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我發問,周圍傳來了陣細細碎碎的腳步聲音,幾道模糊的影子在黑暗的掩護下正慢慢朝這邊包抄。


    有人過來了,是來殺那少年的嗎?我的心髒咚咚狂跳個不停。


    擔心是必然的,那少年不光外表長得像白知秋,連眼神和氣質都和白知秋一模一樣,我怎會希望他出事?


    這廂我還在想對策,少年已將指著我的槍口一轉,朝黑暗中扣動了扳機。


    瞬間四處槍聲大作,震耳欲聾。


    真正的槍戰非常單調,雙方占住一個有利地點,你打一槍我打一槍。可單調的槍聲沒經過修飾,簡潔明了地代表著死亡,落在人耳朵裏反而特別可怕,對我這個莫名其妙被卷入槍聲中央的倒黴蛋來說更是如此。


    流彈刷刷貼著我的身體飛過,在皮膚上掠起陣陣冰冷的戰栗麻意。道道冷冽的槍響不斷衝擊著我的耳膜,擠進我的身體,直衝到心髒,壓迫得心髒不斷收緊,勒得胸口快要崩裂開。


    少年倒很冷靜,隻見他有條不紊地從車後探出手,開槍,再縮回身體,每一槍都準確地擊中敵人。


    可惜我現在沒心情欣賞風華正茂版“白知秋”的真人cs表演,我隻知道我莫名其妙到了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還莫名其妙被卷入了一場槍戰。而且替我擋槍的汽車很單薄,根本起不了多少抵擋作用。因此眼下我隻希望這場槍戰趕緊結束,或者先換個藏身地點再說。可流彈一粒比一粒來得急,壓得我絲毫不能動彈。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灰衣男子一個翻滾越過少年左側的汽車,還未落地右手已抬起,烏洞洞的槍口指著正著手換彈夾的少年。


    來不及反應,我飛快端起槍瞄準了男子。


    心竅霎時亮得跟明鏡似的,用槍的注意事項冷靜而迅速地從意識中劃過:放鬆肩膀,屏住呼吸,準心稍高,扣動扳機。


    “嘭”的一聲,手中的老式盒子槍猛地一震,震得我耳朵嚶嚶作響。彈夾處冒出了一股青煙,熏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隻模糊地看見自己擊中了對方。但隨後幾發子彈直衝我而來,擦著我的皮膚飛過,全打在我身後的車門上,火花四濺,硝煙味嗆得我喘不過氣。


    這下我也變成了那群人的襲擊目標,再呆在原地死定了。沒工夫弄清少年是敵是友。我往地上一撲,低著頭沒命地往前爬去,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少年身邊。


    可剛從塵土和濃煙中抬起頭,我對上了少年的雙眼。


    剔透的天青色眸光,幹淨得像雪山沉積多年的藍色冰塊,直叫人冷到骨子最深處去。


    “hi……”


    剛試著跟他打招呼,卻見他抬起拳頭對準我的太陽穴就是一拳。


    “嗡”的一聲後,我再次失去了全部的意識。眼前一片黑暗,感覺不到聲音,感覺不到四周的一切。但是有一些若有若無的信息,恍若恒古遺留下來的星光一般,源源不斷灌進了我的腦海。


    不停地灌……不停地……


    吵得我的頭疼得厲害。


    以至當一些聲音伴著點光依稀再次映入我的眼簾時,我幾乎是狂喜著想睜開眼睛。可四肢還是很麻,我隻能耐心地等待著四肢一點點恢複知覺,由我控製。


    “小妹……”光暈裏影影綽綽有人影在晃動,並且有人在喊我,喊我小妹。是一個女人溫柔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臉,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女人很年輕,眼眶還殘留著哭過的紅腫,眉目如玉蘭花般淡雅溫婉。穿著件米白色和暗綠色相間的繡花旗袍,坐在床邊,手裏拿著毛巾。


