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很普通,一間四十多平的房子,三張單人床,一個小衛生間。


    稍稍休息,大家還在用毛巾擦幹頭發,蕭七便張羅著拍攝。因為節目組的資金實在有限,拖一天便多花一天的錢。


    節目流程是蕭七先對著攝影機講述自己的遭遇,再模擬表演一遍,最後由我進行講解。


    拍攝開始,蕭七躺在床上重演當時睡覺的情形。劉恒披著張黑色塑料布站在牆角裝鬼。我們其他人堵在門後攝像機後,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張琳打開複讀機,裏麵傳出了蕭七事先錄好的聲音:……半夜,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一道黑影站在牆角……


    “轟隆――”突然,窗外一道鞭炮似的炸雷閃過,電閃雷鳴,紫光陣陣。


    張琳幾人麵露喜色,因為這種天氣效果像特效一樣,配合著牆角的黑影,非常有鬼片的氣氛。


    拍攝還在繼續。


    複讀機中,蕭七的聲音微微發顫:“……那個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這時,“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靠!”蕭七從床上一躍而起,憤憤然,“就沒人看著門?正拍著呐,這段剪了。”


    “煩人。”張琳嘮叨著,走過去拉開房門。


    門外空無一人。


    她探出頭看了一下,同時大聲問:“誰呀?”


    沒人回答。


    氣哄哄地關上房門,張琳對眾人道:“繼續拍,人走了。”


    可沒等張琳朝這邊走兩步,門鈴再次響起。


    她一愣,貼到貓眼出朝外看了一眼,扭頭兩眼直直地盯著我:“白姐,門外沒人。”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再次響起,一次比一次急促。張琳一聲尖叫,跑過來躲在我身後,打著哭腔:“白姐,是不是鬼啊?你去看看吧?”


    剛想說我也害怕,忽然發現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我,這才想起自己是陰陽師,日薪一千塊的陰陽師……


    不由在心中咒罵了胖子兩句,強裝鎮定,走到門口貼著貓眼往外一看。


    門外果真空蕩蕩的,一個鬼影都沒有,可門鈴還在不停地響。這麽多男生在這,陽氣很盛,我就不信鬼敢來,


    一定是……


    我猛地在門鈴上一拍,門鈴“叮”了一聲,然後安靜下來。


    扭頭對緊緊貼在我後腦勺的攝像機鏡頭說道:“門鈴壞了。”


    眾人恍然大悟。


    劉恒抹了腦門上的汗:“明天見到服務員,大家可千萬說漏嘴,小心人家詐我們的錢。”


    我笑笑,忽然一愣。


    劉恒在我麵前站著,那屋角那頭頂黑布站著發呆的人是誰?!


    環顧四周,一二三四五六,所有人都在,剛才又沒人進門。那麽,黑布中的人,肯定不是“人”


    回過神,我居然想起自己是拿了薪水的,趕緊伸手掏包裏的符。


    這在這當口,一陣風夾著疾雨吹開窗戶湧進屋子,水滴灑得滿屋都是,窗簾飛得老高。眨眼間,那張黑布無聲無息地憋了下去,好像裏麵的東西已經走了。


    不太妙啊……


    我吸了口冷氣,打開門走到門外寬敞的地方,借著走廊的燈光翻帶來的東西。要是知道此行真會遇到鬼,日薪兩千我也不來。可惡的胖子,總是接這種吃力又危險的活。


    驅鬼符,羅盤,清香,朱砂繩……


    包裏沒幾樣能用的東西,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麽熟練運用。


    張琳跟了出來:“白姐,你在做什麽?”她撿起那盒硫磺仔細看,“這是……”


    “張琳,叫蕭七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他說。”


    “什麽話?”


    “這間房有鬼,得換房間。”我說。


    張琳一臉興奮:“真的有鬼?來對了。換房做什麽啊,我們來就是拍鬼的,多刺激。”


    剛才不過門鈴出問題就嚇得嗷嗷亂叫,現在一聽房間裏有看不見的鬼魂反倒這麽興奮,葉公好龍說的就是張琳這種人。


    我還想堅持,讓她去把蕭七叫出來,眼神一瞥卻赫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相似的身高,酒紅色的頭發,半舊的格子襯衣。拎著盞白色的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奠”字,手插在褲兜裏,正恬恬淡淡地走向走廊盡頭。


    喉嚨不斷發抖,眼睛漸漸被水霧覆蓋:“田……田野!”


