雙手握在胸前,身體隱藏在黑暗中間。


    看背影和衣著有點眼熟,好像是帶我們來房間的雪雪。她一個人站在我們的房間裏幹什麽?一個客房服務怎麽能偷偷進客人的房間?


    我不悅,問:“雪雪,有事嗎?”


    她沒回答。


    猶豫了一下,我朝她走了過去。


    快走到她跟前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驟然間把我嚇了一跳。急忙伸手開燈,跑過去拉開了門。


    門口站著那個叫古袂的山莊經理,茶色的眸子安靜而清澈,墨黑的短發清清爽爽,白襯衫上平整到沒有一點褶皺。周身的氣質就像一汪澄清的湖水,純淨到沒有任何雜質,一眼便能看到萬年。隻是那麽安靜地站在那裏,也能讓看到他的人平靜下來。


    同剛才那個麵無表情的他不一樣,此刻他的唇邊掛著微微的笑。


    “我是本店經理古袂,我們給幾位客人準備了可口的晚餐,請到餐廳用餐。”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和他的人一樣,落到耳朵裏有一種清冽的水似的感覺。


    我笑笑:“謝謝,不過能不能請你手下的工作人員雪雪,進客人房門之前先敲敲門?”


    鬼鬼祟祟出現在客人的房間裏,存心要嚇人嗎?。


    “雪雪?她打擾你們了嗎?”他目光微閃,像是某種質疑。


    我想叫雪雪過來,一回頭,發現客廳對麵的牆角空蕩蕩的,剛才就站在那裏的雪雪,人不見了。


    “人呢?”


    我回到屋內打開另一間臥室和洗漱間的門看了一下,都沒發現雪雪的影子。想必她趁我和古袂說話的功夫,跳窗跑了。所謂捉賊拿贓,她一跑我對她的指控就成了空談。


    古袂站在門口,安靜地笑著:“客人一定是誤會了,我剛才還看到雪雪在廚房幫忙。”


    “或許吧。”我模糊地答。


    這時唐慧從屋裏走了出來,衝古袂靦腆地一笑:“古經理。”


    見到她頭發整齊,衣著得體的樣子,我撓了撓淩亂的短發,對她眨了眨眼。是誰剛才睡得像小豬一樣熟?是誰剛才頭發散亂?感情我和古袂說話的當頭,她在屋裏梳頭來著。不過遇到喜歡的男子就主動出擊,我對她這點倒是挺欣賞的。


    古袂盯著唐慧看了片刻,問:“請問小姐芳名?”


    唐慧抿抿嘴:“唐慧。”


    “唐慧,”嘴角揚得更高,“真是個好名字。”


    有戲,我心理暗道。說起好色,女人和男人是一樣的。既然唐慧這麽喜歡古袂這枚美男,我這個做朋友的理當義無返顧幫她撮合。為了不耽誤朋友的美男大計,就當雪雪的事是我看花了眼吧。


    餐廳在另外一幢樓裏,古袂在前麵帶路。除了笑得不殷勤這個缺點,古袂是個很懂禮貌很有分寸的酒店經理。他認真地回答著我關於將軍潭風景區的問題,遇到黑暗的地方還會回過身扶我們一把。


    “將軍潭裏麵真的有將軍的遺骨嗎?真的有將軍的寶貝嗎?”我問。


    “是有一位將軍在這裏水葬。”古袂笑著看了看唐慧,“但所謂的寶貝,不過是將軍夫人的頭發。傳說這位後周將軍娶了叛賊趙匡胤的妹妹,後來趙匡胤黃袍加身,騎虎難下,篡奪大周皇位。將軍大怒,憤而休妻,率領部下與趙匡胤在此地大戰。其妻被休後憤怒絕望,自焚身死。將軍也戰敗身死,被部下水葬在將軍潭。”


    不知是不是因為古袂看得太專注,讓唐慧有些緊張,她又不由自主地揪住了我的胳膊。


    古袂將目光移開,微微斂眸,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輕輕顫抖著:“他很蠢是不是?是非成敗轉頭空,他的休妻殉主之舉,不過給今天的人添一個將軍潭風景區。”


    我壓根對曆史的東西沒興趣,隻得點頭附和:“是啊是啊,那樣的話,將軍潭裏的魚我是不敢吃了。”


    古袂一陣沉默。


    唐慧也一陣沉默。


    曾經有人說過,我是個冷場之王,今日一試果然如此。


    片刻,唐慧打破了沉寂,問:“古袂,你過年不回家嗎?”


    古袂微微笑了笑:“我若回家,來煙波裏這些無家可歸的人,誰來接待?”


    無家可歸……


    說得真貼切,就是把我們形容得太慘了點。我倒不覺得什麽,可唐慧再次默不作聲,連臉色都變僵了。


    趕緊安慰她:“有我陪你呢,沒什麽。”


    她勉強對我扯了扯嘴角:“謝謝白霖姐。”


    古袂也微笑著看著她,眼神忽閃忽閃。


    到了餐廳門口,古袂說他要去安排明天的工作,告辭離開。


    看著他高挑的背影,我用手肘頂頂唐慧,低聲道:“我身邊有三個頂頂帥的男人,不缺眼福,對古袂沒興趣,不和你搶。不過你得自己加油,別忘了問他要電話號碼哦。”


    “哦。”雖然看不清,但我覺著唐慧臉都紅透了。


    一進餐廳,就見劉洋他們幾個嘻嘻哈哈地鬧著,拿著水果扔來扔去。沒有對比不覺得他們有什麽不好,現在有了古袂做對比,隻覺得他們毛毛躁躁。也就沒了聊天的興趣,同他們打了個招呼,我和唐慧找了另一張桌子坐下。


    一個男服務員麵無表情地給我們端上了晚餐,三菜一湯,一盤紅燒肉,一盤魚香肉絲,一盤炒青菜,一碗紫菜蛋花湯。菜的氣味噴香四溢,饞得饑腸轆轆的我們咽了咽口水,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開飯。


    一筷子下去,我夾了塊紅燒肉,迅速放進嘴裏咀嚼。但隨後一驚,趕緊將肉吐了出來。看上去熱氣騰騰,肉質細嫩的紅燒肉竟然是涼的,粉狀的。而且咬上去味同嚼蠟,跟什麽佐料都沒放似的。


    “吃到沙子了?”唐慧大口大口嚼著飯,嘴巴有節奏地蠕動著,誘得我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麵前飯菜的香味實在太誘人了,唐慧和其他幾個人又吃得那麽香。會不會是因為我爬山著涼,味覺出了毛病?猶豫著夾起一筷魚香肉絲,和著飯一起扒進嘴裏。還是涼,一點鹽味都沒有。不過實在太餓了,沒味道就沒味道吧。嚼了嚼,我將嘴裏的東西用力咽了下去。


    剛咽完,覺得有些不對勁。食物中的涼意竟然隨著我的吞咽竄到了我的喉嚨裏,然後在喉嚨中央刀絞似的流竄起來,仿佛想破開我的喉嚨噴湧而出。我被這感覺嚇壞了。抬起頭想跟唐慧求助,嘴剛張開,喉嚨裏的東西迫不及待從我嘴裏竄了出來,脫口噴出,紅紅黃黃的飯粒全濺到了地板上。


    飯廳中立刻彌漫開了酸臭的氣味。


    作者有話要說:哦嗬嗬,煙波裏之旅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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