    會不會是在做夢呢?我想,然後扭頭打量著四周。


    這是間很漂亮的屋子,淡粉色玫瑰壁紙,白色法式公主床。窗前的雪白大理石桌子上放著個透明花瓶,裏麵立著幾支盛開的白色玫瑰。


    “悶嗎?”女子會意地站起身將窗戶推了開來,瞬間,透著甜甜絲絲玫瑰香的清新空氣從窗外湧入,讓我精神一個激靈。


    猛地坐身,摸了摸自己的臉和手,又試了試自己的脈搏,發覺沒有任何異樣,是人的身體。這令我覺得有些詫異,又脫下衣服仔細查看自己全身,除了膝蓋擦傷的痕跡和仍然隱隱作痛的頭,還是看不出任何異樣。


    那女人快步走過來,按住我的手,對我輕聲道:“小妹乖,你沒事就好,昨天可嚇死姐姐了呢。”


    沒傷著,本應是值得高興的事。但不久前,我被墨九和慕容玥設計奪了身體,魂魄困在頭骨中。後來又被螣蛇陷害扔進幽冥界,不人不鬼地在冥界飄蕩了許久。如今又擁有了人的身體,這本該是最最值得高興的事,不是麽……


    可是我高興不出來,因為我現在用的身體不是我的。甚至,連我呆的時代也不是我的。


    匆匆掀開被子從床上翻了下來,衝到穿衣鏡旁邊看著裏麵的人,目光一滯。


    鏡子裏麵是一張年輕漂亮的臉,非常漂亮……


    當然很漂亮,因為鏡子裏的人和我白霖長得一模一樣,隻是皮膚要嬌嫩白皙些,眼睛要無暇些,骨架子要纖瘦些。簡而言之,她比我年輕些,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


    果然,昏迷時湧進腦海裏的信息,都是真的……


    腦袋一陣眩暈,心裏頭欲哭無淚。


    因為我……我……我穿越了……


    老天你是要玩我玩我玩死我嗎?


    如果那些自動灌進我腦海的信息沒錯,我現在姓花,父親花君年是江南醫藥界巨賈。花君年有六房妻妾,子女十八人。我是二夫人的女兒。二夫人死得早,隻留下兩個女兒。大女兒花素見,今年二十五歲,已嫁為人婦。小女兒花執,也就是“我”,今年十七歲,還未談婚論嫁。


    本來花執長花容月貌,加上花家又家財萬貫,找個婆家應該不是什麽難事,但……


    花執是個傻子,或者說,有自閉症。


    從小花執就沒說過一句話,每天直愣愣地跟在姐姐或保姆身後。讓她吃飯她就吃,讓她睡覺她就睡,讓她走路她就走。就像被人操縱的傀儡一樣,生活可以自理,卻什麽都不懂,倒也不惹事。


    但別人不知道的是,花執的大腦就像一台高功率攝像機,將她平常所看到的聽到的,全都一點不落記了下來。又在我昏迷的時候一點不落,全部輸進了我的腦海。


    至於花執為什麽會在槍戰現場出現,我根據花執所看到的得知,是因為花君年年輕時到南洋做生意曾受莫氏家族恩惠,與莫家訂過一門娃娃親,約定雙方若有兒女就結為夫妻。年初莫家少爺莫寧可奉父命前來娶親,原本花君年想把六女花玉函許配給莫寧可,但婚事還沒談妥,莫家卻突發變故,莫老爺突然身亡,莫寧可無家可歸。花君年便改了主意,將花執許配給莫寧可。


    哪個正常男子肯娶一個傻子?花君年此舉不過是想逼莫寧可主動退親。沒想到莫寧可一口應承下來,頭天晚上還裝模做樣邀木頭人花執聽戲。孰料在聽戲回來的途中一行人遇到刺客,槍戰中,我不知怎的就進了花執的身體。


    妖魔鬼怪還不夠,還玩穿越,老天到底要把我折騰成什麽樣才肯罷休……


    我很想哭,可是我連哭的力氣也沒有,我就想過點安定日子,為什麽這個目標總是遙不可及呢?


    很突然的,旁邊傳來道驚訝的聲音:“老天開眼,妹妹,你,你的身體好了!”


    這話讓我的思緒回到了現實世界。


    花執是個嚴重自閉症患者,自閉到了連上廁所都必須聽別人口令的地步。真的花執根本不可能像我這樣,主動跑到鏡子麵前看自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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