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都城已經得知了災縣的嚴重情況,又迅速送來一批藥物,此次前來的還有太傅覃涯。在隨行府宅中見到蘇紫月時她正忙碌於一箕藥草中,一月不見看到她的背影竟消瘦這麽多。“子然兄……”


    突然傳來的聲音令蘇紫月有些微驚,她抬起頭轉身望向聲源處,眼中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與臉龐,頓時揚起了嘴角。


    “太傅大人。”驚喜一瞬,蘇紫月急忙將覃涯迎進大堂,命人奉上香茗,二人趺坐案下而談。


    “禹州災情傳至朝中,明王十分擔心你此行的安全,特命我前來盡快處理疫情好迅速回朝。”


    “承蒙聖主掛念!此次疫情著實有些嚴重,我學術不精恐已是江郎才盡,還好你來了。”


    聽罷,覃涯怔了怔,“這次帶來的新藥物已經命人加緊熬製了,應該很快便可控製疫情。”


    “噢,那便甚好,我也可以放心了。”蘇紫月笑著輕咳了幾下,忙不迭的喝下一口茶水潤喉。


    “聽你的隨從說你染上惡寒已經好些日子了,怎麽還不見好?”覃涯見狀急忙關切問道。


    蘇紫月擺手一笑,“沒有什麽大礙過些天會好的,不必擔心。”


    兩人接著又寒暄了幾句,便出了宅子去到瘟疫地區查看。


    原本隔離感染瘟疫百姓的竹棚由之前的一座已經變為了現在的三座,受到感染的百姓越來越多已經超過了五百人之多,看到這等狀況,蘇紫月因為覃涯的到來眉間終於因為看到了希望而有一絲舒展,反而覃涯變得眉目緊鎖,一言不發,像在暗自思索著什麽。


    蘇紫月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卻隻當是他發現疫情遠比他想象的嚴重,有些超乎預料罷了。


    克製瘟疫的藥紛紛被送到染上鼠疫百姓的手裏,看著他們帶著生的希望喝下,這一刻才感覺到生命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而能夠活下來是多麽的不容易。


    幾日後


    “咚咚咚……”


    激烈的敲門聲打破了晨曦的惺忪朦朧,那樣的急促不安,慌亂驚恐。片刻,慌忙著好衣衫的蘇紫月從房內將門打開,隻見莫言氣喘籲籲一臉著急的模樣。她忙問道。“怎麽了?”


    “公子不好了,剛剛太傅大人命墨都尉貼出告示,此次從都城帶來的藥對克製鼠疫依然沒有絲毫作用,為了阻止鼠疫的繼續傳染,辰時將會把所有傳染上鼠疫的百姓焚燒,未被傳染的百姓會隨軍撤離此鎮另安歸處,所有傳染過鼠疫的鄉鎮都將被封鎖。”


    “什麽?”蘇紫月驀然一驚,頓時懵了片刻,“太傅他不是說百姓得救了麽?怎麽會……?”來不及多想什麽了,她急忙衝出了府宅趕往受染隔離區。


    隔離百姓的竹棚早已經被大批官兵重重包圍,最裏層的官兵手中拿著火把,竹棚內沒有絲毫聲氣,眼看就要進行焚燒處理了。覃涯站在一處高台上,看著一些官兵正在放置柴火和黃油。


    “住手……”


    此時,一個白衣身影飛快的朝竹棚奔去,一邊急馳一邊大喊,“不許燒,你們都給本相住手……”


    她是那樣憤怒的嘶吼著衝進了人群,站在了竹棚前,她抬頭看見了高台之上的覃涯,她憤懣,不解,不明白他怎能如此的冷酷無情。


    “為什麽?”她大聲質問著。似乎從他毫無色彩的眼中已經看出了他從最開始就是帶著這樣的最終目的來的,不然怎會不和她商量便就做此決斷?不,這根本就不叫決斷,這是屠戮,是殘暴者才會使用的方式,他又怎麽可以這樣?


    “墨都尉速將丞相大人帶走,辰時即到。”覃涯麵無表情的冷冷道,沒有要理會蘇紫月的意思。


    “你……”蘇紫月氣結。


    “丞相大人,屬下得罪了。”墨顯恭敬一輯,上前就要將蘇紫月帶走。


    她雙眸一瞪,怒道:“放肆……滾開……”長袖一揮,她後退幾步,順勢拿起地上的一壇未使用過的黃油揭開封蓋便往自己身上倒了一半,“你若下令燒了他們便連本相也一起燒了吧!”


    “丞相大人……”墨顯愣在她麵前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好轉頭看向高台上的太傅大人。


    覃涯微微吐著氣息,臉上悄無聲息的掠過一絲無奈。“丞相大人何必如此?本官這麽做也是受百官朝臣與明王之意,禹州大難,天降大劫,天劫難解,死解唯此法也。”


    “胡說!”蘇紫月勃然大怒,“天災人禍萬物皆有始源,這些百姓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你怎可視如螻蟻般對待?即便是王就能濫殺無辜了麽?他們受鼠疫荼毒已經痛苦不堪,難道不被挽救卻遭唾棄,這如何叫人不心寒?這天下萬物蒼生將如何看待當今聖主與朝政官吏?失信於民,失心於民呐!”


