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的一個夜裏,唐詩穿著納蘭宏逸派人送來的宮女服侍,躲在運送軍需的馬車裏麵,萬一被人發現了也隻做是宮女,以防萬一!


    今夜宮門值守的侍衛長和納蘭宏逸很熟,也沒怎麽認真檢查馬車,就準許通行了!


    唐詩一路上提心吊膽,十分擔心會被查出來,通過了層層關口和檢查,最後終於有驚無險地混進了深宮裏麵!


    納蘭宏逸將交接事務交給同行的軍士,帶著唐詩在樹影斑駁中四下穿梭,一年輕男子,深夜在皇上後宮遊蕩,萬一被人抓到可就死定了,可就死定了!


    可他始終一副冷靜鎮定的模樣,唐詩心下暗歎,真不愧是夏侯硯身邊的人物,這樣驚心動魄的事情也能完成地淡定自若!


    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納蘭宏逸低聲道:“唐姑娘,就是這裏了,秦貴人就在裏麵,一個時辰之後我在這裏等你!”


    其實此時秦莊已經被廢除了貴人的封號,但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稱她為“秦貴人!”


    “謝謝!”唐詩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冷宮,真不敢相信,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禁宮裏麵還有這樣的地方?


    到處雜草叢生,破敗不堪,和唐詩在潮陽住的院子不分伯仲,很難排出到底誰第一,誰第二!


    昏暗的宮燈星星點點,似是黑暗中的眼睛,並不溫暖,隻有清冷,這裏和庭芳閣的燈火通明,花香鳥語完全是兩個世界,時值春日,天氣並不是很冷,可是到了這裏卻有一種寒涼由腳底升騰起來!


    在深宮,冷宮幾乎相當於禁地,平日沒有什麽人來,也沒有什麽人值守,唐詩隻看見了幾名懶散的侍衛,很容易就避過了他們!


    一路往裏麵走,裏麵越發淒清,若日日呆在這地方,遲早有一天會把人折磨瘋的,終於知道為什麽聽說冷宮的女子死的快了,絲毫沒有人氣,感受不到生命的氣息,在這種地方死得不快才是怪事!


    唐詩推開破敗的門,一陣陰冷的涼意迎麵吹來,前方屏風映出一道儷影如畫,唐詩快步越過屏風,猛然見到了莊姐姐!


    光影黯淡的風燈前,莊姐姐坐在鏡子前,一身素白,臉白如紙,表情漠然地梳理著自己的長發,唐詩不敢相信,這還是數日之前那個光彩照人的莊姐姐嗎?


    見到唐詩到來,秦莊黯然的眼神中驀然出現一道亮色,有些震驚,“阿詩,你怎麽進來的?”


    唐詩接過秦莊手中的玉梳,聲音急切,“莊姐姐,事情我都聽說了,別管我是怎麽進來的,你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莊慘然而笑,神情淡漠,似是感慨,又似是喟歎,“以前年幼無知,意氣風發,不知什麽叫做一入宮門深似海,現在是徹底地體會到了,兩年之前,我入了宮,受皇上*愛,我也一直在努力去適應自己的身份,適應自己的生活,可最終我還是來了這裏,宮中女人心中最恐怖的地方!”


    唐詩知道莊姐姐不過短短數日之間,就體會到了天壤之別,難免心生感慨,上前握住莊姐姐的手,光影在地上投下兩人濃墨的影子,隨著清涼微風細微搖曳!


    “我知道姐姐性情平和,從來都視榮華富貴如浮雲,可姐姐不為自己想,也總該為秦太傅和秦夫人想一想,你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女兒,也是整個秦家的驕傲,總不能這樣背著不清不白的名聲,在這淒清冷宮度過寂寂一生,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秦莊看著身著宮女服侍的唐詩,原本冷漠的明眸隱有暖意,臉上浮現蔚然的笑意,“到了現在,也隻有你還相信我!”


