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瑾從短短兩分鍾覲見蔣公子的過程中,明白了一件事,蔣公子對他未來的前途有無幫助,對他平衡與毛局長的不睦關係有無幫助,目前還看不出來。但蔣公子為張乃仁的女兒張雅蘭說情,卻是一清二楚的。


    他想,這個人情的請托人,應該是王振清。蔣公子說:“振清,晚上來喝茶。”可見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多近。


    他知道王振清在為張乃仁說情。現在,這個說情的人又增加了蔣公子,他就不能不考慮了。他主要權衡的是,這件事對他的利弊。


    葉公瑾考慮了兩天之後,終於在二處工作會上作出決定,釋放張雅蘭。


    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會議室裏很安靜。軍官們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葉公瑾輕聲說:“你們可以想一想,張雅蘭確實是共黨,這一點已經沒有疑義。但是,她的身份已經公開,共黨還敢用她嗎?放她出去,她也幹不了什麽了。”


    何俊傑頻頻點頭,“是呀,是呀,處長說的確實有道理。”


    “所以,放了就放了,完全沒有關係。”葉公瑾停頓一下,變了一種聲音,“但是,放了她,並不是說我們就不管了。左少,你繼續負責對張雅蘭的監視,要盯住她,讓她知道,不可以輕舉妄動。你明白嗎?”


    左少卿一點頭,“是,我明白,我會注意她。”


    葉公瑾說:“那麽,釋放她這件事,你也一並負責吧。”


    這就是一件極其討厭的事了。左少卿回到辦公室,不想著手這件事,就叫柳秋月給張乃仁打電話。


    左少卿討厭這件事,是因為張雅蘭這一次的狀況,極其不好。


    張雅蘭上一次被釋放,是自己走出看守所的。這一次,卻是被抬著出去的。上一次,張雅蘭可以直接回家,這一次,張雅蘭則被直接送進中央醫院。


    負責治療的醫生初步檢查之後,就開出了病危通知書,並把她送進重症病房。


    給她治療的醫生護士,都被她的傷嚇得臉色蒼白。在整個搶救治療過程中,無人敢發出一點聲響,擔心任何一點聲響都會導致病人死亡。


    張乃仁坐在女兒身邊時,心中劇痛,並且怒火中燒。


    當他有了一點空,去敬業銀行找到杜自遠時,他的兩眼通紅,嚴厲地盯著杜自遠。他咬著牙齒說:“我女兒是你們的人。我女兒被打成這個樣子,你們一點表示也沒有嗎?那個姓左的特務就是一個禽獸!你們一點表示也沒有嗎?”


    杜自遠克製著心中的痛苦和激動,也嚴厲地盯著張乃仁,“張先生,為了你的女兒考慮,你絕不能輕舉妄動!”


    張乃仁非常非常想報複左少卿,但他手裏沒有軍隊!他沒有力量報複。但兩個月之後,他終於找到一個掌握軍隊的人,並且願意為他報仇,王振清!


    一切都在暗中進行著。所有的人都在暗中做著準備。


    左少卿同樣如此。她尋找著一切機會,想與“槐樹”建立起聯係。但是,她很快就看出來,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仍然和趙明貴進行著情報交流,每周五的下午四點鍾。這一天,右少卿第一次參加了他們的情報交流。她的眼睛裏藏著警惕和認真。


    趙明貴笑著說:“應該把老程也請來嘛,是不是更好。”


    右少卿也笑著說:“老程有別的事,他讓我代表他了。”其實她已經看出來,程雲發近來有些魂不守舍,根本沒有心思在這上麵。


    趙明貴笑著問:“左少,你最近有侯連海的消息嗎?”


    左少卿翻了翻手裏的報告,“倒是有一些,但都沒有什麽用。有的說他到了什麽地方,有的又說他在另外一個地方和什麽人見麵。時間、地點都接不上。”


    趙明貴說:“對這個侯連海,我倒是得到一些情報。你們兩個知道不知道,我們黨內有一個秘密派別,被稱作******革命委員會?”


    右少卿很奇怪,“******革命委員會?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趙明貴笑著說:“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他們在黨內另立山頭,活動得很厲害。他們最主要的活動,就是反對委員長,而且鬧得很凶。”


    左少卿姐妹倆都有些吃驚,她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情況。


    趙明貴向她們點點頭,“我剛剛知道,這個侯連海就是其中的成員之一。侯連海仗著他的老資格,認識許多軍隊裏的高層,因此四處活動,鼓動這些軍隊高官反對甚至抗拒委員長。你們知道嗎?東北的第十七兵團司令侯鏡如,就受了侯連海的影響,拒不執行委員長的命令。”


    左少卿幾乎是大吃一驚,原來侯連海是這種情況。難怪葉公瑾對侯連海的事那麽在意,原來他早就知道侯連海在軍隊中鼓動反蔣。


    “還有,第六兵團的司令曾浚生,居然給他手下的幾個軍長寫信,要他們與共黨聯絡。這個曾浚生,也與******革命委員會有關,與侯連海有關!我們放了侯連海,犯了一個大錯誤,是放虎歸山!”