    他回過頭,對我微笑著,是每次耐著性子哄我時的笑容。清秀的臉龐在閃閃爍爍火光的映照下,秀美得像幅水墨畫,安靜而閑雅。


    “白霖,跟我來。”他輕聲說完,轉頭繼續朝前麵走去。


    腳下沒有發出半點腳步聲。


    幾個月前,他走了。墨九說他非人非鬼,去不了陰間,不知道去了哪。今天,他居然出現在我麵前。我知道他是真的田野,因為他的笑容很真。


    他是我愛過的人……


    沒法不理他,我抱起地上的包丟開莫名其妙的張琳追了上去。


    走到走廊另一邊,田野推開走廊盡頭的房門,毫不猶豫走了進去。


    站在門口往裏看,很意外,門後居然不是房間,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和我們現在站的走廊一模一樣,盡頭一直延伸到黑黝黝的遠方。走廊兩邊是一扇扇緊閉的房間,還有幾盞昏暗的白熾路燈。


    我的腳步還是停住了,因為,他畢竟是死了的……


    看著他的背影,我動了動嘴:“田野,你想帶我走嗎?”就像在陽塚時一樣,沒有墨九和易道,他早已把我帶走了。


    他的腳步微微停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白霖,我想讓你活下去,跟我走。”


    跟,還是不跟?


    我猶豫半晌,咬牙走進了那條走廊。


    就算他要害我我也甘願認了,因為我有負於他。


    走廊很長,兩邊的路燈又越來越暗。走到一半時,路燈的光亮已微弱得像螢火蟲一樣,隻剩幾根有氣無力的燈絲慘淡地亮著。不知不覺地,田野漸漸將手中的白燈籠向後移過來。燈籠光隨著他的腳步左右搖動,晃晃悠悠地給我照著路。


    “白霖,你和你哥哥,和好了?”


    突兀這麽一問,問的還是這麽尷尬的話題,我的臉有點發燙:“嗯……”


    “對不起白霖……”半天,他輕聲道,“我沒能保護你,沒能讓你過上正常的生活。”


    我趕緊搖搖頭:“沒事的,哥哥對我很好。”


    “他對你不好,真對你好,就不該在你身上刺字,還拍你的裸|照。”


    這話讓我心髒悶疼。


    如果說白知秋做過什麽事是我永遠不能原諒的,就是他插手我和田野時的所作所為。將我約到已把我當兒媳看的田野爸媽麵前,甩給兩位長輩一遝我和他在床上時擺拍的照片,還當眾將我強吻至嘴唇破裂。那種恥辱的感覺像跗骨之蛆,至今仍盤桓在我的心底,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衝到我的頭頂,將我從熟睡中硬生生扇醒。醒來後一頭大汗,仿佛田野爸媽那雙刀子似的雙眼還在我身上亂掃。


    “白霖……”


    聽見田野輕聲喊,我從回憶中回過神:“啊?”


    “離開白知秋。”


    “為什麽?”我問。


    他的腳步依舊不緊不慢,連頭都沒回:“你討厭他,不是嗎?cлo6oдanлncmpt!(不自由毋寧死!)”


    這回我沒敢回答他的話。


    在他離開的這段的日子,我和白知秋之間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田野天性陽光,酷愛自由。如果他聽說我心中的這些變化,肯定會覺得不可思議,甚至還會覺得惡心。他心中的白霖應該是那個任性活潑的少女,而不是坦然和哥哥亂倫的女人,我不想破壞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所以我,沉默……


    “妖屍易道,是值得托付的良人。”耳邊再次響起田野的話音。


    我有些吃驚:“你,了解我家老板?”


    “最近聽說了易道一些事。”他還是沒有回頭。


    “什麽事?”


    他沒來得及回答,因為旁邊的一扇門緩緩拉開,那個塗著鮮豔口紅和鮮豔指甲油的女服務員走了出來。身上隱隱飄著股焦糊味,好像豬皮燒焦的味道。


    “呦,姑娘,你在這啊。”她笑著說。


    我想答話,田野兀地阻止道:“別回答,跟在我身後,別停。”


    田野這樣說肯定有他的道理,可是為什麽?


    仔細瞥了女服務員一眼,我發現了問題。服務員臉上雖然笑著,可她的目光是散的,好像根本沒看見我們。


    “需要宵夜嗎?要就得說,因為廚師馬上下班。”服務員又說道,目光依然很散。


    我明白了,她在勾引我和她說話。在她和田野之間,我當然選擇相信田野。默不作聲,跟在田野身後繼續往前走。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張琳的聲音:“白姐,你去哪啊?”


    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沒見著張琳,卻看到那個服務員站在我身後,用直勾勾的眼睛愣愣地盯著我的方向。


    “我猜,你就在我麵前。”她笑吟吟地說了句,忽然張開雙臂朝我擁來。沒等她抱住我,田野手中那盞白燈籠越過我的頭頂,貼在了那個服務員的臉上。


    她就這樣不動了,手還保持著剛要擁抱的動作,十個紅彤彤的指甲豔得刺眼。臉被燈籠擋著,看不清她的表情。


    田野飛快地叮囑道:“白霖,往前麵走,見到什麽都不要出聲,一直往前走。”


    我回頭望著他,他沒有看我,眼睛認真地盯著手上的燈籠。


    “田野,怎麽回事?”我一頭霧水。


    “時間不多了,”田野說得很認真,“白霖,如果我還活著,你還愛我麽?”


    我胸口一堵,怔怔道:“愛。”


    “那就信我,快走。快!”最後一個字,他用上了少見的命令語氣。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會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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