    “墨都尉,速將丞相大人帶離,那不是久留之地。”覃涯神色一緊,厲聲厲色下令道。


    “是!”墨顯進退兩難又不敢違令,隻好硬著頭皮上前。


    蘇紫月大喝一聲,出手奪過他腰間的佩劍,抵著他的胸口,“再敢上前一步本相就要了你的命。”


    話剛說完,突然後頸傳來一記重擊,蘇紫月沒有任何防備腦袋嗡的一聲視線便逐漸暗了下去失去了意識。


    當她醒來已不知是何時,天色早已經暗下,後腦依然感覺有些疼,她猛地翻身下榻衝出房門。


    “公子……”


    就在走向府門的時候,背後莫言喚住了她。


    “公子,已經晚了,全,全燒了。”


    全部?那裏可有五百多人啊!――咚……蘇紫月頓時被內心極度的愧疚衝擊得癱跪在了地上,她痛苦的雙手掩麵,卻無力哭泣。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她跪在昏暗的院落中身影黯然憂傷,後來莫言將她扶回了房間。那一夜,她躺在榻上久咳不止,虛弱至極,像是風寒愈加嚴重了。


    第二日一早莫言找來了大夫,覃涯聞訊也來到了府宅中探望,卻被蘇紫月拒之門外。


    “出去,你們都給本相出去……”


    房中突然傳來幾聲瓷器摔碎的聲響與蘇紫月奮力的怒吼,隻見大夫背著藥箱從房中倉惶走出,緊接著便是莫言。


    “怎麽回事?”覃涯緊張的質問道。


    聞聲診治大夫便嚇得跪在了地上,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太傅大人,丞相大人他,他染上了鼠疫……”


    “什麽?”覃涯驚恐的望向那間緊閉的房門,頓時一個晴天霹靂。“不可能,一定是你誤診了,再去仔細診斷一遍。”


    “丞相大人他將小人趕了出來,不讓人接近他。”大夫驚若寒蟬道。


    “來人,命墨都尉速速準備,我們即刻回京。”覃涯冷靜了片刻,立即朝屬下吩咐道。


    莫言在蘇紫月房門外不停的敲著苦苦哀求他開門,裏麵卻再也沒有聲響和動靜。覃涯快速走上前去,喚道:“子然,你快把門打開,剛才是那大夫誤診,你隻是惡寒未除而已,你體質性寒與禹州水土不服我們即刻回京寒疾便可痊愈的。”


    “子然,子然,你聽見我說的話了麽?你難道不信我麽?子然……”


    無論覃涯和莫言在門外說什麽,門內依然沒有一絲回應,死寂一般的沉默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公子,你要是再不開門奴才可要破門而入了。”


    這時,門內終於傳出了聲響,“莫言不要犯傻,公子隻想一個人呆在房內,不管是不是鼠疫你們也不要靠近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看著被自己刺破的指尖有烏黑的血滴落下來,蘇紫月沉默了。


    她就這樣把自己關在房裏,一關就是一天。入夜,莫言便又來敲門了。


    “公子,你這都一天沒吃飯也沒喝藥了,快開開門吧。公子,莫言求你了!”


    “放在門口吧!”門內有微弱的聲音傳出。她知道她還不能放棄,她不想就著麽死去,她也不能就這麽死去。


    “好,好……”莫言有些喜出望外,乖乖的將食盒放在門前悄悄的退開了。


    蘇紫月將房門打開,沒有出門一步隻是將食盒拿起又關上了門。


    半響之後


    房門前站著兩個墨色的身影,一個瘦削精幹,一個身姿俊逸挺拔,清輝月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上一陰一柔竟是那般的俊美。


    “她吃了麽?”他低低的問道。


    “吃了。”


    “那動手吧!”


    “是!”


    瘦削的身影正是莫言,隻見他用短刀挑開了門內的插栓輕易的打開了房門,身後的人立刻上前,顯得那樣的急切。屋內蘇紫月早已經癱倒在了案桌旁,她用食之時又怎麽會懷疑莫言送來的那些飯菜裏早已被他下了**,即便如此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男子走到蘇紫月的身邊,溫柔的將她抱起靠在自己胸口,匆匆的朝門外走去。就在踏出府宅大門的那一刻,門外突然有幾人迎麵而來攔住了去路。


    “慕容楓?”借著月光覃涯看清了男子的容貌,頓時脫口。看他懷裏抱著蘇紫月一副要帶她走的模樣,他立刻示意隨從戒備起來。“你想帶她去哪兒?”


    “與你無關,滾開。”慕容楓冷冷道。


    “怎麽與我無關?”覃涯神色一沉,雙眸也變得淩厲起來,“立刻放開她。”


    “是你害她變成了這樣,我帶她走是要救她,留她在這隻有死。”


    “帶她回京我一樣可以救她。”


    “是麽?日夜兼程,跋山涉水,恐怕還沒到雁城你就已經害死她了。我不想和你廢話,讓你的人滾開,否則我不客氣了。”


    知道利弊的覃涯猶豫了片刻,還是命人退開了。以慕容楓的身手他這幾個隨從絕不是他的對手,不如先放他走,他派人緊密跟蹤便是。


    慕容楓冷哼一聲抱著蘇紫月坐上了府門外的馬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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