    聽莊姐姐這樣說,唐詩的心放了下來,她的判斷果然沒有錯,莊姐姐和東方槿之間不可能有什麽*不清的關係!


    唐詩自然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若東方槿果真是莊姐姐的蕭郎,他們隔著宮門,隻能遙遙相望,永無相守的可能,麵對好不容易抓住相見的機會,若兩情相悅,就算再怎麽掩飾,那種不由自主的情愫也會不經意間在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中顯露出來!


    而那日唐詩的感覺,莊姐姐和東方槿不過是以音律相交,和文人之間以文會友如出一轍,莊姐姐欣賞東方槿在音律上的造詣,東方槿對莊姐姐也隻是恭敬有加,兩人之間以禮相待,並無任何不軌的跡象!


    唐詩誠摯道:“我自然相信姐姐是清白的,這宮中從來就不是風平浪靜之地,姐姐才貌出眾,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相信一定有人看姐姐深受皇恩,心生嫉妒,所以設計陷害姐姐!”


    秦莊的眼裏有淚水滑落,忽然抱住唐詩,聲音哽咽,“阿詩,有你在,真好!”


    唐詩反抱住秦莊微微顫抖的身體,“姐姐別擔心,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秦莊美麗清澈的眼眸浮上一層淡淡霧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這個地方向來隻有進來的,沒有出去的,希望太大就會失望太多!”


    唐詩一怔,想起等候在外麵的納蘭宏逸,她潛入深宮,要是讓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鎮下心神,問道:“姐姐為什麽要承認送折扇給東方槿?”這個問題她百思不得其解!


    秦莊喟然一笑,聲音悠遠,答非所問,“無論去與往,皆是夢中人!”


    唐詩十分奇怪,莊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秦莊的聲音又緩緩響起,“阿詩,你知道嗎?在入宮之前,我的確喜歡過一個人!”


    唐詩的眼眸收緊,“是誰,我認識嗎?”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秦莊輕輕搖頭,臉上浮現如同少女般甜美笑容,帶著淡淡憧憬,聲音溫柔,“你不認識,我是在你去潮陽之後,才遇到他的!”


    唐詩心下了然,緊緊握著秦莊冰涼的手,遲疑道:“那莊姐姐為什麽沒有…”為什麽沒有和她喜歡的人結為夫妻,反而進了宮?


    秦莊搖頭,眼眸裏麵有繽紛華美的光芒一閃而過,帶著深重的蒼涼,“不是每一段暗戀都會有結果的!”


    暗戀?這下連唐詩都吃了一驚,以莊姐姐的才貌人品,還有家世,居然對那個人隻是暗戀?他到底是怎樣風華絕代的人物?


    不過唐詩沒有再問下去,既然自己不認識,問了也沒意義,再則,現在也不是優哉遊哉談論風花雪月的時候!


    秦莊幽幽開口,陷入往日的追憶,“我實在太傻,明知道不可能,卻忍止不住地想念,他身為男子,卻在琴韻上的造詣極高,遠遠超出了我這個女子!”


    “姐姐潛心研習古琴曲就是為了他?”唐詩不忍開口,這樣令人痛楚的愛戀,注定悲涼而絕望!


    秦莊不置可否,自嘲一笑,“每當研習琴曲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他,如果是他彈的話會怎麽樣?東方槿幫我參透了那本晦澀的古琴曲,我很感謝他,就賞賜了一把折扇給他,上麵有一束高潔雅致梅花,還有我的親筆題詩!”


    “是什麽詩,姐姐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


    唐詩心下狐疑,這首詩明明是頌揚梅花的高潔氣質的,怎麽變成了情詩了?看來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姐姐僅僅是為了謝東方槿,就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送給他?”


    秦莊搖搖頭,“也不全是!”卻並沒有往下說!


    唐詩急道:“姐姐,都什麽時候了,難道你真打算在這裏過一輩嗎?”


    秦莊終於開口,“東方槿的琴曲讓我想起很多往事,他的氣質和梅花很是類似,我一時觸景生情,覺得梅花更應該開在自由的天空下,而不是深宮裏,所以就將折扇轉贈給了他,也算是物得其所,贈與有緣人!”


