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桃園中的花都已凋謝,新葉繁盛,長滿枝梢,天氣也漸漸由涼轉暖了。


    長袖當空劍飛揚,庶人不聞是驚鴻。


    如今一月過去,蘇紫月的劍術有了明顯的長進,眉目間不知不覺顯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自信,她再也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嬌弱娘子了。雖然這離她的成功還有很遠的路,可是她相信自己可以一步一步走下去。


    “蘇公子……”


    遠處傳來一聲高呼,正在桃園中練劍的蘇紫月聞聲停住,隻見莫白匆匆忙忙的向她跑來,手中似乎還握著什麽東西。


    “蘇公子,太傅大人派人給公子送來書信一封,有一張信箋是轉交給你的。”莫白一邊喘息一邊將手中的信箋交到蘇紫月的手中,蘇紫月立即展開來看,還以為是有什麽要事,原來隻是一些問候安好的話與明王近來的一些狀況。如今遠在千裏異鄉,手中這封意外的‘家書’變成了讓她感到溫馨的唯一理由。


    “蒼龍盤踞,飛花流螢……”蘇紫月大半時間都呆在桃園中練劍,尤其是在晨曦,心最平靜的時刻,也是氣息最順調的時候,是練劍的最佳時間。


    一套劍式練完,蘇紫月平定好氣息,轉頭隻見殷流年站在她的身後,嘴角浮動著一絲勝似微笑的表情。


    “不要以為學得了一招半式就得意忘形了,以後的路還很長。”剛以為會得到他的讚許,卻沒想到轉眼他的臉色就變得嚴肅,語氣更是陰冷。


    蘇紫月垂了垂眼,“多謝殷公子教誨,子然銘記在心。”


    “好好練習吧!”淡淡的說完,殷流年便轉身背手離去。


    “唉,這世道……”


    練完劍,剛剛走到院門前蘇紫月便聽到莫白的埋怨聲,邁步上前她笑問道:“莫白,你在自言自語的嘀咕什麽呢?”


    “唉……”莫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一臉陰霾的說道:“剛才我去鎮上買米,看見官差貼出告示,今年賦稅又增加了。在這偏遠的邊關,百姓生活本就疾苦,徭役賦稅又加重,真是苦不堪言呐!蘇公子你是京城來的,這樣的苦日子你可能連想都沒有想過。”


    蘇紫月收斂起了笑容,不禁沉下了臉色,“朝廷加重賦稅我怎麽沒有聽太傅大人提起過?”


    “太傅大人跟你提這些做什麽?唉,真是天高皇帝遠,這窮鄉僻壤之地,朝廷可顧及不了老百姓的死活。”莫白顯得很無奈,露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來。


    “再過不久就是丞相七十大壽了!”兩人正在感慨世道不公,身後突然冒出一個異樣的聲音來,蘇紫月回頭看去,卻見殷流年說完話已經背著手走開了。


    這一語似乎很突兀,卻立刻驚醒了夢中人,莫白幡然醒悟的‘哦’了一聲,“難怪要增收賦稅,原來老賊要過大壽了。”


    “你的意思是琨州刺史濫用職權,假公濟私?增收百姓的賦稅隻是為了給丞相送壽禮?”蘇紫月有些難以置信的揣測道。


    莫白默然的點點頭!


    “荒謬!這琨州刺史簡直目無王法。”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蘇紫月不禁怒斥,連一旁的莫白也被驚詫一下。


    “我都說了天高皇帝遠嘛!再說這明王剛剛登基,大權更是不在他的手上,太傅大人在朝中孤注一擲,那老賊都快一手遮天了。”


    蘇紫月一聽,十分詫異的看向莫白,“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莫白努嘴一笑道,“聽我家公子說的啊!”


    “殷公子也關心朝政?”蘇紫月心裏既意外又疑惑,默默轉頭看向殷流年離去的方向。本以為他是個不諳世事的隱士,原來他看的比誰都清楚。


    “丞相大壽……”蘇紫月又喃喃的念了一遍,若有所思起來。


    日漸西移,紅霞漫天,殷豔無比,幻景醉人。坐在河邊看著迷人的夕陽,感受著霞光最後的一點點暖意。孤魂靜靜的躺在蘇紫月的身邊,微風隨意的吹動著劍譜書頁與她高束長垂的墨發。


    眼前景色醉人,蘇紫月的心裏卻籠罩著一層陰霾。“私自增收賦稅,這個幽州太守好大的膽子啊,簡直目無王法。”心裏有太多的憤懣,情不自禁的她便言語了起來。


    “看你無心練劍,原來是在這裏杞人憂天!”一道聲音驀然響起,聞聲蘇紫月詫異的回頭,隻見殷流年正站在自己身後,無聲無息,似乎已經站很久了。


    “殷公子難道不覺氣憤?”