    左少卿終於明白,釋放侯連海與自己無關,但卻是葉公瑾的嚴重失誤,是一個隨時可被人捏在心裏的把柄。


    情報交流還在繼續。這三個人交流情報的另一個重點,就是對六名高官的監視。一組的監視工作其實就是右少卿負責。二組自然是左少卿負責。所以,他們三個人對整個監視工作都非常清楚。


    所以,他們略略地碰了一下情況之後,很輕易地得出一個結論,沒有任何進展。


    趙明貴不斷地搖著頭,有些沮喪地翻看著手裏的監視報告,無奈地說:“這六個人,都太安靜了,什麽情況也沒有。”


    右少卿開口說:“老趙,你會不會覺得,我們找錯了。”


    趙明貴點點頭,“其實,我還真有這種想法。他們每天在辦公室裏,人不斷,事不斷,但說的做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我們找不到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左少卿眯著眼睛,隱藏她銳利的目光,盯在趙明貴的臉上。她察覺,趙明貴或者還有黃楓林,已經在這六名高官,其中包括“槐樹”的辦公室裏安裝了******,甚至,還包括他們的家裏。


    “左少,你覺得呢?”趙明貴抬頭看著左少卿。


    左少卿也抬頭盯著他,“我覺得這很正常。他們其實都受到了警告,在國防部的小會議室裏。老趙,你也參加了會,應該能想到會有這個結果。”


    趙明貴的眼睛裏藏著審視,“所以,你還是認為,槐樹就在他們中間?”


    左少卿幾乎是咬著牙說:“極有可能!”


    聰明的右少卿,來回看著他們。她已看出他們在較量。她察覺,趙明貴一直在探測的,是姐姐和“槐樹”之間有沒有關係。


    情報交流會結束之後,右少卿和姐姐一起離開趙明貴的辦公室。她跟在姐姐身後進了她的辦公室。她把姐姐拉到窗前,仔細地看著她的眼睛。


    左少卿也注意地看著她,問:“你看什麽呢,這麽機警?”


    “姐,我問你一句話。”


    “你說。”


    “你說,那個槐樹,是在你們組,還是在我們組?”


    狡猾的丫頭片子,左少卿在心裏想道。她認真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你也用不著跟我耍這些小心眼,我知道你的賊心思。”


    “要是,我先找到了呢,你怎麽辦?”


    “臭丫頭,那你就可以頂替老程當組長了。”左少卿心裏忽然一陣悲傷。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她會親手打死她的親妹妹嗎?


    右少卿卻“哈哈”一笑,“我才不想當這個破組長呢。”


    妹妹走了之後,左少卿坐在辦公室裏陷入沉思。


    “槐樹”的情況極其糟糕。趙明貴或者黃楓林,已經把監視的眼睛伸進“槐樹”的辦公室甚至家裏。“槐樹”有一句話不慎,就會釀成大錯。她該怎麽辦?


    左少卿在心裏一個一個排列著可以與“槐樹”接觸的人,大人物、小人物。她甚至想到了張乃仁和郵件檢查組的劉守明。但是,***但是!都不行。任何人與“槐樹”接觸,都可以稱為異常,一定會受到趙明貴或者黃楓林的注意。尤其是那個黃楓林,他距離“槐樹”太近了。任何人接近“槐樹”都會受到他的注意。


    左少卿心裏再次浮起殺心。除掉這個黃楓林,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但是,***但是!她如何下手呢?稍有不慎,不僅她自己會送命,葉公瑾會更加注意到“槐樹”。她該怎麽辦?


    有一件事讓她意外,侯連海居然是******革命委員會的成員。並且,他在軍隊中活動的主要目的,竟是為了反蔣。葉公瑾一定知道這個情況,那麽,毛局長也一定知道這個情況。


    這***就詭異了。梅斯竟然竭盡全力要釋放侯連海。她想起梅斯在旋轉門包間裏和她說過的話。他說:“由於各種原因,毛局長不會否決葉處長的意見。也由於種種原因,葉處長也不會否決你的建議。因此,你隻需建議釋放侯先生,恢複他的人身自由就可以了。”


    左少卿此時才開始細細分析梅斯的意思。毛局長不會否決葉公瑾的意見。看來******內還有軍隊內部,有許多人,特別是高官,是支持侯連海的。他們也反蔣?


    葉公瑾不會否決她的建議。那麽,梅斯已經做通了葉公瑾的工作?


    左少卿突然想起那盤錄音。梅斯確實在做葉公瑾的工作。她直到此時才明白,那盤錄音的威力。那盤錄音對葉公瑾來說,有置他於死地的威力!所以,梅斯才說,“親愛的少組長,這個東西,可以確保你的安全。”


    原來如此。


    但是,如何使用這個錄音呢?如果有一天,葉公瑾要逮捕她,她能拿出這個錄音對他說,我有這個東西嗎?笑話,那隻會讓葉公瑾扣動扳機的速度更快一些。


    左少卿細細地思考,如何使用這盤錄音。


    她後來的做法,是把這盤錄音像炸彈一樣,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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