    唐詩看著莊姐姐眉間的悵然,知道定是勾起了她心中的那個影子,求之不得,心底感傷,所以才有此一舉,一種沉重的窒息感突然湧上唐詩心頭,莊姐姐內心還有這樣的隱痛?


    可是,莊姐姐已經嫁了,而是還是大夏皇上,這輩子就此決定,不管那是個怎樣的男子,也注定隻是莊姐姐心中一個不可企及的幻想,幻想就是幻想,永遠成不了真,莊姐姐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但是這幻想就像藏在心間的刺一樣,偶爾不經意之時會跳出來,紮得人微疼,卻又難言!


    要不然,莊姐姐行事素來穩重端莊,又怎麽可能將宮中*之物轉贈他人,惹來瓜田李下說不清楚的麻煩?


    這深宮裏麵處處都是眼睛,莊姐姐深受皇上*愛,自然有人等著抓她的把柄,莊姐姐性情中人,和東方槿君子相交,坦坦蕩蕩,卻給了那些暗中垂涎的目光可乘之機!


    到了此時,後悔已經無濟於事,深宮的生活繁華而寂寞,偶爾的恩*之後,更多的是冷清和寂寥,唐詩苦笑,後宮女人的爭鬥,不知道是不是寂寞惹的禍?


    莊姐姐盛*,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必須時時警醒,不得半刻放鬆,偶爾糊塗一次,並不是不能理解!


    忽然,唐詩聽到了外麵翠鳥的鳴叫聲,“姐姐,我要走了,你在裏麵多保重,我在外麵一定會想辦法的!”


    秦莊隻是微笑,眼眸有零星淚光閃耀,輕輕頷首!


    唐詩提著裙擺,一步步走出冷宮,透過窗幔看向那個秀雅的側影,當年不解愁滋味的千金小姐們,如今各有各的命運,各有各的歸宿!


    ---


    清心雅苑。


    “怎麽樣?”夏侯硯雙手抱在胸前,頎長的身軀優雅地靠在海棠樹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唐詩!


    唐詩如實相告,“莊姐姐說她的確送了一把折扇給東方槿,不過一是感謝東方槿相授之恩,二是因為覺得折扇上麵的梅花適合東方槿的清雅氣質,配得上此物,並無它意!”


    “你真的相信?”夏侯硯俊眉挑起!


    唐詩點點頭,“我自然相信莊姐姐,她題的詩不過是讚譽梅花的高潔脫俗,又怎麽會是情詩?怎麽理解也扯不到暗藏情意一說!”


    夏侯硯忽然笑了,一絲似是嘲諷又似是冷笑的表情浮現在英俊眉眼間,聲音帶著迷人的魅惑,“我可是聽說折扇上麵的詩詞是另外一首!”


    唐詩看著他白衣錦帶風姿如畫的模樣,問道:“是什麽?”


    夏侯硯波光瀲灩的眼眸忽然染上一抹慵懶,“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唐詩驀然羞紅了臉,雙頰發燙,匆忙轉身,背對著夏侯硯,她還是閨中女兒,沒經曆過男女情事,這樣暗含浮豔的詞句在她麵前由一青年男子說出,真是要多難堪有多難堪!


    夏侯硯似乎知道唐詩的羞赧,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等待!


    過了許久,唐詩終於按捺下了狂亂的心,理清了思緒,冷靜下來,“這也有可能是別人寫的,隻為坐實莊姐姐的罪名,有什麽證據證明是莊姐姐寫的?”


    夏侯硯收了臉上慵懶的笑意,淡淡道:“皇上後宮的事,不是大理寺查,而是由內務府查,折扇作為證物,已經由四位不同等級的公公鑒定過了,確實是宮中*之物,而且還有秦貴人的標記,最重要的是,那首情詩是秦貴人的筆跡,查案向來重證據不重口供,而秦貴人對你說的話甚至連口供都算不上!”