    “光是氣憤有用嗎?”殷流年定定的看著她反詰一句,緩緩走了幾步,在河邊草地上坐了下來。“琨州刺使杜尹梣乃是丞相杜家同宗侄子,他仗著有丞相這個遠親撐腰便稱霸一方,誰能奈何得了他?”


    當殷流年的話說完,蘇紫月感到很是吃驚,並不是因為知道刺使與丞相的親戚關係,而是像殷流年那樣孤傲的人竟然也能說出這樣消極的話來,著實很讓她意外。


    蘇紫月愣了愣才反應道,“你可以將琨州的情況都告訴太傅大人啊。”


    “告訴覃涯?哼哼!”殷流年冷哼了一聲,“告訴他也未必有用。此乃關外靠近漠北之地,管轄與律例混亂,管製起來十分複雜,隻怕他有心也力不足。”


    “原來殷公子也是心懷天下之人,卻為何隱世遁跡於此呢?倒不如憑借才華去謀取官職,造福百姓。”


    “謀取官職容易,要造福百姓那可就未必簡單了。而且,我並沒有那麽高尚的情節與廣闊的胸襟,現在的生活對我來說寧靜安逸,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呃…”蘇紫月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頓了頓才道:“殷公子倒是淡泊名利,透曉世事,如此輕輕年紀倒也難得。”


    殷流年轉頭看著她,卻沒有說話,眼神迷蒙透著複雜。


    落日餘暉鋪撒在水麵,霞光粼粼,夕陽美景分外醉人。


    兩個俊美的白衣少年靜靜的坐著,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落在天邊的夕陽餘暉上。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盡天涯不見家。”輕輕一語,從殷流年的嘴中滑出。或是觸景生情,此時此刻他竟在蘇紫月的麵前流露出了這般情愫。


    “殷公子怎麽這般惆悵?”


    剛剛將話問出口,蘇紫月卻又後悔多問了。莫白曾說殷流年從小就是孤兒,自然對家會有著異於常人的渴望。或許在人前他從未表露過什麽,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隱藏著這樣一種情結。


    殷流年看了蘇紫月一眼,似乎是想說什麽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蘇紫月淡淡的看著殷流年,轉移話題道:“自從我隱藏身份來到桃園,殷公子你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問我什麽,就算是我的身份被你拆穿之後亦是如此,倒是讓我心裏有些不安了。”


    “你有何不安的?”殷流年不以為意的動唇一笑說道,“我說過你想隱藏的就是不希望別人知道的,我可沒有窺探別人秘密的閑心與好奇心。”


    “嗬嗬,殷公子果然高風亮節!”


    “明明心裏不悅,嘴上卻還要刻意恭維。”殷流年直言說道,甚至還有些諷刺。“隱忍是你的優點卻也是你最大的缺點。就像你練’破殺‘劍式一樣,心裏的總是自然而然的生出顧慮,劍式之中肅殺與犀利的氣勢始終不能展現。整套劍法就被你軟化了!你這女人,陰柔詮盡,隻欠缺陰狠。要想成大事,豈能隨之本性,婦人之仁?”


    這犀利的一番話中,蘇紫月聽著卻有些陰邪的意味。可她隻是淡然一笑,“殷公子說的話句句在理,子然銘記在心。”


    蘇紫月話音剛落,殷流年的臉色霎時變了樣,厲眼盯著她不滿道:“你處處依順著我是怕我不教你劍術了還是怕我趕你走?”


    “都怕!”蘇紫月認真回道,一手輕輕的拿起孤魂,摩娑著古銅劍鞘,眼神有些異樣。“恕我直言,殷公子你性格確實怪異,時喜時憂讓人難以捉摸,所以我隻能凡事慎之。我辛辛苦苦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被你驅之門外,我又無家可歸,伶仃漂泊的日子未免太淒苦了些。”


    “來巫郡縣這麽久了,你是想家了?”


    “嗬嗬!”聽到那個‘家’字,蘇紫月突然失笑起來。“我是一個沒有家的人。”說完,她似乎又覺得說的不對,兀自皺了皺眉,“可能,是太多的假麵迷蒙了我的眼和心,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或許孤魂可以帶你回家。”不知殷流年是否聽懂了蘇紫月那不著邊跡的話,可他的眼神中卻沒有了過多的冷漠與孤傲。


    餘陽漸盡,四周一片寂靜,夜幕即將籠垂。蘇紫月一直坐著似乎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殷流年顧自起身,回頭看了她一眼。“人中龍鳳,絕非池物!”幾不可聞的聲音從他微揚的嘴角中溢出,在還未飄進蘇紫月的耳內便消失隱藏在了靜默的空氣之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鳳傾城:逍遙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雨若秋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雨若秋歌並收藏鳳傾城:逍遙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