    事態竟然如此嚴重,唐詩想起莊姐姐尚在淒涼冷宮,一種劇烈的絞痛在心口翻騰。


    她一直覺得明正哥哥可憐,如今看來,莊姐姐也是可憐之人,明正哥哥在單戀,她也在單戀,莊姐姐和明正哥哥似乎是一類人,命運竟然也類似,都與自己最初的眷戀擦肩而過,永無相守的可能!


    愛情之花還沒來得及綻放,便以優美的姿態一敗塗地!


    曾經的暗戀是莊姐姐心中不能觸及的柔軟,也是內心深處最美好的秘密!


    夏侯硯看到唐詩的黯然,柔聲道:“你以後就會明白,在宮裏,繁華與黑暗是並存的,這種事太常見,一步踏錯,步步錯,有的時候事實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麽看!”


    唐詩想起和莊姐姐在一起那些溫暖而快樂的記憶,陷入緘默!


    夏侯硯見唐詩還不死心,淡淡道:“在內務府,買通一兩個公公當然有可能,但同時買通四位不同管轄範圍下的公公,可能性幾乎為零,既然秦貴人自己也承認,這折扇是她送給東方槿的,四位公公都鑒定是秦貴人的親筆,現在隻怕回天無力!”


    莊姐姐親筆?唐詩覺得有些不對,情詩?莊姐姐性情端莊,斷然不可能在宮中寫如此露骨的情詩,退一步講,就算寫了也應該送給皇上,而不是東方槿,那折扇上又怎麽會是莊姐姐親筆?


    唐詩輕歎一聲,想的頭疼,在夏侯硯麵前坐下,單手托腮,眼眸浮現迷茫的光芒!


    夏侯硯淡笑,隨後坐下,姿態優雅地給唐詩斟了一杯酒,芳香四溢,聲音溫純,“這可是我父親珍藏了三十年的佳釀!”


    他的笑容如京城的陽光般和熙,讓唐詩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笑,那般溫暖醉人,唐詩莞爾一笑,修長如玉的手指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唇齒留香!


    他靜靜地陪著唐詩,彩蝶翩飛,溪水靜澈,一種奇異的安靜在兩人身邊蔓延開來!


    唐詩忽然眼前一亮,脫口而出,“我突然想起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殺人之後偽造遺書的案子!”


    夏侯硯眉毛一挑,“你懷疑秦貴人的筆跡是偽造的?”


    唐詩頷首,“偽造的筆跡有很多方法,最高明的辦法不是以假亂真,而是本來就是本人的筆跡,這樣的筆跡根本鑒定不出來有偽造的痕跡!”


    “怎麽說?”


    唐詩回憶道:“我當時在父親書房看到過卷宗的詳情,是說兩個人原本交情還不錯,也勉強算是朋友,可是後來生了間隙,其中一個想把另外一個殺掉,但是又有所顧忌,因為若是被官府抓住,殺人需要償命,把自己也賠進去了自己,實在算不得明智之舉!”


    “後來他想了一個絕妙的辦法,若是他朋友仇人死了之後,留下了遺書,而且是親筆書寫的,必定沒人懷疑是他殺,最後會被官府定性為自殺結案,如此一來,既除去了他想除去的人,又保全了自己!”


    “他主意一定,就開始著手準備,而那個即將被殺的朋友卻渾然不覺,一直大大咧咧,他們畢竟還有交情,雖然平日有些矛盾,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的這個所謂的朋友對他起了殺心!”


    “這個凶手暗中將朋友平常練筆之後丟棄的廢紙張偷偷收集起來,他極其有耐心,前前後後加起來大約收錄了有半年的時間,終於覺得時機成熟了,可以動手了!”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將他的朋友勒死之後,吊在房梁上,還在旁邊留下了一封遺書,大意是說,生無留戀,人生多苦,不想再活下去了,讓家人多保重,我記得我還在卷宗裏麵見過那封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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